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磊大半夜的託着流血的傷腳,獨自一人踱步走到了訓練場上。
他出了家門看着黑乎乎的天地間,心裡茫然。
第一次看到葉伯亭時,他就知道她是誰。
給他力量、讓他有勇氣走到她的面前,不是葉伯亭是誰家女兒,而是她茫然無助地先四處看看,看到沒人發現她的窘迫時,她纔開始咧開嘴哭。
那麼可愛,單純,美好。
當他攤開自己粗糙的手掌示意她拿糖時,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滿是意外,坐在醫務室的病牀上仰着脖子衝着他傻笑。伸出和他有很大差異的白嫩嫩的手指……
從那天開始,他就忘不了那雙漂亮的眸子。
他開始頻繁和葉伯煊接觸,說不上話,還是上下級關係,註定永遠低葉伯煊一頭。
他窮,可他自尊心不比任何人少。
宿舍裡的其他戰友都進入夢鄉時,他在一次次鼓勵自己,就把自己當成勤務員也好,只要能看到她,想要有一天能走到她身邊,自尊就別要了。
他開始每天想方設法地琢磨如何接近她。
他和葉伯煊的生長環境存在着很大的差距,自然也就沒什麼共同話題。
葉伯煊對待像他們這樣的農村士兵從沒有過看不起,會幫忙,但走不近。
他和葉伯煊說,他想讀書學習,想管葉伯煊借一些簡單易懂的書籍,一點兒一點兒學起。他還記得葉伯煊當時挑了一下眉頭後才轉過頭認真地看了他好幾秒。
他知道,他選對了方式。以後這個藉口可以常用。
那幾年全民都躲開一切書本的接觸,可他通過細心觀察,發現葉伯煊更欣賞有知識有本事的人。
也許是他足夠努力,或許天地間真的有緣分一詞的存在,他如願以償的獲得了葉伯亭的芳心。
在相處過程中,他一次次被丈母孃用明示暗示的方式嫌棄着,他不是不矛盾,他常常陷進自尊心和要娶她之間的矛盾中。
他帶着自己孃親踏進葉家大門。並沒有受到什麼熱情款待,不是戰友們說的那樣,姑爺進門,老丈人家熱烈歡迎。他從沒享受過。
他看到的都是他娘在不停地陪着笑臉。沒話找話,而葉家人有一個算一個,包括那個也是農村出身剛嫁進門的嫂子,看他娘就似看熱鬧、看笑話、看錶演。
即便他娘已經賣力地表態,可葉家的氛圍仍舊因他們的突然闖入會冷場、會尷尬。
他是個男人。不是不難受。不足夠喜歡葉伯亭,他想他根本無法支撐得住。
記憶中,從最初進門就捲起衣袖幹活,一直到現在,他真的把自己定位得很準確,和勤務兵並無差別。
戰友們得知他娶了葉家女,背地裡嘲笑他家祖墳冒了青煙兒,甚至有更多難聽的話,他都知道。
他明白,他婚前背地裡使小動作要房子的行爲。讓葉父和葉伯煊都反感了。
葉伯煊待他還不如婚前,他在大舅哥眼中,和普通兵並無差別。
他沒錢,他窮,他沒有背景,他如果不愛鑽研這些事兒,他該怎麼辦,那就會更沒有發展。
他也想像葉伯煊一般有一身錚錚傲骨,可他沒底氣。
要學歷沒學歷,訓練能力也並不是十分突出。就這樣熬着資歷?那他什麼時候才能讓亭子過上像夏天一樣的生活。
他不想亭子買點兒啥都得伸手管孃家要錢花,他希望葉伯亭從裡到外的穿衣打扮都是他屈磊給予的。
屈磊覺得自己愛鑽研這些只是上進往上爬的方式,並不是說他要從葉家和葉伯亭身上得到什麼。
人和人之間的相處,並不一定要說透。他不用葉父出手,他只要是葉家女婿這個身份,就會有很多人主動給他開綠燈,他並沒有給葉家添麻煩不是嗎?!爲什麼葉父和葉伯煊要這樣對他……
“誰?”兩名值班哨兵走了過來,拿着手電筒晃屈磊的眼睛。
屈磊用胳膊擋住光:“偵察連屈磊!”
哨兵立正敬禮打了個招呼離開了,也打亂了屈磊的思緒。
屈磊兩手使力。一個騰躍,坐在了單槓上望着星空。
唉!
是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這種地步的,是太慣着亭子了嗎?
這怎麼要求行個夫妻儀式也經常被拒絕呢?
今兒個牙疼,明個兒難受,要麼就是躲着你。剛結婚那陣兒,他倆給外人看是蜜裡調油。
那倒是,確實比以前親熱,畢竟原來就能拉個手,現在乾的事兒多了也就熱乎了。
可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亭子就在那事兒上躲着自己。偶爾三次兩次的,第二天她就跟得了場大病似的,欺負自己到了得滿屋子揹着哄的程度。
他還不能問別人。他正對這事情上癮呢,那面給你掐死這個火苗子,過着這是啥日子呢?沒滋沒味的!
自己一天天跟個老牛似的操勞所有家務,像個娘們似的打理所有瑣事,可這個事情卻給自己斷了糧,他哪有什麼心氣悶頭幹活?!
屈磊想想僅有的那麼幾次夫妻事兒,事兒後自己還得一副孫子樣兒。哄啊,商量着,他想想就覺得沒勁透了!就衝事兒後他得裝半個月孫子都提不起來氣。
再加上自己娘啥事兒都摻和。他親孃還沒來時,亭子也經常和他耍脾氣,可他都把那些當成鬧着玩。
偶爾一次兩次的趕上他心情不好,基本上亭子就消停了,之後再繼續。從來就沒有上升到夫妻之間的事兒變成了大吵大鬧。
自己娘自己清楚,她從那麼年輕就拉扯他們三兄妹,不是一個老實好相處的,要不然寡婦門前是非多,真是老實人備不住得讓人欺負死。
他娘能忍亭子一次兩次,到了第三次看不下去了就口不擇言,自己媳婦呢,從來就沒把娘當過婆婆看待,每次頂嘴一句接一句的,半句都不會謙讓。
上次亭子受了委屈,他不是不知道,事出有因全部始於自己的親孃。
他發脾氣是因爲亭子沒老沒少的,他夾在兩個女人的大嗓門中,震得耳聾眼花人發矇,自己娘說不過有學問的媳婦,被氣得捂着心口窩大喘氣。
他能怎麼辦,他當時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才踹洗衣盆!
踹完可倒好,還得裝孫子想招哄,出不去就打電話。
大舅哥看不上自己,他還得舔臉去政委那賣笑找機會打電話。三次五次地說不接就不接,你得連續打十多次纔算有誠意。
屈磊納悶了,結婚了就是該過這樣的日子嗎?怎麼就他看起來很痛苦?大舅哥卻繼續意氣風發?
跳下了單槓,邊往回走邊翻衣兜,想要找根兒煙抽抽解解悶,腳步停了下來,屈磊特別頹廢。
心裡罵着自己:人家說走就走,半個月不在家,你居然還能堅守她定下來的原則不抽菸不喝酒,就怕惹着她。你瞅瞅你這點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