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賢醒覺現在不是得意之時,輕咳一聲,稽首道:“這位老丈,聽說這籠子兩個小孩是你的孫兒孫女。”
姜老太公臉抽搐了一下,露出悲苦之色,不過轉瞬決然,道:“是。”
“老丈,你可忍心?”
姜老太公身子顫了顫,道:“天旱無雨,萬民遭災,老漢不忍,既然是龍王的意思,我家孫兒孫女能侍奉龍王,也是他們倆的造化。”
許賢微微搖了搖頭,走到那兩個籠子,對那兩個神色悽惶的小孩道:“小弟弟,小妹妹,你們怕嗎?”
兩個小娃穿戴一新,猶如過年的新服,脖頸之下還掛了如意鎖,許賢看到眼睛裡就有些冒火,大人沒用,怎麼讓我們小孩衝鋒陷陣?
蹲在籠子裡的小女孩看了哥哥一眼,然後又看了爺爺一眼,怯生生道:“爺爺,囡囡怕。”
姜老太公身子一抖,好懸沒坐下,渾濁的淚水頓時在眼眶裡打轉,一直硬挺到現在的姜老太公有些挺不下去了。
原本一臉亢奮的人們,瞬間靜了下來。
“妹妹別怕,有哥哥陪着你了。”小男孩說話了,努力揚起頭,對着姜老太公道,“爺爺,我不怕。”
“好!好,好孫兒!”姜老太公眼淚終於吧嗒掉下來。
姜老太公想着那一日親手抱着還是襁褓中的孫兒;想着那一日孫兒開始蹣跚學步,跌倒在地雙手搖晃着叫喊着爺爺,而自己心狠,讓孫兒自己站起來;想着孫兒讀書,天冷手凍了,可是姜老太公卻當沒看到,反因爲上課時候瞌睡,自己毫不客氣地用戒尺無情地拍着孫兒的手掌心
。
還有可愛的孫女,每天早上太陽一出來就乖巧地到自己門外給爺爺請安,當爺爺不高興的時候給爺爺講故事,爺爺責罰哥哥的時候,眼淚吧嗒吧嗒爲哥哥求情……想着想着,姜老太公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
有什麼辦法呢?
老天爺讓人沒有活路。
沒活路也就罷了,偏偏還讓做這樣一個夢,唯有他那對寶貝孫兒孫女獻給龍王纔會下雨。
不只他一個人做這樣的夢,很多人很多人都做這樣的夢。
姜老太公活了一輩子了,知道老百姓的憤怒會像大風一樣能輕易撕碎姜家上上下下所有。如果他不交出孫兒孫女的話,他過去的行善積德將再沒人記起,人們只會記得是姜家的人導致天旱。
若是到那個時候,姜家就完了。
還是因爲爺爺的軟弱,不要責怪爺爺,姜老太公心道。
當然,姜老太公心裡還存着另一個強烈的念頭,那就是那個夢是真的,龍王真的只是看上他們家兩個寶貝,是給他們的仙緣。
這只是龍王的考驗,一旦通過,大雨降下來,兩個孫子孫女也不會死,只是被龍王收留爲金童玉女,隔個四五年之後,他們就會作爲神媒再現人間,傳達龍王的旨意。
正是依靠這樣的想象,支撐着姜老太公走到這裡。
現在風吹,雲聚,姜老太公越發相信了,而且,他也只能選擇相信。
姜老太公的嘴脣微微哆嗦着,擡頭望了望天,若是現在就下雨該有多好。
兒媳現在都捆在柴房裡,瘋了一般,姜老太公都不知道回去之後該如何面對。
許賢見小男孩如此說話,眼睛一翻,要不是籠子隔着,真想伸手扇這小屁孩一巴掌
。他忘了,自己也是小屁孩。
許賢轉過身,對着衆人,自然恢復一副肅然模樣,不過這樣的神情出現在他這樣的小孩臉上着實有些滑稽。張靜楚抿着嘴,不是裝嚴肅,而是忍住笑。
許賢讚道:“果然是忠孝世家。”
姜老太公雙目有些空洞,口裡喃喃道:“忠孝世家?”
若是以前,他定會非常高興。但現在,姜老太公覺得像是諷刺,他心裡想吼一句:不!
讓這一切早些結束吧,姜老太公瞪着通紅的眼,咬了咬牙,道:“兩位,吉時就快要到了。”
姜老太公心裡已經生出了死志,若是兩個可愛的孫子與孫女沒了,他也活不長了。
這老傢伙可真瘋了,許賢並沒有覺察老人生出死志,心下暗惱這老頭真是心狠,連忙道:“昨晚龍王託夢給我,讓小道我先做一場求雨法術。”
“龍王託夢給你?”姜老太公問道。
“正是。”許賢一本正經地道,見張靜楚抿着嘴,瞪了她一眼。
“沒錯,我也做了這個夢。”張靜楚說話道。
祭祀龍王需要祭品這都不奇怪,需要兩個活人,這稍稍超出人們的想象,但有經驗的老者卻指出,這是龍王需要人間的使者,這兩個娃娃扔到井裡絕對會沒有事。
刻薄寡恩的人畢竟是少數,若非知道這點,大家也不忍看到這最後一幕。
風起來了,雲聚起來了,人們心頭自然興奮,心中的信念也更加狂熱,但是從山下走到山上到這龍王廟後,龍王憐憫的話,雨早該下下來了,沒有下雨那就是因爲最後一步沒有做。但是,這突然跳出的兩個小孩又是誰?
龍王給他們託夢要舉行求雨儀式,爲何沒有託夢給他們?
“那位小道長是西山許家營的人。”有人小聲道。
“哦,那是許真人的後代
。”
“那就真可能有些手段了。”
“可是,許家的道人我們不是請過嗎?”
“有志不在年高,我看這小道長很有本事的樣子。”
“那個女娃是龍虎山張天師的後人吧。”
“沒錯,一般人家能生出這麼仙子一樣的女娃娃來。”
張靜楚聽到這話,驕傲地揚起頭,公主姿態盡顯。
“兩個小娃娃出來,若不是真有本事,他們家大人放心?”
“說的也是。”
“要不就讓他們試試。”
一時間議論紛紛。
姜老太公眼望衆人,衆人紛紛出聲就讓這兩個小娃娃求雨。姜老太公心裡存着最後一線希望,若是雨至,孫兒孫女就不用下井了。
許賢見衆人閃開,心裡有些緊張。他跟張靜楚想的計策就是通過求雨拖延時間,若是求雨半途就下雨,那就萬事大吉,若是求雨儀式結束還沒有下雨,說不得就只有另想辦法了。
梁山與白素貞就守在井底,上面的一舉一動聽得清清楚楚。梁山略微想一想,自然明白二小的想法,心道這兩個小傢伙,還真是有急智。
梁山禁不住瞪了白素貞一眼,託夢就託夢,還讓人家把親生孫兒孫女扔下來,簡直就是畫蛇添足。
白素貞想法簡單,這套手法也是她見識過了,拿來就用,現在想想,逼迫人家骨肉分離,的確是大大不妥,耷拉着腦袋不好意思反駁。
“你真沒有辦法讓雨下下來?”梁山問道。
白素貞搖了搖頭。
梁山無語,這半吊子妖精,真是沒辦法,又想到洞穴內厚厚的蛇皮,每兩天就要經受剝皮之苦,小小的白素貞修行之心堅固,倒是讓梁山生出慚愧之心
。
與之相比,梁山修行條件可謂大好,即便現在遭貶,有上古殘典時不時擾亂心性,但比白素貞的修行狀況卻是好得不知多少倍。
生於憂患,死於誘惑,聖賢之言,金玉良言啊。梁山忽然油然而生奮發進取之心。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風依然吹着,雲依然聚着,雨卻一點一滴沒下下來,井上的許賢與張靜楚兩個輪流求雨儀式,一開始還中規中矩,像那麼點模樣,跪拜、祈福,咒語,請水部諸神等等。
但是這些都沒有效,於是許賢開始請其他的神仙,這就好象主人不在家,請鄰居幫忙一幫興許也行,於是山神,土地神這類的神靈開始從許賢口中冒出,最後一不小心還唸叨出火神之類的部將。
“哼,啊,嘿……”當井底下的梁山開始聽到許賢類似周杰倫《雙截棍》的胡言咒語時,梁山笑得快要噴了,幾乎能想象那小子肥嘟嘟的小臉蛋可以擰出水來啦。
沒錯,許賢快要崩潰了。
白素貞昂起頭,扭啊扭動,不明白梁山爲什麼要笑噴……
許賢見識過祈雨,所以來來去去居然折騰了一個時辰,到後面實在是沒詞了,就口齒不清的唱山歌。
比許賢更要崩潰的是張靜楚,一開始許賢在這邊唱邊邁着禹步,按照七星北斗的方向走,倒也有模有樣,到後來完全散了架,別人聽不清,她可聽得清,小臉蛋通紅,覺得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天師府還沒有立起來,老爸寧願把自己賣了也要立起來,雖然這樣做很不對,但是張靜楚打從心裡還是崇拜老爸,崇拜天師府。
而崇拜很容易激起張靜楚心裡的驕傲,在她幼小的心靈裡,可是早早把自己視作天師府的公主的,現在卻陪着這個渾小子在這五六百人面前……哎呦,張靜楚都不願想下去的。
但是,偏偏許賢這邊唱啊跳的,她總不能一根木頭一般不動。許賢這臭小子眼神遞過來時,不管她願意不願意,都要做相應的動作配合一下,到最後劍指自然而然變成蘭花指,她也沒招了。到最後,實在沒辦法,張靜楚只得把天師府鎮府的龍虎拳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