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臉,方錚堆起了諂媚的笑容:“皇上,累不累?天挺熱的,冰鎮酸梅湯,您得,來一碗,微臣幫您去傳好不好?”
皇上微微擡頭,瞟了方錚一眼,若有若無的哼了一聲,沒說話,繼續批閱奏摺。
皇上老爺子今兒莫非心情不好?肯定是胖子和長平惹他不高興。這倆兄妹太不讓人省心了,什麼時候才能像少爺我般成熟穩重呢?
不過,既然是朋友,當然有解圍之義,雖然方錚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倆犯了什麼錯,連久受寵愛的長平都捱了訓。
於是方錚小心的試探道:“皇上,……其實福王殿下與長平公主年歲不大,偶有犯錯,只要不是太離譜,倒也無傷大雅,皇上得小心龍體,彆氣壞了身子。”
身後的胖子和長平輕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他們到底怎麼了?少爺我說錯話了嗎?
皇上聞言終於擱下筆,似笑非笑的看着方錚道:“你的意思是,要朕原諒他們?”
方錚連連點頭:“對對,皇上,少不更事,童言無忌,這都很正常,年輕人哪有不犯錯的時候,改了就是好同志嘛……”
皇上仍似笑非笑道:“可朕覺得他們並無大錯,他們只是幫人背了黑鍋,你怎麼說?”
方錚大義凜然道:“抓首惡!首惡必究!狠狠的究!”
皇上終於笑了,笑得很開心:“很好,眼下這首惡幫兇齊聚一堂,倒真給朕省了不少事了。”
“啊?”方錚張口結舌,“什……什麼意思?”回頭看了看胖子和長平,只見兩人嘆息着雙手捂臉,似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皇上臉色一變,厲聲道:“方錚!你好大的膽子!你把朕跟你說過的話當耳邊風麼?”
按慣例呢,皇上“龍顏”一怒,在場的人都得惶恐下跪,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定的規矩,反正電視上就這麼演的。方錚下意識的將身子一矮,就準備跪下,矮到半截又止住了,——不對呀,事情沒說清楚,我跪什麼跪?
“皇上,您的話微臣一直當作是金科玉律,怎麼會當耳邊風呢?……您到底指的哪句話呀?”方錚陪笑道。
皇上冷笑:“還跟朕裝糊塗?朕問你,潘尚書的次子,昨日是不是被你們給打了?”
方錚恍然,原來是這回事。潘武那小子看着不是挺有骨氣的嗎?怎麼回去就跟他老爹告了狀?
“昨晚潘尚書連夜入宮求見朕,說你方錚欺人太甚,打了他的長子不說,沒過幾天竟然又打了他的次子,方錚吶方錚,潘家到底跟你有多深的仇恨?你這樣一次又一次的針對潘尚書,所爲何因?哼!這次你倒學聰明瞭,自己不出面,攛掇無病和宓兒出手,你以爲這樣朕就不知道了嗎?自作聰明!”
敢情皇上老爺子啥都明白呀,早知道我就惡人先告狀了……咳,善人……
方錚心中氣憤不已,姓潘那老傢伙真不是個東西,這傢伙除了向皇上告狀還會啥?人品太差了!擱在前世上學那會兒,估計多半是個千夫所指,無疾而終的下場。
方錚面似惶恐的撲通一聲跪下,語帶哭腔道:“皇上!臣……冤枉吶!”
“那你說,朕哪裡冤枉你了?你是不是攛掇了無病和宓兒去打人?”
“呃,是……”嚴格的說,這事兒方錚確實是幕後黑手,這一點他無法否認。
“你是不是跟潘尚書有仇?”
“呃,是……”朝堂上針鋒相對,私下裡卻把他的兒子打了一次又一次,若說是爲國爲民,這話方錚自己都不好意思說,太無恥了。
“打完人後,你是不是還指使無病敲詐了他五萬兩銀子?”皇上步步緊逼。
“呃,是……”雖然方大少爺只打算敲詐五千兩,但敲詐就是敲詐,拿着槍去搶銀行,哪怕你什麼都沒撈着,被抓住了照樣還得坐牢。
皇上冷哼道:“那你還有什麼可說的?朕冤枉你了嗎?”
方錚撓頭,冤枉倒是沒冤枉,可我聽着怎麼就那麼不對勁呢?
胖子在一旁忍不住道:“稟父皇,若論起因,卻是潘尚書之子先帶人砸方錚的酒樓,我等實在看不過去,這才插手管一管的。望父皇明察。”
長平嘟着嘴委屈道:“就是。”
方錚恍然一拍大腿,對呀!那小子先惹的我,我正當防衛有什麼錯?皇上老爺子可真會偷換概念,害得本少爺剛纔差點就低頭認罪了。
“皇上,那小子沒事砸我家酒樓,臣可是受害人吶!”
皇上怒道:“你還受害人?如今潘尚書兩個兒子都被你打得起不了牀,你卻毫髮無損,你告訴朕,哪裡受害了?”
合着我要被他們打趴下才算受害?這算什麼邏輯?
方錚乾笑道:“那是……微臣的人品好,沒讓他們得逞……可微臣本質上卻是受害者呀。”
長平在旁幫腔道:“父皇,潘家那倆小子先欺負人,您怎麼不去罵他們呀?”
皇上瞪了她一眼道:“你懂什麼!”
隨即皇上對方錚道:“方錚,這回朕也幫不了你,潘尚書一再請求哭訴,朕若不罰你,難堵各位臣工的悠悠衆口……”
方錚一驚,下意識捂住了屁股:“皇……皇上,又要廷杖?”
胖子和長平也緊張起來,這事說起來跟他們不無關係,雖說是幫方錚出了口氣,但若害得方錚捱打,他們就罪過大了。
皇上淡然道:“這次朕就不罰你廷杖了……”
衆人聞言剛鬆了口氣,誰知皇上接着道:“……你去蹲天牢吧。”
“什麼?”衆人齊驚。
“不行!”三人異口同聲道。這玩笑開大了,三人嚇得臉色劇變。
胖子急得肥臉漲得通紅:“父皇,此事皆是兒臣所爲,若父皇一定要罰,就罰兒臣吧!”
長平氣得直跳腳:“父皇!你若讓他去坐牢,我……我……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方錚則楞楞的看着皇上,久久不發一語,不知在想些什麼。
良久,方錚忽然平靜道:“皇上,微臣……微臣想辭官。”
此話一出,滿室皆驚,連皇上都愕然的盯着方錚。印象中的方錚,一直是那種嘻嘻哈哈油腔滑調的模樣,現在他卻神色鄭重的要辭官,不禁讓大家都感到訝異。
長平急得快哭了,衝着方錚大聲道:“不許辭官!”
接着又衝着皇上道:“不許讓他坐牢!”
兩頭都沉默着,長平見狀眼淚終於出來了,恨恨的一跺腳,不管不顧的在一旁抹着眼淚。
方錚苦笑了一聲,都說官場險惡,他一直沒拿這話當回事,如今直到皇上說出要他蹲大獄後,他才猛然驚覺,官場,不是他想象的那麼簡單。
朝堂上倚着柱子打打瞌睡,閒得無聊了跟大臣鬥鬥嘴皮子,在皇上面前耍耍小聰明,散了朝再順便扁幾個大臣的兒子。——朝廷命官這麼容易做的嗎?豈不知自己的身後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別的大臣哪一個不是活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憑什麼我就混得這麼容易?說到底,還不是仗着有皇帝寵信,有公主護駕,拋開了這些,其實我他媽什麼都不是!
方錚神色淡然道:“其實皇上您肯定知道,微臣原本就沒打算做官,若非胖子一直遊說,微臣是怎麼也不可能踏足官場的。可是……官場跟我想的太不一樣了,微臣還年輕,大好的日子還等着我去享受,我不願自己哪一天莫名其妙的在這官場之中掉了腦袋。所以,請皇上恩准微臣辭官。”
皇上盯着方錚看了許久,嘆了口氣,語氣沉重道:“方錚,你還是將朝堂,將官場看得太簡單了。你以爲一句辭官不做便一了百了麼?你知不知道,就算你無官無爵不問世事,可你該得罪的人還是得罪了,他們會放過你麼?你信不信,沒有了聖眷,你今日辭官,明日便會有人捏造罪狀,將你甚至你的家人打入天牢,將你的家產全部充公,而朕這個皇帝,卻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你,因爲他們捏造的罪狀,一定是天衣無縫的,根本找不出任何破綻。”
方錚默然無語,進不得,退不得,老子的處境怎麼會如此難堪?到底怎麼辦呢?
皇上接着道:“朕讓你去蹲天牢,是爲了堵住臣工們的嘴,不是爲了害你呀!你真辜負了朕的一片苦心……”
方錚,胖子和長平三人這才恍然,原來皇上讓他蹲大獄,是爲了保護他,讓潘尚書和仇視方錚的大臣找不到機會謀害他。
長平嘟着嘴道:“那……那也不能讓他去坐牢呀,天牢裡面又黑又臭,是人待的地方麼?父皇你罰他閉門思過幾日不就得了。”
胖子連連點頭附和道:“是呀父皇,隨便意思一下就算了,何必一定要坐牢呢?不若……不若罰他閉門思過再加罰半年俸祿,一年俸祿也行……”
長平歡喜道:“就是,父皇若願意,罰他多少年俸祿都行,反正他家有錢,嘻嘻……”
方錚聽得不高興了,這敗家娘們兒,不知道本少爺如今很窮麼?罰多少年都行,還真想讓我給你家做白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