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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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和光帶虎子來到義和盛綢緞莊。這是三江鎮上最大的綢緞莊,門面十分氣魄。進到莊裡,周和光向悵房作了交待,給虎子換了一身行頭。

周和光打量着虎子笑:“還行,有個夥計樣了。”虎子摸着綢緞說:“我的媽呀,這麼多綢緞,什麼時候能賣完啊!”

周和光說:“天虎,在綢緞莊當夥計,一般都是學徒三年,這三年之內站不了櫃檯,大都是給老闆打零雜,燒火做飯,洗衣服看孩子。想學做生意,沒人教,全靠自己偷着學。”虎子故意逗趣:“幸虧你沒娶太太,要是娶了太太有了小少爺,我不是還得當保姆嗎?你還是晚兩年娶太太吧,等我學出徒再說。”“我倒是不急,可老太太急。”虎子有些認真地問:“你爲什麼不急呢?也不是娶不起媳婦。”周和光仰天長嘆道:“唉,國難當頭,戎馬倥傯,沒那心思啊。說點正經的吧,我教教你怎麼站櫃檯,首先,你這站相就不對……”

天月在三江鎮的鹿記鞋店站櫃檯賣鞋,一個女顧客邁進店門:“閨女,給我挑雙鞋。”天月熱情地笑着:“大嬸,我們這兒不按季節售貨,春秋的夾鞋,夏天的布涼鞋,冬季的棉鞋氈靴烏拉都有,各色布料具備,您要什麼時候穿的?”女顧客說:“就是眼下穿的。”天月說:“那就是夾鞋了。”說着拿出幾雙鞋,“這些都是新樣式,您挑挑看。”女顧客問:“我拿回去叫男人看看,他要是不樂意,給換嗎?”天月說:“只要別弄髒了,給換。”女顧客說:“這閨女,真會做生意,好,就是這一雙了。”天月把鞋裝好盒子,女顧客滿意地走了。

天月檢查着女顧客挑剩的鞋,挑出一雙來,對掌櫃的說:“這雙鞋有點問題,我標了個記號,不要賣了。”掌櫃的說:“知道了,放那兒吧。有批貨沒到,你去貨棧看看怎麼回事。”天月出門去貨棧,掌櫃的反覆看着天月做了記號的鞋自言自語:“這鞋哪有問題?”把鞋又擺上貨架。

天月前腳剛走,後腳進來了周家的女傭何嫂。她說:“換季了,給我們家老太太買雙夾布鞋。”說着她拿出一雙舊鞋,“我這裡有樣子。”掌櫃的從貨架拿下鞋來,何嫂挑來挑去,拿起那雙被天月標了記號的布鞋說:“我看好這雙,裝盒吧。”

過了一會,天月回到店裡,她收拾着櫃檯說:“吳老闆說貨這幾天就到。哎?掌櫃的,我挑出的那雙鞋呢?”“你說那雙做了記號的鞋?我反覆看沒毛病,剛纔正好有個主顧看好,賣出去了。”“是個什麼樣的人買走了?”“一個穿藍布褂的大嫂。你打聽這個幹什麼?”“掌櫃的,您不是說做

生意一定要講誠信二字嗎?那雙鞋有毛病,老人穿了不舒服,不行,我得把它換回來。”說着跑出了門。不一會兒,天月垂頭喪氣地回來,她沒找到買那雙鞋的人。

一輛馬車在大門外停下,周和光下了馬車。虎子上前接過周和光手裡的皮包:“掌櫃的,你這一走就是好幾天,老太太唸叨好幾回了,快去看看她吧。”

吃晚飯的時候,周老太太說:“和光啊,你說你回來這些日子了,天天往外跑,媽和你沒說上幾句話,都忙些什麼?”周和光說:“媽,我離家這麼多年,有些親友都疏遠了,不得找他們聯絡聯絡感情嗎?”“這幾天你到哪兒去了?”“去了趟新京,會見幾個要緊的朋友。”“和光呀,生意上的事你可以先放放,趕快給我張羅個媳婦來家,別耽誤我抱孫子。”“媽,其實娶媳婦的事,我比你還急,婚姻上的事,可遇不可求,我不能拖來一個姑娘就是媳婦吧?”

周老太太說:“你找媳婦,模樣說得過去就行,有三條不可含糊,一是要脾氣好,心細;二是要知書達理;這第三,我不強求,最好是個山東人。”周和光笑道:“媽,爲什麼看好山東人了?”周老太太說:“爲什麼?山東媳婦能幹,最講究孝敬公婆。”周和光:“那倒不假,山東是孔孟之鄉,講究倫理。”

周和光飯後把虎子叫到自己屋裡說:“天虎,我這幾天到新京,收穫不少,獲得駐察哈爾關東軍的重要情報,這是咱們的第一份情報,你立刻動身送達軍部。”他千叮嚀萬囑咐,“路上千萬要小心。”“掌櫃的放心!”

天月吃過早飯急着去鞋店上工,天好說:“跟你們掌櫃的說說,要是店裡不忙,你請幾天假,咱姐妹三個集中力量把地耪最後一遍,就不僱工了。”天月答應着走出門走。這時候,天星正坐在小炕桌前,拎着酒壺自斟自酌。天好勸說道:“老二啊,能不能不喝?東北的老爺們兒也不能天天早晨喝酒啊,我知道你這些年苦,可也不能這樣啊。”“你看你,我喝點酒你就叨叨個沒完沒了的,又心疼了?”天好耐心地說:“你怎麼聽不出好賴話?我不是怕你喝壞身子嗎?再說了,一個大閨女,要是戀上了酒,還怎麼找婆家?”“大姐,你要再對我說找婆家的事,我可就翻臉了,我這一輩子不嫁人。”“天星,姐知道你心裡放不下小半達,可他人走了,心裡想着就是了,日子還得往前奔啊。”天星哭着說:“姐,我對不住他呀!別說了,我是苦命人,誰娶了我也不會好。”天好也哭了,抱住妹妹:“好妹妹,別哭了,把姐的心哭碎了,你忘了咱娘常說的一句話了?手打鼻子眼前過,一切都會過去,日

子還得往前奔啊!”

日頭曬着,天很熱,三姐妹在自己的地裡汗流浹背地耪地。天星調皮地說:“東家,咱可是打短工的夥計,不敢得罪你。”天好故意兇兇地:“不許偷懶耍滑。”天月笑:“二姐,聽大姐這口氣,哪像姐姐,就是一個打頭的。”

耪了兩天地,天月回到鞋店上工,她還操着那雙打記號鞋的心思。她拿出一雙鞋,走到掌櫃的面前說:“那個買鞋的,是義和盛綢緞莊的老太太。我得去給人家換了。”

到了周家大門外,敲門後走出來何嫂。天月問清她確實在鹿記鞋店買過鞋,就說:“那雙鞋有點問題,我們掌櫃的不知道,稀裡糊塗就賣給你們了,我又拿了雙一模一樣的,給你們換換。”何嫂引着天月去見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有點驚奇地說:“我覺得這雙鞋挺好的呀。”天月說:“老太太,您把鞋拿出來,我告訴您毛病在哪兒。”周老太取出鞋來,天月摸了摸鞋底說:“老太太,一般人是摸不出來的,我告訴您吧,這雙鞋,底子的袼褙有問題。”她一邊說,一邊比劃着,“打袼褙刷漿糊的時候,袼褙上有個小米粒,您當時穿着覺不出來,時間長了,這小米粒就硌腳,尤其是老人穿,可不舒服了。”周老太太恍然大悟:“哦!好心細的閨女,就這麼點小事害得你找了我一個禮拜,鞋鋪有你這樣的夥計,買賣肯定發財。”

周老太太拉着天月的手說:“你這閨女,長得俊不說,又細心,又體貼人,聽口音,老家山東的?”“山東平度。”“說婆家了?”天月羞赧地說:“還沒呢。”周老太太問:“老大不小的了,怎麼還沒說婆家?挑剔得厲害?”天月說:“哪裡呀,自打‘九·一八’以後,我和姐姐弟弟到關東來找我爹,爹在戰亂裡死了,我們一直漂泊,纔在三江鎮安下家,姐妹三個都沒顧得上成家。”

正在這時,周和光進屋問:“媽,有客人哪?”周老太太說:“不是什麼客人,是鹿記鞋鋪裡的。”她欣喜地把事情的經過對兒子講說一遍。周和光十分感動地說:“哎呀,這妹子,真是天下難找的生意人啊!”周老太太說:“可不是嘛,就憑這一件小事,說明這閨女有多好多細的心眼,你要是娶了這樣的媳婦,我這輩子就知足了。”天月不好意思了:“您說了些什麼呀!”周和光也笑了:“媽,又來了,”周老太太說:“你不急我急,你就照着這個閨女的樣給我找,找不到,我就做主,到這閨女家提親。閨女,我兒子你也看見了,願不願意給我做兒媳婦?”天月紅了臉:“大娘,您要臊死人啊!”周和光搖着頭:“這老太太,想兒媳婦想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