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看美女更衣,這當然是不道德的。方錚生平做過無數件不道德的事兒,可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後悔過。
他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偷看美女更衣固然可喜,但是要付出代價,一般而言,美女越美,付出的代價就越慘重。很不幸,韓亦真是個絕世美女……
現在的他,很悲憤,同時也很悔恨。
他一直想不通,自己爲何鬼使神差偏要跑上樓來偷看她呢?好好在前堂坐着品茶不好嗎?正兒八經擺出朝廷欽差的樣子,四平八穩坐在椅子上,等着韓亦真下來見他,既不失體面,又可擺威風,哪像現在……
現在,欽差方大人正臉色蒼白,汗如雨下,眼中滿是驚恐求饒之色,死死抱着二樓的窗櫺,這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旦鬆手,也許他今生會變成一個植物人……
而韓家三小姐韓亦真又急又怒,正用她那纖纖蓮足死命的踹他,妄圖將他從二樓一腳踹下去,好保住她清白的名聲。
樓下韓竹登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相信很快他便會看到方錚,然後方錚就像個被捉姦在牀的姦夫一般,耷拉着腦袋面對韓竹的厲聲喝問爲何會出現在他女兒的閨房內,而且如此狼狽不堪……
瞧這事兒亂的!
“下去!給我跳下去!”韓亦真咬着下脣,晶瑩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一想到父親在她閨房內看到方錚時臉上可能會出現的表情,她的雙腿就忍不住發軟,十八年來,她一直潔身自好,對男子絲毫不假顏色,何曾想過今日會出現如此尷尬要命的境地?
“不!不跳!說什麼也不跳!”方錚像只死皮賴臉的樹袋熊,緊緊抱着窗櫺框,任憑韓亦真又拉又踹,他仍死不鬆手,而且拒絕得很硬氣。——不硬不行,跳下去不死也重傷,不就進了未婚女子的閨房麼?多大點事兒呀,犯得着賠上我一條命嗎?
“你……你……你真是個冤孽!”韓亦真拿這無賴毫無辦法,咬了咬牙,來不及細想,情急之下只好將方錚拽下窗臺,指着她房內那張檀香木牀的牀底,低聲怒斥道:“……快!鑽進去!”
方錚一看,不由高傲的哼道:“男子漢大丈夫,理當縱橫四海,志在天下,豈能縮在牀底下?你這是侮辱我高貴的自尊……”
“少廢話!給我鑽進去!”韓亦真反手扭過方錚的胳膊,也不知哪裡生出的莫大力氣,將方錚的腦袋往下一按,接着一腳狠狠踹在方錚高高撅起的屁股上。
“哐!”
方錚整個人被她踹進了牀底。
險之又險,韓竹這時已走上樓來,身後還跟着幾名丫鬟和下人。
“真兒,真兒,你怎麼了?方纔樓上又吵又鬧的,發生了什麼事?”韓竹語氣中透着關心。
“沒……沒什麼,女兒……女兒在自言自語……”韓亦真顯得有些慌亂。
“真沒什麼?啊!你臉上爲何有淚痕?”
“沒……女兒被風迷了眼……”
“嗤!”方錚無奈的趴在牀下,聞言忍不住嗤了一聲。多麼狗血的藉口啊,前世電影電視上不知聽過多少遍了,沒想到古代人也如此狗血……
“咦?什麼聲音?”
“啊!沒什麼,可能是耗兒吧,爹……女兒今日有些累,想歇息一會兒……”
“哦……那你好生歇息吧……”韓竹滿懷疑惑的下樓了,嘴裡仍喃喃自語:“奇怪,方賢侄上哪兒去了?莫不是在府裡閒逛迷了路?老夫得派人找找……”
韓竹下樓後,腳步聲漸漸遠去。
“淫賊!納命來!”韓亦真見父親走遠,確定不會再回來後,頓時像一座沉寂萬年的大火山一般,爆發了。
蓮足用力的踢着牀沿,韓亦真怒聲喝道:“滾出來!”
“不!不出來!”
“不出來我放狗咬你!”
“哇!你比我還卑鄙!有本事你自己進來咬我……”
“……”
韓亦真現在殺了方錚的心都有了,沒認識他以前,對這位傳說中的少年重臣充滿了幻想和期待,卻沒想到,傳說中的少年重臣居然是這個樣子,令她的芳心破碎一地,今日更過分,他竟敢溜進女子的閨房,偷看她更衣,這讓雲英未嫁的她情何以堪?
咬了咬牙,她從牀底下像拖死狗似的將方錚拖了出來,隨即粉拳玉腿沒頭沒腦的朝方錚身上揍去,貌似瘋狂。
“啊!我不是淫賊……”方錚雙手抱頭,急聲辯道。
“你還說你不是淫賊,女子的閨房是你能隨便進的麼?說!你上我樓來,意欲何爲?”韓亦真氣得嬌軀直顫,被他看光身子的羞辱感令她忍不住淚如泉涌,傷心至極。
“這個……”方錚沉吟了一下,看了看韓亦真鐵青的俏臉,小心翼翼道:“我若說我上來借個廁所……你信不信?”
“我打死你個無恥無德的混蛋!”韓亦真怒極反笑,捏得緊緊的粉拳揮出,再次對欽差方大人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凌虐。
“啊——小娘們兒!你瘋啦?快住手!……你要不信我再編個瞎話就是,幹嘛要動手……”
韓亦真緊緊抿着小嘴,粉拳如狂風暴雨般向方錚傾泄而去。如果方錚不是欽差大臣,也許她此刻早已操刀親自將方錚大卸八塊了。
方錚幹了壞事,自然也心虛不已,任由韓亦真沒頭沒腦揍着自己,實在疼得受不了了,不由開口道:“哎,你再打我就溜了啊,……我不是故意的,再說我什麼都沒看着,莫名其妙捱了頓打,我冤不冤吶……”
韓亦真氣得嬌軀直顫,指着樓下怒道:“你……你……給我滾!滾出去!快點!”
方錚如蒙大赦,急忙朝韓亦真笑了笑,轉身飛快的朝樓下跑去。
韓亦真怔怔望着方錚蹬蹬蹬跑下樓,心頭一酸,美目眨了兩下,隨即落下兩行清淚。
此時她的心情又羞又憤,十八年的清白女兒身,竟然被這個無恥之徒看去,教她以後如何做人?此事縱然別人不知,可她能自欺嗎?以後若嫁了人,她如何對未來的夫君理直氣壯自稱自己是清白的?
想到這裡,她心中不由悲苦交加,珠淚愈發收不住,很快,她那絕色的俏顏已是滿是淚痕。
淚眼朦朧中,依稀又看到方錚那賊兮兮的腦袋探了出來,像只偷菜的老鼠一般,小心翼翼的觀察四周的情況。
韓亦真一楞,這傢伙還敢回來?還來不及開口喝問,方錚已說話了。
“哎,我回來是想告訴你,我真是上來借廁所的……”
韓亦真二話不說,抄起身旁一個古董花瓶便向他砸去。
“砰!”花瓶碎了一地。
方錚腦袋一縮,抱頭鼠竄。
……
蘇州城北的一處偏僻破落的宅院內。
主人的聲音嘶啞而低沉,正在與楊成娓娓而談。
楊成有些受寵若驚的匍匐在地,平日裡主人只會對他下達命令,從不解釋原因,今日卻不知爲何,主人似乎心情不錯。
“四百萬兩的稅銀,再加上韓家啓運京城的二百萬兩,哼!方錚好手筆,好算計!他是想畢其功於一役啊……”
“主上,方錚的陰謀既被主上識破,我們只消不去理會,方錚也拿咱們沒辦法。”
厚實的帷幕後,主人嘆了口氣:“問題是,方錚這條計,根本不是陰謀,而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他看準了我如今正缺銀子,於是光明正大的將這六百萬兩銀子擺出來,他知道我會出手劫了這批銀子的,因爲我如今確實很需要它……突厥人認錢不認人,一味逼我給錢,否則他們抽身就走,原本貪墨的那些稅銀,這幾年都投入到發展勢力,結交世家,訓練私軍中去了,所剩無幾……這六百萬兩銀子,對我確實是個很大的誘惑……”
“主上三思!不可中了方錚的計啊!”楊成急道。
輕輕笑了笑:“這不叫中計,這是一場賭博,賭的……是運氣。方錚一直認爲他的運氣不錯,而我,也一直認爲自己運氣不錯,兩個運氣好的人對敵,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麼?”
楊成扯了扯嘴角,有趣嗎?上位者一句有趣,可知有多少血肉之軀會因此而灰飛煙滅?
彷彿看穿了楊成的想法,主人忽然道:“楊成,你是不是覺得我做此決定太過輕率?”
楊成一驚,急忙伏首道:“屬下不敢。”
“我也是不得不爲啊……方錚這個陽謀其實出得很被動,我若不予搭理,他的計策便落空了。可是……我不得不搭理,那六百萬兩銀子對我很重要,只要將它劫到手,我可以用它來解決很多麻煩事,所以,我必須要得到這筆銀子!”主人的語氣充滿霸道和勢在必得。
冷冷哼了哼,主人忽然笑了:“方錚總是有這種本事,他可以將一切隱藏至深的陰謀詭計化解,然後他將主動權抓在自己手裡,用他那種簡單的,野蠻的,粗暴的方式,解決整件事情,最後塵埃落定,最大的贏家竟成了他……不得不承認,他是個有本事的人,他的這種本事,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呵呵,我若爲帝,倒還真有點捨不得殺他了……”
“屬下等日夜期盼主上登基九五,取那京城皇帝而代之,掌我華朝之權柄!”
“哼!華朝?什麼狗屁華朝!”主人的聲音忽然充滿了憤怒和深深的恨意,楊成聞言嚇得渾身一顫,伏首不敢再發一言。
“我若爲帝,必將重建一個朝代!華朝,從上至下,已經爛到了骨子裡,世人只知皇宮內院富麗堂皇,卻不知裡面隱藏多少腌臢骯髒之事,若不將它擊得粉碎,怎能消我多年心頭之恨?”
楊成匍匐在地,心中驚恐萬分。主人那刻骨銘心般仇恨的聲音,令他渾身戰慄,那種恨意,如同九幽地獄中伸出的魔手,帶着不屬於人間的詛咒,頃刻間便彷彿抽走了他周圍的空氣,他覺得有些窒息。
良久。
“主上,恕屬下直言,這一次若方錚贏了,主上的身份很可能會暴露在他面前,那時主上在明,將會多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哈哈,方錚這次不會贏,因爲我已知道了他的計劃。賭運氣?呵呵,只是個說法而已,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他以官道爲實,水路爲虛,如此機密的計劃,竟然被我得知,此戰他焉能不敗?那六百萬兩銀子,必入我囊中!”
“楊成,我們的私軍仍未練妥,這次劫取稅銀,你帶五千人去,自帶三日干糧,沿途化整爲零,佯裝成百姓或難民,莫要被官府察覺,太湖西北方,有一山,山上有一寺,名曰廣福寺,我已看過,那裡進可攻敵,退則隱入山林,亦是進京的必經之地,你便在那廣福寺下埋伏,方錚既以水路爲虛,重在殲敵,他的兵力必將重點放在太湖的船艦之上,押着稅銀的官道反而兵力甚少,你此行必獲全功。”
“主上英明!”
楊成不敢絲毫質疑主人的決定,凡事無條件服從,在他心裡,主人從未失算過,他說會成功,那麼就一定會成功,對此,他毫不懷疑。
當然,楊成和主人卻都不知道,因爲蕭懷遠的一句建言,方錚這個做事大大咧咧的傢伙,已將行動的計劃完全掉轉,改爲以水路爲實,官道爲虛。
有時候,一個小小的意外,一個小小的細節,都將改變一場戰爭的勝負成敗。
欲成大事者,果然還是需要一點運氣的。
……
方錚現在的運氣很不好,他覺得自己背到家了。
韓三小姐挾怒摔出的花瓶,雖沒砸中方錚,卻也將他嚇了一跳。
習慣逃跑的方大少爺,此時毫不猶豫掉頭就跑,這瘋婆娘,板起臉的時候冷靜得可怕,發起瘋來……誰敢說她不是個如假包換的瘋子,他跟誰急!
有必要這麼大反應嗎?不就看了看你的裸背,前世那些玉女明星們光着屁股蛋子,四仰八叉躺在牀上任由攝影愛好者又抓又摸,一邊辦事一邊拍照,完了還鬧得世人皆知,那些女明星們如今生孩子的生孩子,拍廣告的拍廣告,不也活得挺自在的?這位韓小姐的思想還不夠解放啊……
蹬蹬蹬跑下樓,方錚抱着腦袋往外跑去,嘴裡還不滿的嘀咕。
下了樓梯,剛跨出一步,不幸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砰!”方錚低頭跑路,腦袋結結實實撞在一個人的身上。
“啊——長沒長眼睛?”方錚捂着腦袋痛嚎,今兒這是什麼日子呀,諸事不順,早知便待在欽差行館裡不出門多好……
不順的事情還沒完。
“方賢侄?怎麼是你?”被撞的人顯然認出了他。
“韓……世伯?”方錚大驚,雙腿頓時有些發軟,襠間隱隱有了幾分溼意。
這算不算當場捉姦?
韓竹詫異的指了指方錚,又指了指樓上,接着神情變得又驚又怒:“你從我女兒的閨房出來?你們……你和她……”
空氣凝固了。
良久。
“……世伯,小侄……小侄只是上去……咳,借個廁所……”方錚乾巴巴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