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漆黑一片,遠處只依稀傳來幾聲若有若無的梆子聲,所謂“月黑殺人夜,風高打劫天”,今晚天時地利人和全都佔據,方錚相信,只要付出一定的勞動,必然會獲得豐厚的回報,天道酬勤嘛,打劫不也是體力活兒嗎?
方錚和殺手哥哥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黑布蒙在臉上,這是打劫的必然程序,絕對不能讓受害人認出自己的臉,若然被孫大人知道,搶劫他的乃朝中二品大員,不知他是該感到榮幸,還是該痛心世道人心不古……
四人一前一後,走到一家關了門的綢緞莊拐角時,孫大人便哼哼唧唧的轉左走進了一條漆黑的小巷。
方錚興奮的舔了舔嘴脣,媽的!把我們帶到如此理想的打劫場所,便是個正人君子也忍不住要動手了吧。
孫大人仍在搖搖晃晃走着,醉意醺然的身形走得東倒西歪,一旁扶着他的僕從也不得不跟着他搖搖晃晃。
方錚和殺手哥哥亦步亦趨的跟在孫大人身後,扶着孫大人的僕從忽然警覺不對,靜謐的小巷內,兩個鬼鬼祟祟的人不遠不近的跟着自己,這氣氛實在太詭異太恐怖了。
僕從機警的往後一扭頭,這一回頭嚇得他三魂丟了兩魂,只見身後跟着他們的二人,不知何時蒙上了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眼中散發出的暴戾光芒在漆黑的夜色中閃爍晃動。
僕從一驚,立馬便張開了嘴準備大叫。可惜已經晚了,殺手哥哥身形暴起,彷彿使了瞬間移動法術似的,眨眼便飛到僕從身前,先捂住了他的嘴,然後化掌爲刀,狠狠的切在僕從的脖子上,僕從連哼都沒哼一聲便軟軟倒在了地上。
孫大人此刻還懵懂未覺,僕從倒在地上後,他沒人扶持,也踉蹌着摔倒在地,倒地的同時孫大人痛叫一聲“哎喲。”
機不可失,方錚立馬跳上前去,刻意將嗓音壓得低沉沙啞,惡狠狠的道:“打劫!”
殺手哥哥不失時機的搶前一步,在孫大人身後站定,堵住了他的退路,二人一前一後將孫大人死死夾在小巷的中間。
方錚見殺手哥哥走位如此風騷,情不自禁誇讚道:“喲!挺內行的嘛,以前幹過這行當?”
殺手哥哥冷哼一聲,沒說話。
孫大人本就喝得醉醺醺的,摔倒後見僕從趴在地上動也不動,一時也沒注意周遭的情勢,還以爲是僕從故意害他摔倒,於是他坐在地上擡腳狠狠朝僕從踹去,口中罵道:“你個好吃懶做的東西!一點用都沒有,害本官摔交,看本官回去後如何整治你!”
方錚蒙在黑巾後的臉色一沉,靠!這傢伙難道當我們是透明的?我們就這麼沒存在感?
“打劫!”方錚忍不住再次暴喝道。
孫大人喝得暈暈乎乎,聞言才發覺身前還站着人,擡起醉意朦朧的雙眼,細細的打量了方錚一眼,還沒搞清楚狀況,大着舌頭道:“你……你剛纔說什麼?”
方錚忍住心頭的無名怒火,耐心的重複道:“我說打劫,麻煩你把身上值錢的東西交給我,好好配合我們的工作,謝謝!”
這次孫大人聽明白了,聞言有些不敢置信,驚詫萬分的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打劫……我?”
總算聽明白了,方錚舒了口氣,肯定的點點頭:“對,我打劫你。”
孫大人聞言哈哈大笑,彷彿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你……你知道我是誰嗎?”
方錚藏在黑巾後的俊臉笑眯眯的問道:“你是誰?”
孫大人坐在地上打了個酒嗝,接着將胸膛一挺,帶着幾分傲意道:“本官乃戶部主事孫藝,主管金部,是戶部尚書杜大人之心腹……”
方錚笑眯眯的拱手道:“原來是心腹大人,失敬失敬!”
孫藝喝得醉醺醺的,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聞言下意識還禮道:“好說好說。”
“吃了嗎?”
“剛吃。”
方錚臉上笑開了花,搶一個醉鬼挺有意思的,這傢伙貌似比我還不着調兒……
方錚眨了眨眼,問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孫藝茫然搖頭。
方錚一攤手:“那不就結了。”
接着方錚表情一變,惡聲喝道:“少廢話!打劫!把錢交出來!老子又不是來跟你攀交情的,動作快點!不然老子宰了你!”
孫藝被嚇得一哆嗦,但人喝醉了酒總有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拗勁兒,孫藝被方錚嚇了一嚇,隨即便面目憤怒道:“你敢打劫朝廷命官,不要命了!告訴你,本官也不是軟柿子,本官考中進士之前,也是苦練過幾日的……”
說着孫藝呀呀怪叫兩聲,馬步一紮,左拳護心,右掌成爪,擺出了一個獅子搏兔的造型。
方錚樂了:“喲,形醉意不醉,看不出你還是個練家子。”
孫藝傲然的笑了笑,正待自我吹噓一番,站在他身後的殺手哥哥被這兩人墨跡得不耐煩了,擡起腳便將孫藝踹飛,孫藝整個身子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銷魂的拋物線後,轟然落地,哀叫連連,差點背過氣去。
方錚趕緊攔住殺手哥哥道:“哎,別動手呀,咱們能不能把打劫這種行爲變得文明點兒?”
說完蹲下身子,笑眯眯的看着孫藝道:“孫大人,您這功夫練得不到家呀,瞧,一招就被人踹飛了,嘖嘖……”
孫藝趴在地上哼哼唧唧指責道:“你們……偷襲,不要臉!有種面對面跟我比劃比劃!”
方錚苦惱的撓頭,他對事態的發展有點不滿意。
別人被打劫,都是嚇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大呼“好漢饒命!”
爲何方大少爺親自動手打劫,別人卻老不服氣,還要跟他“比劃比劃”?事態發展到這一步,似乎有點脫出了方錚的掌控……如此沒威嚴感,這青龍山二當家的面子往哪兒擱呀?這事若傳到青龍山,還不得被那幫土匪笑死?
“我的態度是不是太溫和了?”方錚迷惑的擡起頭,求助的望向殺手哥哥。
殺手哥哥想了想,然後肯定的點點頭。
看來還真是,我得檢討檢討一下了。
隨即方錚面色變得猙獰,一把抓住孫藝的前襟,將他拎起來,然後伸手正反扇了他十幾個耳光,清脆的耳光聲在靜謐的小巷中傳出老遠。
孫藝本來已有八九分醉意,所謂酒壯慫人膽兒,醉意醺然之下,面對方錚的打劫並不怎麼害怕,如同腳踩雲端般飄飄然,對周遭發生的一切懵然無知。
現在孫藝被方錚十幾個響亮的耳光給扇醒了,九分醉意頓時去了八分,他擡頭茫然看了看四周,再回憶了一下剛纔的情形,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對了。
“……你們打劫?”孫藝睜大了眼睛,驚恐萬分的問道。
方錚聞言差點沒倒頭栽下,這傢伙太后知後覺了吧?這會兒才發現被打劫,早幹嘛去了?剛纔不是還放話說要“比劃比劃”嗎……
方錚蒙着臉,眼中露出萬分無奈的神色,嘆了一口氣,再次無力的重複道:“對,我們打劫……哎,你到底醒酒了沒有?”
孫藝怔忪了半晌,然後扭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殺手哥哥,發現自己退路已被封死,孫藝忽然身子一軟,便跪在了地上,渾身直哆嗦,大慟道:“好漢……饒命呀!”
方錚輕鬆的吁了口氣,這個情形才叫正常嘛,事態的發展終於回到正軌了,很好!
“少廢話!把身上的錢都交出來!”肥羊的恐懼滋生了方錚的兇狠情緒。
醒了酒的孫藝此時表現出一個被打劫者特有的乖巧本質,聞言二話不說,動作飛快的伸手入懷,掏出一大疊厚厚的銀票,眼含不捨的遞給了方錚。
“就這點兒?”方錚拍打着手裡的銀票,不滿的哼了哼。——其實僅看銀票的厚度,已然不少了,可身爲一個敬業的打劫者,按慣例還是得嫌棄一下的。
孫藝一楞,接着露出心疼的表情,對方錚所說的“就這點兒”的言語很是不忿,委委屈屈道:“這位好漢,您看清楚,這可是好幾萬兩銀票啊……”
方錚聞言粗略數了一下,嗬,還真有三四萬兩,頭一次出手就逮了一隻大肥羊,方錚不禁對自己犀利的眼光感到無比自豪。
毫不客氣的將銀票收入懷中,方錚雙手托腮,眨巴着天真的眼睛,帶着幾分靦腆的問道:“……還有嗎?”
孫藝哎喲叫喚一聲,拍着大腿哭嚎道:“好漢,這已經是我的全部了,真的沒有了……”
“沒有了?”方錚不高興的將眉頭一豎,沉聲道:“你可別蒙我,老實告訴你,咱們兄弟踩你的點兒不止一天兩天了,你每天逛青樓,喝花酒,買珠寶,花錢大把大把往外扔,你當我們不知道?”
孫藝叫屈道:“好漢爺,再怎麼大手大腳,也花不了幾萬兩啊,大爺您明鑑,我真沒錢了……”
方錚略微有些失望,三四萬兩銀子,說少也不少,可別忘了胖子那裡至少還需好幾十萬兩銀子呢,方錚私下管那叫政治黑金,說白一點,叫競選資金或者活動經費都行,這三四萬兩委實起不了多大作用。
“這些都是你貪污來的吧?”方錚皮笑肉不笑的道。
孫藝聞言臉一垮,被方錚那十幾個耳光一扇,他覺得在這個貌似兇殘的劫匪面前,所有光鮮耀眼的身份官位都不管用了,人家既然蒙着面,就根本不怕他報復,哪怕現在把他一刀給宰了,誰能查出兇手?不管多少年過去,估計都只是個無頭懸案,所以若想保住性命,現在最好還是老實一點的好。
“是。”孫藝未作辯解,垂頭喪氣承認了。
方錚得意的朝殺手哥哥一揚下巴,笑道:“瞧,我抓貪官一抓一個準,老子法眼一開,就能看出這是個妖孽。”
殺手哥哥不耐煩的冷聲道:“搶完了就走吧,要麼把他放了,要麼把他殺了,你怎麼那麼多廢話?”
孫藝聞言嚇得渾身一哆嗦,眼淚鼻涕止不住的流了下來,神情驚恐道:“好漢!好漢爺!別殺我!千萬別殺我,求您饒我一命,我以後若有錢一定孝敬給您,求您了……”
方錚兩眼一亮:“你還有銀子?”
孫藝苦着臉道:“現在已經被你搶……啊,不,已經全部孝敬給您了,但以後肯定會有的……”
“這樣啊……”方錚摸了摸下巴,眼珠子轉了幾下,都說殺豬不如養豬,這話……好象確實有幾分道理,先養一陣,再宰他一刀,然後再養一陣……這是個良性循環呀,以後拿他當提款機使,豈不妙哉?不過我得拿住他一個什麼見不得人的把柄,以後他纔會老實聽話,假毒藥就算了,那招只能對付吳公子那種智力尚未完全開發的人,眼前這個孫藝可是官場老油子,沒那麼容易上當。
主意打定,方錚對殺手哥哥笑道:“幫我找間房子,有燈有亮就行,再幫我請個畫師來……”
殺手哥哥疑惑道:“你要房子和畫師幹嘛?”
方錚眨眨眼,笑道:“這會兒我忽然心血來潮,想學畫畫了……”
殺手哥哥當然不信,不過他的好奇心並不強烈,方錚怎麼說他便怎麼做。
沒過一會兒,殺手哥哥就在城內一處偏僻的暗巷裡找到一間空置的民居,那是一套二進的宅子,宅子內略顯寒酸,而且庭前屋後已然非常破敗,推開門便發現到處蛛網灰塵,顯然很久沒人住過了。
殺手哥哥不知從哪摸出一根蠟燭點亮,然後又馬不停蹄的出去找畫師。
大約兩柱香的時間過去,畫師被請來了,正確的說,是被殺手哥哥挾持來了。畫師六十多歲年紀,是位留着長鬍子的老頭,他衣衫凌亂,頭髮披散,顯然是被殺手哥哥從溫暖的被窩裡拎出來的,此刻他正一臉驚恐的打量着房子裡三個人,有些不知所措。
“老人家,不好意思,這麼晚把你請來,放心,我們不會害你,只是想請你幫我們畫幾幅畫,價錢好說,不會虧待你的。”方錚笑眯眯的安慰他,手中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了上去。
畫師接過銀票一看,不由驚喜萬分,原以爲有人要害他,沒想到發了一筆橫財。
老畫師趕緊將銀票收入懷中,然後矜持的咳了兩聲,撫着長鬚道:“不知二位好漢要老朽畫什麼?”
方錚笑得如天官賜福般和善,只可惜他蒙着面,別人看不見。方錚指着茫然四顧的孫藝,對老畫師笑道:“畫他。”
所謂術業有專攻,一提起畫畫這方面,老畫師頓時底氣十足,他隨意的瞄了表情驚恐的孫藝幾眼,然後肯定的點了點頭,道:“沒問題,老朽對人物畫甚爲擅長,你想怎麼畫都行。”
孫藝見方錚莫名其妙要給他畫像,心中漸漸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哆嗦着聲音道:“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方錚眨眨眼,笑得有點齷齪:“幫你畫像留念呀,滿世界瞅瞅,上哪兒找我這麼仁義的劫匪去?”
這時老畫師已將隨身帶來的紙筆準備完畢,手中小號的柔毫湖筆蘸飽了墨,輕挽寬袖便待下筆。
方錚趕緊攔住道:“老先生,慢來慢來,我要你畫的不是這種……”
老畫師疑惑道:“那……你要畫哪種?”
方錚衝着孫藝嘿嘿一笑,不懷好意的笑聲直令孫藝毛骨悚然,渾身不由自主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方錚非常和善的朝孫藝笑笑,聲音溫柔得如同涓涓泉水流淌:“乖,把衣服脫了,咱們給你畫幾張時尚點兒的,新潮點兒的……”
屋內其他三人包括殺手哥哥在內,盡皆大驚,齊聲道:“脫衣服?”
方錚肯定的點頭,臉上帶着幾分壞笑,道:“對,脫衣服,畫幾張裸畫,老先生可要記住,人物的面部五官一定要畫清楚哦,讓人一看就知道畫裡的人是誰……”
“不!你們殺了我吧!我寧願一死!”孫藝這會兒算聽明白了,不由悲憤大呼道。
方錚的笑容漸漸變冷,連聲音都帶着幾分陰森的味道:“你有三個選擇,一是一頭撞死在這裡,二是我們幫你把衣服扒了,三是自己乖乖的脫,這三樣你選哪一個?”
孫藝此時又驚又怒又懼,各種情緒充斥心間,以至於他臉色變得慘白無比,連嘴脣都沒了血色,說不清是被氣的還是被嚇的。
方錚還在一邊耐心的開導他:“……只不過畫幾張引領時尚潮流的裸畫而已,幹嘛這麼想不開,還寧願去死?你的命就這麼不值錢啊?你看彩圖版春宮圖的時候,不也挺樂呵的嗎?怎麼輪到自己就不行了呢?寬於律己,嚴於待人,雙重標準可不好啊,我得批評你……”
“……”
“……”
最後,在屋內三人複雜的目光注視下,孫藝懷着萬分的無奈和無盡的屈辱,終於脫下了衣服,羞答答赤裸裸的站在三人面前,任由老畫師潑墨揮毫……
京城一處偏僻的空置小屋內,傳來某個無良之人興奮的叫喊聲。
“表情!一定要注意表情!要風騷一點,頭稍微擡一擡,對!就這樣!”
“肢體語言!要有肢體語言!手,手要摸着自己的胸部,另一隻手從下巴一直慢慢摸到脖子,對!就這樣,停住不動!”
“眼神,眼神要淫蕩,要帶幾分慾求不滿,和一種夜御十女也不疲軟的自信!對!哇,你很有天賦啊,有沒有考慮改行?”
“哎哎哎,你怎麼啦?老先生正給你畫着呢,你怎麼哭了?來,把眼淚擦一擦,再擺一個誘人的姿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