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着,順勢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朝她伸出手。
桑卿柔毫不客氣白了他一眼:“你好意思?堂堂黎王,居然跑到我這裡討酒喝。沒有!”
“難兄難弟的,不要這麼計較。一個人喝酒多悶,我陪着你,不是很好嗎?看起來,你好像有煩惱,不和我說說嗎?”連歐陽彥自己都沒察覺,他的語氣格外親切。
尹浩在外面看着,瞪大了眼睛,以爲自己看錯了。
他怎麼不記得,自家主子什麼時候這麼隨意了?他不是有潔癖的嗎?怎麼會隨便坐在房頂上,還和一個女人隨便喝起酒來?
這也太奇怪了!
“和你說有什麼用,你有解決不了我的困境。”她往歐陽彥懷裡塞了一瓶酒,自顧喝了起來。
“你剛纔唱的,很特別。心情不好,跟我說說,你不是會舒服很多嗎?”
“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就直說嘛!難兄難弟的,我又不會說你什麼。”她微醉的樣子,迷住了歐陽彥。他笑着,捨不得錯過桑卿柔的每一個神色。
“那你想和我說嗎?也許,我能幫上你的忙。你可是桑丞相的嫡出女兒,這樣的身份,還能讓你有煩憂?我聽說過,你父親很是寵愛你,平日裡,還有你母親在背後幫你撐腰,你的生活應該很自在纔對。”
“自在?”她自嘲地笑了兩聲:“能有多自在?”
她反問歐陽彥:“你看,你也是堂堂黎王。那你說說,你坐在這個位置,有了這樣的身份,你是發自內心快樂嗎?有句話叫,得到了多少,就意味着你要失去同樣多的東西。我是丞相府的嫡女,那又如何?有很多事情,我同樣無法左右。”
“看來,有人逼你做你不願意的事情。是誰?桑丞相嗎?困境是暫時的,說不定,過陣子就能解開了。”
“你說得輕鬆,我這個困境,看着是很難解決的。你也一樣,身在其位,你肯定也有很多身不由己。你不知道,每天都會有人提醒你,你是丞相之女,這樣不行,那樣不可以。你的命運應該是怎樣的……”
她說着,搖頭道:“我自己的人生,自己卻不能左右。我感覺自己就像棋盤上的一顆棋子,下棋的人想讓你怎樣,你就要怎樣。被人左右的感覺,真的不好。我不想做提線布偶,卻又反抗不了。你明白這種無奈嗎?”
歐陽彥愣住了,沒想到,桑卿柔竟會和自己說這些。
“你遇到難處了?”
“你幫不了我的!皇命難違,你身在皇家,對這四個字,比我更深有體會。你是皇子,又有王爺的身份,至少不用被逼着和自己不愛的人在一起。可我不一樣!我一旦反抗,身邊的人都會指責我:這就是你的命運!身爲女子,你就該服從。”
她學着金玉顏的樣子,語氣兇悍,逗笑了歐陽彥。
“好笑嗎?可我說的都是真的。”
歐陽彥下意識皺起了眉頭:“可是,外面的人都說,你喜歡宸王。難道不是嗎?”
桑卿柔輕笑道:“自從這婚約有預兆之後,他們全都跟我說,我應該喜歡宸王,因爲,我以後是要做宸王妃的。有些話聽多了,就會以爲是真的。真要說的話,應該是,桑卿柔應該喜歡宸王,而不是,喜歡宸王。”
多了一個‘應該’,意思就完全不一樣了。
“竟是這樣!要是你不喜歡的話……”他話說了一半,又意識到,這件事,換做是他,好像都很難做到。
“我寧願身爲男子!還是男人比較好。”
“有區別嗎?就算你是男子,同樣不能違抗皇命,不是嗎?”
“男子一生能三妻四妾,達官顯貴們,甚至以自己妻妾數量多作爲驕傲。可是女子不同!女子一生只嫁一人,若是合離,回去也是會被嫌棄的,也很難再找到對自己真心付出的男子。這就是這世界的不公平之處!”
桑卿柔醉酒下的一番話,讓歐陽彥愣住了。
他還真沒有想到,一個閨中女子,竟然會有這麼大膽的想法。
“那你覺得,這個世界應當如何?”
“愛一個人,就應該從一而終。此生只能結婚一次,不可朝三暮四。一旦成婚,就是一生的事情,沒有合離,只有喪偶。”
“喪偶?”
“就是死!只有死了,才能離開。哪怕死了,你也是對方的妻子,夫君。如此,從一而終,纔是對的。若是不愛,那就不要招惹,免得欺騙他人的感情。”
歐陽彥聽着,竟覺得有幾分道理。只是,這樣的想法,想要實現,很難。
“既然你心裡沒有我三哥,你何不跟他說清楚?三哥他好像心儀的是……“
“我妹妹桑曉汐,我知道。”她坦蕩地笑着:“我早就知道了,也和他說清楚了。只可惜,他不相信我的話。沒看見,他對我那樣的態度嗎?大概,他還跟你說了,我是個很有心計的女子。”
“你是嗎?”
桑卿柔平靜地看着他:“我覺得,宸王是在誇我聰明。而我,的確是聰明人。我要說,我不止有心計,還狠毒,你信不信?”
歐陽彥突然仰頭大笑起來:“和你說話,真的太有意思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一個女子這樣說自己。
“我說真的!不過,我不希望你有機會看到我惡毒的樣子。”
“爲什麼?”
“說不定,那個時候你就死了。”
“我遇到過一個算命的,他說,我很長壽。”
屋頂上傳來兩個人的談笑聲,如玉待在下面給桑卿柔望風,就怕有人知道了跑去告狀,招來老爺和夫人。
還好,這一晚上算是平靜。
她拿來的酒全被喝掉了,直到深夜時分,歐陽彥打橫抱着喝醉睡着的桑卿柔從房頂上飛下來,如玉心裡的石頭纔算放了下來。
“奴婢見過黎王殿下。”
歐陽彥瞥了她一眼,沒有吭聲,直直抱着桑卿柔,小心翼翼往房間裡走去。他小心的樣子,如玉看愣了神。
脾氣古怪的黎王殿下,什麼時候竟會對人這般溫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