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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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春海以卑鄙的手段騙得了重要情報,得到林處長的賞識,林處長把他叫到辦公室,講了一番訓誡加鼓勵的話:“不信嗎?不是免除死刑,不是有期徒刑,是將功抵過,無罪釋放。”裘春海眼淚一下子出來,撲通跪到地上:“長官,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您就是我的親爹,謝謝呀親爹!”林處長說:“不要哭了,我這個人就見不得眼淚,起來吧!”裘春海擦着眼淚從地上爬起來。

林處長問:“想沒想自由了以後乾點什麼?”裘春海說:“沒有,還沒空想呢,昨天這個時候我還在死牢裡,今天就逢凶化吉,死裡逃生,到現在我還覺着像是一場大夢,是不是過一會兒還能把我扔牢裡去?長官,不會這樣吧?”林處長說:“你沒空想,我倒替你想了,你不是早就和魏德民熟悉嗎?”“扒了皮我能認識他骨頭。”林處長說:“認識骨頭有什麼用,你認識字嗎?”“讀過幾年書,寫寫算算,拿的起來,放的下去,肯定不給長官丟臉。”

林處長說:“倒不用你寫寫算算,”他拿過一沓文稿,扔到裘春海面前,“先把這些東西看一看吧。”裘春海低頭看文稿,輕聲念:“瀋陽學生聯合會會員章程。”他望着林處長問,“啥意思,長官?”林處長說:“仔細地看看,看完了,剃個頭,洗個澡,收拾出個人樣來,我有話和你說。”

魏德民拖着腳鐐在監室裡走來走去,不知對來看他的周和光說什麼纔好。他的腳鐐碰着水泥地,嘩啦嘩啦響。周和光說:“別走了,聽見這動靜,看守可進來叫喊了。”“帶這玩意是夠彆扭的。”“魏兄,你不該騙我,去營口進什麼蝦爬子。”“說了實話你能讓我離開飯館嗎?”“你還不該騙我,說是從共產黨那逃出來的。”“說我還是共產黨,當時你就抓我了。”

周和光說:“叫我抓,也比叫姓林的抓強。此人心狠手辣,落到他手裡,有你的罪遭。所以,我勸你,該說的還是早說了吧!”魏德民說:“和光老弟,你的心我明白,可是進了共產黨這個門,就不能害怕遭罪,甚至掉腦袋。不過有件事,你還真得幫我一下。”

“你死都不怕,還要我幫什麼?”魏德民說:“我在天好飯館待過的事,就不要透出去了。不要連累天好,她也不是共產黨。”

周和光說:“這句話你倒沒騙我,她不是共產黨,只是個心腸太軟的女人。不然,也不能留你在那個飯館。”魏德民說:“那,我就感謝你了。”

裘春海出現在監室門外,看見裡面的魏德民和周和光,得意地咳嗽兩聲,推開監室的門走進來。他一身國民黨軍裝,滿面春風,先和周和光打招呼:“這不是連襟兄弟嗎?聽說昨晚你也參加行動了?咱們這可真是親上加親哪!”

周和光問:“你這是怎麼回事?”裘春海說:“沒看這身行頭嗎?我做個自我介紹吧!國民革命軍東北保安長官司令部督察室偵審員,軍銜嘛待定,林處長說了,至少是少校,這就是剛剛的事。”周和光問:“來這幹什麼?”裘春海指着魏德民說:“哪兒有這位,自然哪兒就有我。”又朝魏德民,“我走到哪兒,你跟到哪兒,你走到哪兒,我也要跟到哪兒呀!我看這一輩子咱倆是分不

開了。”

周和光喝斥道:“出去,給我出去!我正審問他呢。”裘春海說:“是嗎?這回您可以歇着了,他的案子林處長交給我了。走吧,姓魏的,沒看侍侯你的人已經來了嗎?”監室門口果然已經站了兩個看守。周和光問門外的看守:“把犯人往哪兒帶?”一個看守說:“報告周副局長,刑訊室。”裘春海走近魏德民說:“放心,也就是聊會兒天,敘敘舊。”

魏德民看看周和光:“國民黨真有眼力,這種人都能用。”裘春海說:“我怎麼了?我也是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的有福之人。和你透個底兒,知道你是怎麼進這個蜜罐裡來的嗎?全靠我,就是我把你從一個學生的嘴裡刨出來的!不容易,很費了我一番功夫,那才叫真功夫呢!”說着,裘春海得意地笑了:“人這一輩子很難有幾次這麼可勁兒施展本領的機會。”魏德民不理他,拖着腳鐐向監室的門走去。裘春海朝周和光說:“喲嗬,人家道熟着呢!連襟兄弟你忙。”裘春海帶着看守押魏德民走了。周和光想了想,急步走出去。

在刑訊室裡,裘春海指着魏德民身邊的幾個打手說:“姓魏的,這幾位的塊兒頭看見了吧,你我捆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個兒。是明白人,早些開口,免得勞累這幾位弟兄,自己還吃苦頭。我就問你兩句話,你回答了,咱們是你好,我好,弟兄們好。”魏德民說:“我先跟你打聽個人可以嗎?”裘春海說:“少來這一套,別拉近乎。進這個蜜罐裡來了,你找誰也沒用。”魏德民笑了笑:“這個人你會感興趣的。”“行,你說說看。”魏德民說:“這個人也是山東人,闖關東過來,還當了東北軍。後來,他混了個排長,又跟着他的營長參加義勇軍,打日本鬼子,營長看他有出息還招他做了女婿。你說這人是多有福啊?可是後來這個人就不幹人事了……”裘春海惱怒了:“臊白誰呢?閉嘴!我問你,你的上級姓什麼,叫什麼,住在哪裡?你的下級姓什麼,叫什麼,住在哪裡?別的少扯!”一個打手說:“這點事兒急什麼?有的是工夫,人家說的挺有意思,聽聽。”

魏德民說:“裘春海,辦什麼事都得順個民心,這幾位喜歡聽,我就只好接着說了。”朝幾位打手,“你們猜這個女婿哪去了?跑到日本人那,出賣自己的老丈人去了。老丈人被日本人殺了,這個人扔下媳婦,當了日本人的特務,專門欺壓中國人,國民黨人他抓,他殺,共產黨人他抓,他殺,連老百姓他也又抓又殺。”打手說:“王八犢子,他肯定不是人揍的,後來呢?”

魏德民指一指裘春海說:“後來,你們就得問這位長官了。”打手催促裘春海:“長官,接着說。”裘春海臉脹得紫茄子一樣,目露兇光:“好,我接着說,但是我得想一想。”說着他轉到魏德民身後,操起一根木棒子,掄起來就要朝魏德民砸。打手說:“這是幹什麼?人家又沒說你。”

裘春海吼着:“他媽的,他說的就是我!”掄起棒子還是要砸。魏德民轉過身朝着裘春海:“急什麼?你先把這個人說圓滿了再砸。”裘春海說:“行,我說,後來,我就入了國軍,我就抓了你這個共產黨。”魏德民說:“還少一節呢,光復了,你要跟日本人跑,人家不帶你,

你能把那個日本特務科長上了大刑活活整死,還裝成抗日英雄!”打手朝裘春海說:“行啊長官,你比狼都狼!比狐狸都狐狸!人裡頭是找不出來呀!”

魏德民說:“國民政府判了他死刑,昨天還押在牢裡呢!”打手瞅着裘春海說:“哦,要不看着有點面熟。昨天的死囚,今天的長官,佩服,兄弟實在是佩服。”打手奪下裘春海手裡的棒子:“你他媽不穿這身皮,爺爺現在就銷死你!”裘春海說:“不會吧,你我無怨無仇啊?”打手說:“王八犢子,俺爹俺叔全死在日本人手裡!”裘春海躲開那個打手,向邊上閃了兩步。

魏德民說:“裘春海,你不光不配當中國人,你連人都不是,叫我回答你的問題,你不覺得好笑嗎?”刑訊室裡一時無人言語。魏德民朝打手們說:“我既然進來了,你們該怎麼動手就動手吧!”打手說:“還是讓這位長官動手吧!我們也跟他學一學怎麼打中國人!”裘春海說:“完全可以,燒桶開水去。”打手問:“怎麼用?”裘春海咬着牙根說:“今天,我就給你們表演一個開水褪人皮!”打手說:“奶奶的,你歇着吧,給自己積點兒陰德,攢點兒陽壽吧!”

打手來到魏德民身邊:“這位兄弟,按說你比他有人樣兒,可是犯到這一步,弟兄們又是幹這個的,不叫你吃點苦頭,我們也沒地方領餉錢,實在對不起了。”說完打手們將魏德民吊起來。裘春海抓起一根皮鞭,掄了掄胳膊:“今天,我可得好好練一練了。”打手們奪下他的鞭子:“長官,怎麼問歸你,怎麼打歸兄弟們。”裘春海說:“不用問,先給我打!”打手說:“還是先問一句。”裘春海衝着魏德民,脫口而出:“說,說!爲啥揭我的老底兒?”打手們撲哧笑了。

周和光在監獄裡看到裘春海被重用了,急忙找到林處長,祥細講述了裘春海的爲人。林處長擺着手:“行了,不要再纏着裘春海不放。還是那句話,只要對黨國有用的人,就得用,不計前嫌!”周和光說:“我不是因爲和裘春海的個人恩怨,他是日本特務,是漢奸。”林處長說:“可是,這一次他幫我們抓住了魏德民!再說,你自己就那麼幹淨嗎?”周和光說:“我怎麼了?我和裘春海不可同日而語,我對黨國的事情不敢說忠心耿耿,也是一向認真負責。”

林處長說:“你最近真偵察過魏德民吧?你不僅沒有抓他,聽說還請他到家裡吃飯了,對吧?”周和光說:“對,那是因爲情報說他和共產黨已經分道揚鑣了。”林處長說:“可是,這事你的部下已經捅到上面去了,上面讓我查你。”周和光說:“查吧,查到什麼時候我周和光都是清清白白的。”

林處長說:“這話我相信,你我是同一期的軍統學員,從抗戰到現在,風風雨雨,你是啥樣的人,你對黨國的忠誠,兄弟一清二楚。所以說,事情到我這就爲止了,但是,你這個副局長不能扶正了。”“就因爲這件事?”林處長說:“這事你還嫌小嗎?上頭說你這是親共,通共!當然,到了兄弟我這裡,只能往小處說,說你只是工作失察。但局長扶正的事,只能留待日後了。還有,聽說上頭還要在你親共、通共上使勁呢!小心點吧。來,抽支菸,美國駱駝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