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奇稀奇,真是太稀奇,寺院商業化運作,那在二十一世紀可是相當流行,沒想到這幾千年前的南北朝寺院居然也開始了,這潮弄得可太時尚了!
梁山不解,清風小和尚開始解釋。
梁山臉上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寺院入世修行以佈施爲頭等,佈施的錢財最初來自信衆的捐贈,這就等於是從有富餘的信衆轉移道貧困信衆手裡,無形中起到國民收入再次分配的作用。
也就是三十年前開始,建康城裡的大小四百多寺院都開始了質庫生意來。
這裡面的初衷也是爲了能以錢賺錢,雪球可以越滾越大,這樣更有利於增加布施的受衆與力度。
但是十年前,許多寺院的質庫發生變質,由慈善非營利性漸漸變成純粹經營性的,有的甚至變成暴利行業,徹底淪爲了高利貸行業。
這裡面有不法僧人作祟,更多的是建康城市面上的顯貴豪強與寺院一起勾結,到現在基本上建康城裡的高利貸行業名義上都被寺院把持着。
而以天龍寺爲首的一批寺院依然堅持初衷,以佈施爲根本目的,通常是抵押貸款,利息都是極低,如此很是受附近商販的歡迎。
梁山聞言大爲讚歎,不要說古代人不聰明,這質庫既是當鋪又是銀行,真正是好買賣,只是人性甚貪,高利貸就如洪水猛獸。即便是二十一世紀文明社會,金融體系完備,高利貸依然有生存空間。
就天龍寺而言,一直依靠信衆的捐款勉強維持,但是最近突然貸出許多款去,原本以爲是正當的,不想卻是貸到不良分子身上,還款遙遙無期,抵押的東西也收不回。
梁山自然問爲什麼不上門追繳,清風小和尚則攤開雙手,表示無奈。
梁山轉念一想,也對,一隊光頭過去念“阿彌陀佛”,人家能把手上的鋪子、房產交到寺院裡嗎?這等暴力催繳的事,和尚還真做不來。
這事金陵宮可以做啊,欠債還錢,那是天經地義啊,梁山眼睛骨碌一轉,記在心頭。
“騙貸!”梁山狠狠說出兩個字。
清風小和尚爲之愕然,然後狠狠點點頭。
梁山看着眼前這張單純的臉,心裡嘆了一口氣,看來支語大師讓心愛徒弟到建康城天龍寺,估摸着有讓徒弟習練世間法的意思。
梁山料得沒錯,閉門苦修,或面壁觀影,或一心念佛,終究要走出門去弘揚佛法,這裡面就是世俗化。
北方佛門遭受大難,支語大師總結以往,固然是佛儒之爭暗含胡漢之斗的因素,也是因爲北方佛門過去太過注重上層化了,又是廣佔良田,不是繳賦稅與皇權爭利,諸多因素推動,才遭此大難。痛定思痛,支語大師駐茅屋除恢復過去苦行、自力更生之外,還考慮佛門怎麼世俗化。
路線確定,人才缺乏啊,雖然不捨愛徒,還是派清風到南方來學習。
南朝佛門大興,怎麼做到的?說白了,就是讓清風小和尚來學習先進經驗的。
世間學問其中一項就是經營之道。佛法普照世間,佛門有善財童子,道門修行三要素中也要有財,所以這是不容迴避的。正好比佛不需金身,但世人喜金身,爲方便故,就得需塑金身。
無音老和尚自然明白支語大師用意,清風小和尚一來就讓他管理質庫。
寺院集款爲質庫就是方便那些小民百姓營生急用,這樣錢錢週轉,良性循環,是爲大功德。
然而錢這個字一旦沾染,猶如蒼蠅聞到臭肉一般,若是方便良民週轉的質庫淪爲高利貸,反離開初衷,淪爲惡行,實乃一把雙刃劍。
清風小和尚雖是寥寥幾語,梁山卻能想象到建康城內的高利貸者是怎麼仇視天龍寺這等正統質庫的。
一方面是高利息,你這方面還是低死人的利息,怎麼不視汝等爲殺父仇人一般?騙貸之類的事發生也就不奇怪了。
“清風,我們都是老朋友了,就說要我怎麼幫忙吧。”梁山很大氣地說道。
清風小和尚神色一喜,道:“樑施主能否把王府所得借貧僧週轉一二。”
“不借。”梁山很乾脆地說道。
清風小和尚微微一愣,旋即道:“那樑施主如何才能肯借呢?”
“借就不用借了,入股如何?”
“入股?”清風小和尚搔了搔光頭,有些不解。
“來,我跟你解釋一下什麼叫入股?”
梁山解釋了一通,就是合夥一起做買賣,清風小和尚也顯然是歷練出來,居然聽了兩三句也就懂了,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這倒讓梁山不解了,問小和尚怎麼答應得這麼爽快?
清風小和尚回答說樑施主有一顆仁心,合作絕不會有錯。
梁山汗顏,立刻把剛到手還沒有捂熱的金葉子拋給了清風,並承諾過幾日還有同樣量大金葉子入股。
梁山一點遺憾都沒有,錢這東西就不能捂,趕緊出手,才能錢錢流動。
梁山商議除夕過後兩個人再細聊,少不了要細化規章制度。梁山打定主意,後世銀行標準能照搬到照搬。這樣一來,有先進管理制度在,梁山再上上課,普及一下金融知識,人手也有了,應該真正加強質庫的競爭力。
當然,梁山還有一個主意,那就是搞拍賣行。
質庫就是抵押,但是抵押被沒收的財產卻沒有相應的行業對付,這是一個空白啊,與佛門聯手,以後還有道門,功德自然那大大的。
就在梁山散盡金葉子之時,蘭桂博戲坊燭光高掛,底下人頭攢動,吆喝聲此起彼伏,小七面沉似水,眼睛盯着那一直在轉的骰子。
蘭桂博戲坊是小長幹區最大的一家博戲坊,整個建築三樓。
一樓是鬥禽戲場,也是最熱鬧的地方,叫喊聲都快要掀開房頂了;二樓是六博與雙陸場;三樓就要文雅一些,是圍棋手談之類的。
三樓的侍女穿着自然都是婢女的裳服,氣質也是接近小家碧玉的文靜;二樓一樓的侍女就要豪放得多,被後世稱爲女人的事業線也都大多耀眼地顯露出來,穿梭呼喊的男人之間,倒酒敬茶,被揩油之後也不是惱不怒,銀鈴一般的笑聲穿梭人羣之中。
最多人羣圍的一個圈,雙陸棋上,兩個旋轉了許久的骰子終於停止轉動,最後停止一個爲“二”,一個爲“三”,圍觀者爆發一陣噓聲,神情一個個沮喪起來。
小七笑眯眯拿開最後一個棋子,笑道:“我又贏了!”這雙陸有些類似飛行棋,所有棋子從棋盤上拿走的那個就算是贏了。
對面那個虯鬚大漢面色變了變,嘴脣哆嗦了下,見到小七笑嘻嘻地把一包袱銀子拿過去,雙手一拍,站起喝道:“你小子使詐!”說着伸手就向小七抓來!
小七擡腳一踢,雙陸棋盤直接就撞到虯鬚大漢肚子上。虯鬚大漢面色一白,額頭就滾落汗珠。
“輸不要緊,輸不起纔可悲!”說着,小七抓出一顆小銀錠扔給旁邊的侍女,道,“大爺賞的,走了!”
小七出了蘭桂博戲坊,嘿嘿冷笑兩聲,迅速拐進一沒人的巷子裡,十多條人影立刻撲了進去,不多時,唉喲聲不絕於耳。
此刻,梁山剛剛找到一馬車正往回趕,而金陵宮的項叔剛剛痛飲一番出了東昇酒樓。
建康城宮城南邊百官府衙,太常寺的鼓吹署燈火通明,正在爲明日晚上的除夕宴排練。
這相當是春晚的最後一次彩排,各方面演職人員都緊張萬分。當然,這個時間點,聲音卻不敢大大的放出,該唱的都是細聲細氣地唱,所有樂器都是虛按。
候場臨時搭建的行軍帳篷內,從荊州一路沿長江到達建康城的百草班頭號女優伶商秀芸正對着銅鏡看自己妝容。
有人進了帳篷,是班主胡彪,細聲細氣道:“商大家,該您上場了。”說完,胡彪恭恭敬敬退出去。
不多時,商秀芸一襲白衣出了帳篷,擡頭望了望天,忽地雙臂一展,水袖一揮,直刺上天空,和着飄飄蕩蕩的飛雪旋繞,飛轉……一半是商業細胞,一半是藝術細胞的胡彪看呆了,此刻他渾身上下都變成了藝術細胞,好象回到最初學戲的那段時日,美啊,無法言表的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