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飯桶!”一名身形高大的軍官氣急敗壞的罵道。
負責看守院的兵丁無不委屈的低下頭。本以爲看守一幫大夫而已,除了其一個年輕人以外,不是老人便是女人,一個人盯一個,周圍還有小隊巡邏,這樣的任務是再輕鬆不過的,誰知道人竟然就在他們以爲萬無一失的情況下跑了。
若非有人帶着知府大人的信物來尋程水若,他們恐怕要等到那幾名被打暈過去的士兵醒來才能得到這個消息。
即便是這樣,也是個**煩,這周圍空曠一片,隨便找個莊稼地一躲就難以尋覓,何況後面還有一座密林,想要找到人,憑他們這百把人根本就只能碰運氣。
“他**的,老說的話你們都當耳邊風了是不是?”那軍官見狀更是怒不可遏,看守這些人的事知府大人有交代過,比其他任務都要重要的多,而丟了的那個女人則是這些人的重之重,其他所有人加起來也抵不過那個女人的價值。
“都他**的還在這兒傻站着做什麼?”一想到事情的結果,那軍官便忍不住衝過去對着那幾個兵丁一人一腳,“滾!不把人給我找回來。你們就提頭來見我!”
緋紅厭惡的看着那軍官野蠻的行徑,掏出手絹捂住鼻,衝着身邊陪她過來的那個管事道,“知府大人即便不想救我家小姐也不消用這般不堪的藉口。”
走向馬車,身後那管事疾步跟了上來,連連解釋道,“緋紅姑娘……這事兒……”
緋紅冷哼,“去尋駙馬爺解釋吧,這等大事,我一個小小的婢女可做不得主。”
那管事眼睜睜的瞧着馬車在夜色絕塵而去,急的直跺腳,想了想,翻身上了馬背,飛快的往城內奔去。
院裡的一干大夫也是被外面的動靜驚動了,一陣雞飛狗跳,人仰馬翻,有人要去問發生了什麼事,被剛捱了一頓排頭的兵丁不耐的罵了回來。
碰了一鼻灰的衆位大夫唯有摸摸鼻將自己滿腔的悲憤化爲動力,爭取早日逃脫這個牢籠,誰知道剛開始討論,就有人發現問題的所在了——程水若不見了!
這下可不得了,這些大夫自家有幾斤幾兩還是很清楚的,若不是肯定自己沒有治好這病的法,絕不會對一個小姑娘不恥下問,可如今這個小姑娘不見了,只能說明兩個問題,一個是這病真的沒法治。另一個則是她不願意治。
不管哪種情況,如今他們都是沒轍了。
研究過病的人都知道,一個難題之所以成爲難題,最少要經過幾代甚至十多代人的努力才能解決,這瘟疫困擾了人類多少年?絕不是他們三兩天就能搞定的。
想到那周延威脅他們說的話,衆人紛紛臉色慘白的愣在原地,難道,真的只有等死了麼?
唯有方家幾位大夫注意到,程水若並非一個人消失的,同她一起失蹤的除了那個從不離她的丫頭以外,還有方家的五少爺,方白芨。
……
豫州城外這會兒的情況有些詭異,數萬人聚集的地方竟然安靜的出奇,只是偶爾傳來一陣尖銳的啼哭聲,撕心裂肺的吶喊聲,人們的表情卻是有些麻木了。
三天三千人的死亡讓所有的人談瘟疫色變,但凡有些力氣的人都組織了起來,要將所有被瘟神感染的人都扼殺掉。
火把照耀的天際發紅,紅的猶如那血色般刺目,自發組織起來的災民個個神色警惕,不超過半個時辰便要巡視一遍自己負責的區域。一旦發現有人上吐下瀉,便將人拖到規定的地方殺掉,再焚燬屍體。
沒有人樂意被瘟神帶走!
血色,看不見血色,剩下的只有一片焦土,那原本被鮮血染紅的土地最終被付諸一炬,烈火過後,只剩下一片黑色的狼藉。
人羣,又傳來一陣尖叫,那女的叫聲穿破夜色,猶如一根銳利的長毛,狠狠的扎進人們的心。
“不要殺我爹!求求你們,放過我爹吧!”女痛哭着,尖叫着,拼命的去攔那幾個將她父親從帳篷裡拖出來的漢。
只是,一個弱女又怎麼能擋住幾個身強體壯的壯漢,一腳將那女孩踹倒在地上,幾個壯漢利落的拎着那老人的手腳往墳地走去。
旁邊的人躲在帳篷裡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眼有畏懼有冷漠,生怕自己也被感染上了那個病,生怕也被人這般拖走,殺掉,焚屍,最後連骨頭都分不清到底哪些是自己的。
那女孩被踢了一腳,疼的滿地打滾,眼見着自己父親就這般被拖走,竟然翻身跪到地上,拼命的磕頭,“求求你們放過我爹吧!大夫說了。這病是可以治好的!真的可以治好的……他一直在帳篷裡面,不會傳染你們的……”
那女孩不停的磕頭,額頭不斷的跟地上細碎的石塊相撞,流出鮮紅的血液,又與那泥濘混在一起,變成了褐色。
沒有人理會她,女孩只能眼睜睜的望着父親被拖着越行越遠,無助的感覺從心底深處涌上來,絕望,無盡的絕望就要將她淹沒。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再磕頭,反而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飛快的追了上去,她不可以就這麼看着父親被他們殺死!絕不!
不知從哪兒生出的力氣,女孩竟然跑的很快,只是那些人已是行的有些遠了,她只能一腳深一腳淺的艱難前行,總算在那片焚燬屍體的地方追上了那些人。
“啊……”
一個漢尖叫出來,那女孩竟然撲到其一人身上,狠狠的咬在他手上,那漢一吃痛,便鬆口了手。見到是那老漢的女兒咬他,喝道,“找死!”
一拳揮出,打在那女胸口,那女孩被摔了出去,重重的跌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
受了這樣的傷,那女孩已是無法動作了,被咬的那個漢呸了一口,罵道,“小娘皮。要找死別找你爺爺!**,再敢來,老一刀砍了你!”
那女孩擡了擡手腳,終究是無法站起來,那幾個拖人的漢見狀知道她在這種缺醫少藥的環境下定然是活不久了,也懶得理會,擡起那老漢繼續往前走去,往那焚屍堆上一扔,隨手取了刀來,就要給那老漢一刀。
女孩看見此情此景,眼露出野獸般的瘋狂,拼命的翻過身,往那邊爬過去。
“別殺我爹!別殺我爹!”口喃喃的叫道,那聲音細若蚊吟,眼睛裡淚水大顆大顆的往下掉,“爹……不要!”
伴隨着這聲尖叫,所有的人似都送了一口氣,這場景,這一天以來已經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這一次不過是上一次的重複罷了,可以預料,下一刻,很快,也許就是下一刻,將會再一次重複,不知道什麼時候是結束,這宛若地獄的夢魘。
火燃了起來,隨着風起舞,張牙舞爪的似要將周遭殺了他的那些人捲進去一般,一陣烤肉的味道傳出去,已經聞了一天這個味道的人面無表情,這味道不香,也不臭,彷彿已經浸入了他們的骨裡。
女孩癡癡的望着那火堆,雙手死死的扣住地面,那指甲不知何時盡數翻了過來,泥土。盡數被她的鮮血溼透。
“爲什麼要殺我爹?爲什麼?”氣若游絲的女孩竟然發出如同雷鳴般的聲音,聲聲責問,
“明明就是可以治好的病啊!爲什麼非要他死呢?你們難道就沒親人了麼?要是你們的親人得了這個病,你們也要殺了他,將他挫骨揚灰麼?”
“哈哈哈哈……”
“今日的儈手,見死不救的,我詛咒你們,詛咒你們一個個都得上這個病,最後也在這兒被人千刀萬剮,被人挫骨揚灰!”
“我就在這兒看着,看着你們遭什麼報應!就算是死,我也不會放過你們的!我願將我的靈魂獻給瘟神,讓瘟疫感染你們每一個人!等着報應吧!”
“哈哈哈哈……”
那聲音宛若從地獄深處傳來,要將所有的人都拖下去。
突然,笑聲戛然而止,生硬的戛然而止,那女孩睜大了雙眼呯的一聲直挺挺的倒下,那笑容依舊,眼,鼻孔,耳朵,嘴巴滲出絲絲血跡。
一陣風吹過,不知怎的,所有的人都感覺到有些冷,還有的人竟然隱隱的覺得有些噁心,有些肚疼,打了個寒戰,忍不住躲到帳篷裡,捂上耳朵,低低的唸叨,“冤有頭債有主,這事兒實在怨不得我們,姑娘你還是安生去吧,你父女兩個一同走黃泉路上也不孤單不是?”
那方纔拖人的幾個漢突然覺得腹一陣絞痛,哎呀一聲,捂着肚,隨即有些恐慌的看了看周圍,發現沒有人注意他們的時候,飛快的四下奔去。
沒有人知道,在其他的地方,就在不久之前,便開始有大面積的上吐下瀉,不過那些人本就負責着抓人殺人的任務,自家染上了,卻是瞞了下來罷了……
嗯,今天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