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撥人打架,最怕的是沒有居中說和的人,有梁山在,張靜仙與胡麗很快就放下敵對立場。
幹寶寶一路奔波,身心疲憊,現在放下心中疙瘩,頓覺暢快,喝酒酣暢之極就有些發酒瘋,拍着桌子大喊:“店家!怎麼沒有說書的?”
店家跑過來說:“本店小本經營,沒請說書的先生。”
說書這一行,荊州城裡算是大本營,不過出了荊州城,就不怎麼流行。
幹寶寶正因爲是從小浸淫其中,才技藝大成,之後到金陵城去鬧騰了一番,相當於趙大叔把二人轉帶到了春晚。
因此,說幹寶寶是說書行當裡的一代宗師也不爲過。
幹寶寶一聽沒有,這還了得,立刻吹鼻子瞪眼:“荊州城裡,凡酒館茶肆,必有說書先生!沒有,這還是荊州城嗎?”
說到後面,幹寶寶扯長了音調,惹得食客們紛紛轉頭注目。
“小店真沒有!”店家是個老實人,苦着臉,一雙眼睛巴巴地望着梁山等人,那意思說:這位喝多了,您幾位多勸勸。
梁山不說話,胡麗則由着相公胡鬧,臉上甚至還帶着興奮之色,這纔是自己喜歡的相公。張靜仙恢復得道高人模樣,靜若處子。
“沒有啊,我來!”幹寶寶一拍桌子,撩起衣服就站起來,拱了拱手,道:“本人姓幹,名寶寶,人稱寶寶先生,今日給大家說一段《諸葛孔明舌戰羣儒》。”
“好啊!”酒樓的食客們一聽,轟然叫好。
幹寶寶得瑟極了,見胡麗滿臉仰慕之色,心下感動,如果換作過去的渾家,一定過來揪他耳朵,罵他丟人現眼,耍活寶。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話說那諸葛孔明,一葉扁舟過江東……”
話是同樣的話,但幹寶寶說道抑揚頓挫,猶如珠玉羅盤,這一開腔就獲得大家叫好連連。
再接着聽下去,酒樓裡的人如癡如醉,就連方纔那店家也聽愣了,不停地拍手叫好。
梁山心道能不叫好嗎?原本以爲是街頭藝人,誰知是個上春晚的大咖,再加上幹寶寶又喝了點酒,佳人面前超水平發揮,簡直就到了一種引人入勝的境界。
胡麗千嬌百媚的臉更紅了,惹得正義小道士張靜仙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道,有這麼好聽嗎?
不過聽到後來,張靜仙也鼓掌,心道日後茶樓酒肆如果都是靜仙道長斬妖除魔的故事,那該是多美的事?!
“這家雖然僻陋不堪,但是他家的豆腐腦實在不錯。”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猶如黃鸝出谷,突然在店外響起。
不過,聽說書入神的衆人並沒有察覺,反倒是說書先生停了嘴,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衆人這才反應過來。
怎麼回事?
“下面呢?”
“哇,這位先生不要吊胃口了。”
“是啊,千萬不要說什麼‘下回分解’的話。”
食客們沒少聽說書的,知道這些套路,也就是說前面是免費章節,要想再聽,得打賞了!
梁山感覺不對的時候,胡麗的一雙妙目已經望向店外。
“娘子,你說這家就這家,老闆,快拾掇出一張乾淨桌面來!”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響起。嗓門洪亮,透着自信,一聽就感覺是那種成功人士。
衆人循聲看去,兩個黑衣皁帽的小廝先頭開路,掀開簾子開路,接着就是一陣環佩叮噹響,走進一個珠釵滿腦的貴婦人,但見她走路如弱柳迎風,搖曳多姿,兩腮則微抹腮紅,端的是有幾分豔麗姿色。
這等俏麗娘子,裝扮又是世家的裝扮,擱在以前,食客們定然目光變得火辣辣的,只是先有胡麗這千嬌百媚的娘子出現,哪怕一襲白紗遮住顏容,但仍能想象其顛倒衆生的美貌,所謂各位今夜都超水平的淡定。
幹寶寶的神態不對勁啊,梁山心道,莫非是他以前的娘子?梁山再看幹寶寶鼻子抽抽一副“無語凝噎”的模樣,心頭更是有幾分斷定。
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是你!”
“是你!”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說話,臉上的神情都精彩複雜之極。
婦人很快平靜下來,沉下臉,嘆道:“終於還是混到這一步了。”
沒錯,婦人就是幹寶寶過去的渾家。
幹寶寶過去雖是一讀書人,卻不務正業,喜歡說書,喜歡收集故事段子,卻不熱衷功名,這是婦人無法忍受的。
婦人的出身好歹是一豪強,自小羨慕的是世家風範,自己沒有希望,也希望她與幹寶寶努力,他們的後代能夠擠進世家行列之類,最起碼也是“往來皆鴻儒”。
不爭氣啊,婦人靜待三年,心裡絕了希望,在幹寶寶一次出去“採風”果斷留下《放夫書》飄然而去。
在這個時代,男女還不講究“從一而終”的,男人給女人寫休書,女人給男人寫休書那都是平常之事。
婦人《放夫書》的最後兩句: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這兩句特麼得顯有水平。
幹寶寶愣了三天三夜,沒覺得“歡喜”在哪裡,鬱結難伸之際,才孤舟一葉,跑到鄱陽湖來誓要找一個仙女姐姐,再到婦人面前顯擺一下。
幹寶寶面色變白,轉瞬又變紅。
變紅是因爲興奮,幹寶寶心道,無論是從貼心的角度,還是從單純的女人角度,譬如身材、相貌,傾國傾城的程度,現在的娘子胡麗那是完爆婦人。
要你嫌棄我!看看我現在的娘子!看看我現在的成就!說書界的一代宗師!
然而,一想到說書界,幹寶寶頓時有些泄氣。
在後世,說書界好歹也混入文藝戰線,多少與文化人沾邊,但是在這個時代,這個行當實在是不入流的行當。
幹寶寶再大咖,不過是世家府內衆人賞看的一個戲子一般。
“娘子,這位是?”婦人旁邊的官人問道。
“這就妾身過去說過的幹先生。”
“哦,幹先生啊,久仰久仰。”官人面色如沐春風,拱手致意,語調態度挑不到任何禮數不周的地方。
“相公,這位大姐是?”胡麗盈盈起身,目光流轉,猶如波光瀲灩。
婦人旁邊的官人氣息爲之一窒,面色一變,頓時露出神魂顛倒的神態。
幹寶寶爽朗一笑,自覺扳回一城,道:“這就是相公我過去說的那位。”如果沒有娘子撐門面,幹寶寶這日思夜想的“重逢打臉”的一幕早就華麗麗地敗了。婦人目露訝色,臉色微變,語氣微酸:“幹先生倒是好福氣。”哈,爽了,雖然是微爽,但也是爽,幹寶寶開始找到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