暖爐已經熄滅,馬車內有些發涼,且馬車此時已經停了下來,並沒有行走,車外也是一片安靜。
最要緊的是,車內此時光線極暗,似天黑了一般。
他晨起出門要去尋蘇雲若,不過在車內打了個盹兒……
竟是已經到了晚上嗎?
秦霈佑心底一沉,張口喊了一聲,“榮良。”
並無任何迴應,許久之後,外頭才傳來了一點動靜。
是一聲嗤笑。
聲音雖輕,但其中的譏諷意味十足。
秦霈佑頓時完全清醒,更是警惕十足,先是握緊了袖中藏着的短匕,接着小心地掀開了簾子一角,試圖看外面的狀況。
映入眼簾的是青石板的牆壁,以及牆壁上掛着的,此時燃的正旺的油燈。
馬車前面的馬匹早已不見,只有車停在這裡。
不見榮良和小廝劉文的身影,但在馬車前頭,卻是看到了幾個陌生小廝的身影。
再往一旁,是一張石桌,石桌後此時端坐着一個人,正拿着杯子,慢條斯理的喝着茶水。
秦霈佑眯着眼睛將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待確定對方的容貌他從未見過時,眉頭緊皺。
那人並不認識。
但卻是大費周章地將他帶到了此處,而且借用的是蘇雲若的名義。
那蘇雲若呢,也在此處嗎?
對方究竟想做什麼……
秦霈佑在想了一會兒後,站起了身,伸手撩了車簾子,擡腳走了出來。
既然猜不到,那便仔細地問一問。
徑直走到了那石桌前面,秦霈佑語氣冰冷,“不知閣下是何人,爲何要如此大費周折將我帶到此處?蘇小姐現下何處?”
“在下西縉雲國大巫師。”大巫師連眼皮都沒擡,只伸手道,“坐。”
大巫師?
就是那個曾輔佐拓跋端爭奪國主之位,鼓動拓跋端入侵大秦國,甚至爲了西縉雲國戰爭勝利而不擇手段,故弄玄虛的大巫師?
自拓跋餘回到西縉雲國的北侖郡後發生的所有事情,賀嚴修等人已是吩咐人送信兒過來說了個清楚,其中便提及西縉雲國大巫師逃離了北侖郡之事。
“原以爲大巫師逃離北侖郡,會自求保命,不曾想大巫師竟然會反其道而行之,到了這雪嶽府。”
秦霈佑道,“大巫師倒是放心得下自己的這條性命。”
“放心得下,放心不下的都沒什麼區別,不過是心中記掛着一些人和事,必須要做了了結罷了。”
大巫師伸了手取了旁邊空餘的杯子,爲秦霈佑倒滿了茶水,推到了他的面前,“喝茶。”
秦霈佑沒有伸手去端茶杯,只是冷冷地看着面前人的氣定神閒,不自覺地咬緊了牙。
大巫師端起自己的茶杯,擡起了眼,看到秦霈佑滿臉怒氣後,勾了勾脣角,“大約你是嫌棄我這茶水入不得口?也是,你現如今是太子殿下,素日吃喝自然是最好的,這種民間的茶葉,你自然是喝不慣的。”
“只可惜我現如今也只能尋得到這些,所以太子殿下也就勉強將就一下吧。”
現如今是太子殿下……
這口氣,分明是舊相識。
但眼前這個人的容貌,秦霈佑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只能厲聲呵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大巫師嗤笑,“太子殿下當真是貴人多忘事,不過不足兩年的功夫,便是將我忘了個乾乾淨淨。”
“太子殿下當年栽贓陷害,自導自演了一出中毒的戲,又將我推出來當罪魁禍首,後來又指使人炸燬皇陵,對我趕盡殺絕,甚至爲防止我能夠東山再起,將我母妃殺害!”
“這些事情,難道太子殿下皆是忘了個乾淨不成?還是說太子殿下素日裡做的惡事實在太多,這些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根本不放在心上!”
面對眼前人的質問,秦霈佑怔了許久纔回過神,“你是……二哥?”
可是,這容貌……
而且,秦霈衡不是早已因爲皇陵坍塌已經薨逝了嗎?
當初經人查驗屍首,確定是秦霈衡無疑,怎的現在……
秦霈佑狐疑的目光在秦霈衡的臉上來回打轉,失聲問道,“你還活着?”
“我還活着,你應該很失望吧。”秦霈衡冷笑,“不過上天保佑我命不該絕,雖然身受重傷,卻也保住了性命,休養可幾個月便痊癒。”
“於是你便去了西縉雲國,做了拓跋端身邊所謂的大巫師,挑起兩國戰事,不惜生靈塗炭,陷百姓於水火之中?”
秦霈佑自抵達雪嶽府之後,雖因爲定國公和賀嚴修嚴厲要求,並不能前往前線,不能十分直接的看到戰爭的慘烈。
但看着幾位陸家將軍着人統計的戰亡的人數,發下去的撫卹金,以及整個雪嶽府中到處可見的傷殘士兵,還有那些爲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到處逃荒,途中會凍死餓死的百姓……
秦霈佑深知戰爭對於百姓而言,便意味着一場浩劫。
隨時都會喪命的浩劫。
秦霈佑可以接受早些年秦霈衡對他的針對和虎視眈眈,甚至能夠理解秦霈衡對他的所作所爲。
但爲了一己私利,枉顧黎民百姓的無辜性命,他不能接受!
秦霈佑怒氣衝衝,一雙眼睛更是惡狠狠地瞪着秦霈衡,那模樣,似要將他活生生吃掉一般。
秦霈衡不以爲然,甚至嗤笑了一聲,“你這會子是在擔憂心疼那些百姓們的性命?”
“時隔兩年不見,三弟還是這般裝模作樣,假惺惺的嘴臉還真是讓人討厭的很,那些人的性命是性命,那我的性命呢,我母妃的性命呢,莫不是就不是性命?”
“如此深仇大恨,我豈能不報?別說是邊關百姓了,就算是讓整個天下陪葬,那也是應該的!”
“倒是你,秦霈佑,當初是你陷害我,又害得我母妃身亡,更想將我除掉,此時卻又在冠冕堂皇地指責我,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究竟多可笑!”
秦霈佑聽秦霈衡再次提及此事,亦是怔了一怔。
當初,是他身中罌粟之毒,幸好被蘇玉錦早早發覺,否則便有性命之憂。
當時太醫扛下此事,說是因爲兒子的緣故而實施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