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方家大院門口,那高大的門楣,略微顯得有些陳舊卻依舊被擦拭的一塵不染的牌匾,只給予人無比莊重的感覺,還有一些壓抑,往這門前一站,程水若便有一種裡面的人高不可攀的感覺。
心中並非無一點兒怨恨,眼前院子的主人到底將她推入了怎樣的一個局面?
漆色斑駁的牆壁,房檐下方陰暗的彷彿陽光永遠照不進去,撲面而來的氣息對於初夏來說顯得略微的陰冷,眼前是一個龐然大物,而她手無縛雞之力,孤身一人。
程水若在大門口站着,過往的行人無不側目,有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站在方家大門口,癡癡相望,卻不知道是爲何。人羣中並非沒有認識程水若的,見狀駐足,帶着幾分看好戲的目光指指點點。
門口守門的老頭也注意到這方的情況,便上前來問道,“這位姑娘你是做什麼的?若是要瞧病,沿着這條路走,過兩條街便有咱們的一家藥鋪……”
程水若聞言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是來瞧病的。有勞這位大哥幫忙通報大夫人一聲,就說程水若求見!”
“程水若?”那守門的老頭皺了皺眉,他並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方家雖然和善,卻也不是隨便哪個人來都可以求見大夫人的,正要委婉的拒絕,便聽見人羣中有人笑道。
“原來小紅姑娘的閨名若水呢!這名字可比小紅好聽多了……”
那老頭臉色立馬陰沉了下來,瞪了程水若一眼,扭頭便走回大門口,呯的一聲將門重重關上,人羣中傳來一陣爆笑聲。
“小紅姑娘,方家是不肯要你了,要不,跟哥哥走?”有男人笑道。
“掃把星也有人要呀?就不怕被克的全家死絕?”這是一個婦人尖銳的聲音。
……
程水若是有要事在身的,卻也容不得這些人在一邊叫囂,扭過頭陰冷一笑,“誰要是想我跟他回家的,就繼續留下來,等我把契紙要到就跟他走!”
衆人一愣,紛紛露出幾分畏懼的神色,不待衆人反應過來,程水若大步走上臺階,伸手拿着門上的銅環噼噼啪啪的拍起來,一邊叫道,“方家既然容不下我,那也該將契紙給我再趕我出門纔是!捏着我的契紙就讓我走,我豈不是成了逃妾?方家真真是好氣派,說是救了我性命,趕我出門卻是連契紙也捨不得與我!你們還不如直接將我拎去賣了,我好歹還有條活路!大夫人今日不肯見我,我便在這門口把這條命還給你們!”
啪啪啪!
銅環敲打門的聲音戛然而止,門被人從裡面緩緩拉開來,那老頭子探出一個頭來,盯着程水若道,“叫什麼叫?已經有人去請大夫人了,方家豈是你能胡亂誹謗的?要有人信你就有鬼了!好好在這兒等着。”
說罷啪的一聲又將門關上了,人羣見狀不由得議論紛紛起來,說的莫不是誰是誰非的問題,有看方家笑話的,也有一門心思向着方家的,還有幾個婦人畏畏縮縮的躲在人後,時不時尖酸刻薄的插幾句嘴,想是怕了方纔程水若那句要跟她們走的話。
程水若氣定神閒的站在人羣中央,只要能要回契紙,被人當成國寶圍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人羣越發的壯大起來,議論聲也越發的大聲,程水若站在太陽下,日頭雖然微微偏西,卻是越發的炎熱,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只盯着方家的大門,有些焦急的等待着。
今天的事兒鬧騰的有些大了,不知道那位楚夫人會怎麼做,這麼一鬧,方家在那件事上怕是脫不了干係了,程水若有些不相信拽着她契紙的會不聞不問的讓她走掉,而她這邊,若是想要走,事情就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瞧着緊閉的大門,程水若再次走了上去,伸出手,人羣越發的喧囂,指指點點的,話語交錯只讓人聽不出到底說的是什麼。
剛碰觸到冰涼的門環,大門動了,陳舊笨重的木門發出咯吱的聲音,後方的人羣剎那間就安靜了下來。
門後,兩名管家吃力的將門拉開,退後十步,大夫人面色嚴肅的站在那裡,身邊站着兩個婆子,張嫂大步走出來,也不瞧程水若,盯着門外的一干人等朗聲道,“今兒個我們大夫人處理家事,諸位街坊鄰里在這兒怕是不方便,且散了吧。”
此言一出,人羣便有人緩緩的散去,中有搖擺不定者見狀也是散了,只留下小貓三兩隻。
程水若對這一切恍若未見,看見門內的大夫人,只覺得一日不見,世事已千變萬化,她似是做了一場夢一般,她本以爲再沒有見面的一天,卻不想,第二日她就回轉來了。
只向方大夫人施禮道,“大夫人,昨日大夫人放我離開方家,卻是忘了一物,今日程水若前來討要,還請大夫人行個方便。”
大夫人身邊的劉嫂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因爲大夫人的動作而閉上了,大夫人慢慢的走了出來,跨過高高的門檻,走到程水若面前,手向後方一伸,緊跟上來的劉嫂便遞上一張紙。
將紙遞到程水若面前,大夫人緩緩的道,“昨日本就想給你的,奈何你不肯收,既然你今天回心轉意了,就拿去吧。”
程水若一愣,有些驚訝的望着大夫人,她本以爲不會這麼容易的……手忘了伸出去,她畢竟不是這時代的人,面前的契書雖然知道很重要,在她心中卻沒多重的影響力。
劉嫂在後面見狀道,“你不是來要這個的麼?怎的?想賴着不走了?”
程水若連眼神都懶得給她一個,笑了笑,伸手接了過來,打開來看清了上面的字和印上的手印,又重新摺疊好了,捏在手中,望着方大夫人笑了,
“如此多謝大夫人了!”鄭重施禮,想了想,本想將之前自己經歷的事情告訴方大夫人,心中卻是有些不甘,扭過身去,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張嫂看見程水若依依不捨的樣子,很是有幾分氣憤,朗聲道,“夫人,既然東西都給了她了,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還有好些個管事等着向您稟報事情呢。”
大夫人聞言笑了笑,對着駐足不前程水若的背影道,“前路難行,切記我一句話,京城是容不下你了,趁着日落之前離開這裡還是能撿回一條性命的。”
程水若的身體一震,什麼東西觸碰到她的心,一剎那間有些東西從腦海中飛過,她不敢置信的猛然回頭,迎上的卻是一張帶笑的臉。
腦子裡電光火石間,像是突然明悟了,帶着幾分苦澀,又帶着幾分憋屈,一顆心沉甸甸的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步伐像是有千斤重,每前進一步都無比的艱難。
“該怎麼做用不了你來教!方大夫人!”小環突然不知道從哪兒跳了出來,拉着臉色慘白的程水若的手像只小老虎般的叫道。
“若非你們,我家小姐怎麼會招惹上這樣的是非?這時候來裝好人,虧得你們有臉!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們!我家小姐沒事便罷了,若是有了什麼事,你們方家也休想脫了干係!”
“哪兒來的沒教養的丫頭片子?”張嫂罵道,“夫人慈悲才還了她契紙,纔剛到手還沒捂熱乎呢,這就開始罵主子了?”
小環聞言怒極,指着張嫂的鼻子道,“主子?我呸!你也不過跟我一樣是個奴才罷了!”扭過頭對程水若道,“契紙既然拿到了,咱們就走!這幫子人道貌坦然,骨子裡卻是流膿流血,自家奴才被人欺負了,拿一張契紙打發了,就不承認有這事兒了!欺善怕惡的東西!”
周圍圍觀的人眼睛不由得亮了起來,雖然不知道有什麼事,到底聽見了些許不一樣的東西,本是偷偷摸摸的聽的,這會兒無不把腦袋給伸了出來,生怕漏聽了什麼。
程水若一聽小環的話就知道要壞事,拉着小環的手想責備,她卻是爲自己出頭,那邊方家大夫人的臉卻是陰沉了下來,程水若扭過頭道,“這丫頭我管教不嚴,就愛瞎胡說,還望夫人見諒。程水若就此告辭,後會無期!”抓着小環的手就要走。
張嫂與劉嫂兩個不約而同的看向大夫人,大夫人搖搖頭道,“讓她們去吧……”
“讓她走?她敗壞了我們家的名聲,就這麼讓她走?大嫂,不論她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咱們總要留下來問個明白纔是!”二夫人冷笑着從門裡走出來,這邊,幾個管事飛快的衝了上去,將程水若兩人的去路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