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牛將自己老爹的屍體小心安放在了醫館門口,被他花錢請來的衙門胥吏站在一旁冷眼觀看。
給老爹草草蓋上白布,李大牛挺直了腰板開始拍門,張家醫館老舊的門板頓時被拍的轟隆做響。
在內院休息的張若陽都聽到了。直氣的臉色鐵青,不住的咳嗽。
王氏輕拍丈夫的背脊:“莫要生氣,你且先休息。芩兒已經過去看了。”
張若陽眼睛微紅:“這畜生竟然還敢來,芩兒怎麼能行!她畢竟是個女兒家,哪能爭的過那潑皮,且扶我起來!”
王氏呵斥道:“你如今渾身病痛,人家一推就倒,便好生歇息了!莫要中這賊人下懷!我與文叔過去看下便行。”
說着,張王氏已經麻利的出門去了。
屋子裡的張若陽又是一陣咳嗽,氣的摔下了牀榻。
李大牛蒲扇似的巴掌不停往門上招呼。本就年久失修的木門,開始不住的掉落木屑。
張芩從院裡走進門市醫堂中,發現整個醫館內部凌亂的不成樣子。一些珍貴的藥材都裹了髒泥爛沙,棄在了地上。被人踩得不成樣子。
更是還有許多藥材被激動的民衆搶去了,只剩下空空的抽屜被丟在堂中。
原本正在灑掃庭院的老僕文叔縮着袖子,手足無措的站在藥堂裡面。
看到張芩來了,文叔神色擔憂的走到她身旁,想把這大姑娘勸回去院子裡去,又在張芩燥怒的臉色下,止住了話頭。
這大姑娘平時多斯文一個人,如今也被氣成了這樣,他身爲老太爺親自收養的老僕,此刻又怎能退縮!
文叔立刻挺起了腰桿,畏縮的神色,也拼命藏了起來。
張芩沒管他,悶聲走到門前,擡腳便用力的踹了一下門,大門被這力道踢的一聲悶響,李大牛的手掌被反震的發麻,拍門的聲音立即停了下來。
便聽張芩冷聲呵斥:“莫要拍了,你找的人已經來了!”
門外聲音一靜,張芩把門閂打開。
但見一個肚皮渾圓,兩頰滿是橫肉的青衣壯漢站在門外,身後還立了三人。都和他一般穿着布袍,腰繫紅布帶,頭戴黑扎巾,顯然都是些皁隸雜役。
看開門的不過是個身體單薄的少年人。壯漢雙目一瞪,露出了一個鄙夷嗤笑的表情。
“小孺子,怎麼是你來開門,你爹心虛,不敢出來了?”
張芩面若寒霜。面對這樣的無恥潑皮,難怪自己的老爹會吃虧。
她目光掃過這街邊看熱鬧的人,索性把門全部都敞開了來。令所有人都能看清室內凌亂悽慘的狀況。
她心中冷笑,手緊緊掐住了掌心,疼痛使得她眼睛微紅,泛起淚光。很是倔強可憐。
衆所周知,看熱鬧的人都喜歡共情弱者,之前李大牛死了爹是弱者,如今這人卻不會是了。
要知道再好使的招數,用多了也是會爛的。更何況他之前鬧事的原由本就站不住腳!
張芩掃了眼臺階上的李老叟屍首。心中竟爲他有些不值。養兒防老,可你的大孝子卻連你的屍體都不放過。非要榨乾你身上最後一絲價值。
做爹做到這份上,也實在是一種悲哀了。
擡頭看向李大牛,張芩的目光中含着濃濃的厭惡。
她冷聲說道:“我爹如何暫且不說,你口口聲聲爲父報仇,心如刀絞,卻連個棺槨都未曾給他置辦,使其在太陽底下烈日曝曬,發黴發臭,天底下竟還有此等孝子,我真是聞所未聞!”
這話說的一下子轉移了衆人的注意力,街邊看熱鬧的人頓時都竊竊私語起來。
是也,這許多天了,就算是找人算賬,也得該設置靈堂了,屆時該報官便報官,何必如此折騰親爹的屍身。
除非,這人要麼是窮的確實買不起棺材,要麼是心思不純,本就是打算用屍身來訛錢!
衆人這才驚覺想起,面前這爲父報仇的“孝子”,曾經可是橫行鄉里的公差雜役,其爲人貪婪狠毒,可是搜刮了不少財貨。怎會沒錢置辦棺材!
李大牛顯然是慌了,這才注意到今日做了甚麼糊塗事,心虛之下,聲音洪亮又粗獷,簡直是在吼張芩:“你這小子在胡說什麼,毒死我爹還要倒打一耙!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張芩目光倔強,仍然字字緊抓重點:“你爹送來時,已經是隻有一息尚存了!當時城中多少家醫館拒絕了你!是我爹不忍你苦苦哀求,才勉強收治,親自試藥救人。怎麼到你口中,就成了毒殺了!真是不知感恩,狼心狗肺! ”
李大牛聞言怒吼:“庸醫張若陽給我爹下了足足一兩附子,活活毒死了他。我問過其他大夫了,沒有這樣用藥的!要不是張若陽害人,我爹怎麼會死!”
張芩嘴角勾出冷笑:“你問的那個大夫,醫術如何?你光說附子有毒,又可知,重病當下猛藥的道理!”
李大牛聞言不耐道:“我不管你這些道理,我只知道我爹吃了你家的藥死了!你就得給我一個說法!”
張芩在現代網絡上的掐架可不少,怎麼可能會被這樣的話困進去。
她繼續反駁:“你爹會死,是因爲他當時已經陰液內竭,陽氣衰微。本就是垂危欲死了!不然你也不會把你爹送來!”
“可不是服了我爹的藥才死的,當時我爹也喝了藥,怎麼我爹什麼事都沒有?”
這話說得在理,看熱鬧的人幾乎都改了立場,議論起李大牛來。
李大牛見此心中着急,赤紅着眼睛:“我沒你這麼會辯,我也不知道你說的那些文縐縐的東西。”
“你爹開的附子過量你總要承認吧!狂下一兩附子!這不就是殺人嗎!就是你家醫館,害人性命!拿我爹試藥!”
張芩聽完,脣角露出冷笑:“四逆湯原方可是用的整整一枚生附子,我爹出於謹慎都不敢放完,一兩附子在強心振氣之時,可不算多!”
“更何況,藥方我爹親自嘗過!”
李大牛道:“一兩生附子都吃不死人,那你也吃啊!你自己敢吃嗎?”
張芩聞言沉默了。在李大牛身後看熱鬧的人,又開始議論。
如今的大夫用藥都比較偏好輕靈,很多有毒藥材,下的分量都比較輕。
再加上路人對附子入藥一知半解,只知道是劇毒毒藥。聽到這裡都感覺雲裡霧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站誰對,這時,人羣中有人唾罵起張家醫館來。
“真是牙尖嘴厲,強詞奪理的人,都害死人家爹了嘴還這麼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