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晚上那樣一番折騰,桑宛凝一夜都迷迷糊糊地沒有睡沉,一直睡到聽到屋子外面依稀傳來了一陣“沙沙”的響聲之後,才從一個夢境中驚醒,一醒,她便馬上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坐了起來,光着腳跳到地上,幾步跑到窗邊,伸手推開了窗。
陽光還只在四角的院牆上方露出一點檸檬黃,天色顯然是窗外的庭院裡,一個着一聲粗布上衣藍色麻褲的男人正拿着一把竹掃帚掃院子裡的落葉,桑宛凝見他約摸五十多歲的模樣,便提高聲音和他打招呼:“老伯,這麼早啊?”說完,等了一會兒,不見那個掃地的老伯有絲毫反應,桑宛凝以爲是自己聲音太小,所以他沒聽見,於是又提高音量說了一遍,那個老伯依舊很淡定地掃着地,‘沙沙’‘沙沙’,竟像這個世界除了他和他手上的那把竹掃帚,便再也沒有了別人。
真是個怪人!和他打招呼怎麼都不理人的呀?桑宛凝碰了個釘子,怏怏不樂地縮回了脖子,打算洗漱洗漱就去衙門,眼睛一垂,卻發現窗臺上赫然放着一個小紙條,剛纔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那個掃地的老伯身上,所以纔沒注意到。
紙條是唐城寫的,大意自然是警告桑宛凝不許將他已經回府的事情說給別人聽,否則便要她好看,語氣是桑宛凝最不買賬的威脅。桑宛凝匆匆將那紙條從頭至尾看過一遍之後,付之一笑,扁扁嘴,自言自語:切,誰有心思來管他這花花公子的破事啊,真是的,破廟兇殺案還一點線索都沒有呢!這樣想着,桑宛凝迅速地換好衣服,拿着洗漱用具到院子裡的水井旁洗漱。那個掃地的老伯遠遠地見她來了,咧開嘴友好地向她笑一笑,指一指他身旁的水井,嘴裡依依呀呀地說些什麼,一張皺紋密佈的臉上寫滿了說不出的慈祥。
桑宛凝這才恍然大悟過來,剛纔是她錯怪了他呢,原來是個啞巴呀!怪不得剛纔自己和他打招呼,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呢。想到這裡,桑宛凝立刻也向啞老伯咧嘴笑一笑,幾步走到他身旁的水井邊。啞老伯早就已經動手給她吊上來了一大桶清水,示意桑宛凝洗漱。
“老伯,謝謝你啊!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以後就叫你啞老伯好不好,你不會介意吧?”儘管知道他聽不見,但是桑宛凝還是向他表示了自己的謝意。洗漱完出去之前,桑宛凝再次經過啞老伯身邊時,又和他揮手道別:“啞老伯,我上班去了哦,你也慢慢掃地吧!”啞老伯雖然聽不到桑宛凝張着嘴在和他說什麼,但是看見桑宛凝臉上洋溢着的笑容,也知道她對自己是善意的,便也咧着嘴憨厚的笑了笑,目送桑宛凝走出前廳。
唐府和鄆林縣衙其實捱得很近,轉過兩個街角便到了,桑宛凝到了縣衙廚房的時候,喻非他們幾個早就已經在吃早餐了,桑宛凝從負責煮飯的老孫那裡接過自己那一份稀飯和醃菜,端着走到喻非身旁坐下,順便掃視了一下稀稀拉拉坐在幾張凳子上的捕頭,漫不經心地問:“咦,真是奇怪了,怎麼沒有看見鄒捕頭呀?”喻非聞言也擡起頭環視了一圈,顯然也是才注意到一向不會錯過衙門這唯一一餐免費地早餐的鄒和居然破天荒地沒有出現,不過話語間卻也不是很上心,只是順口敷衍道:“我也不知道啊,好像他昨天晚上也沒有回衙門來睡,不知道是去了哪裡。你昨天晚上在你姑媽那裡住得還好嗎?”
桑宛凝喝了一口稀飯,含混不清地回答:“唔,還好,至少比衙門好多了。嘿嘿,你說實話,昨天晚上我沒在衙門睡,你們睡的地方寬敞了不少,所以你很高興呀?”喻非自然是否認,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似乎是種默契一般,其餘的捕頭越是用一種帶幾分不屑又帶幾分不屑的目光斜斜地看着他們,他們就越是要表現出格外的親暱來,私下裡其實倒還沒有人前表現地這樣話多。
直到桑宛凝他們都吃完了稀飯,抹抹嘴巴準備出去尋找破廟兇殺案的線索時,鄒和才一臉菜色的從外面進來,衛邑志連忙迎上去,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呦,鄒捕頭,您昨天晚上一整晚都上哪兒瀟灑去了啊?怎麼現在纔回來?是不是找女人去了啊?嘻嘻,我可得來聞聞有沒有女人味---”邊說邊裝模作樣地湊到鄒和身邊去,伸手便欲抓住他的衣襟。
鄒和和衛邑志兩個人平時關係一向不錯,這種半葷不素的玩笑也不是第一次開,以往每一次鄒和最多都是佯裝生氣地眼睛瞪一瞪,然後罵一句胡鬧便是了,沒想到這一次當衛邑志又要掀起他的衣襟聞的時候,居然被他下意識地大力一推,要不是被後面一個捕頭及時扶住,衛邑志幾乎要一個踉蹌摔到後面尖利的石燈上,口中有些慍怒地喝道:“沒大沒小的東西,居然敢和老子動手,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衛邑志被他推蒙了,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只是回過頭去看着那座石燈的尖尖的圓角,它離他的頭方纔只不過是咫尺之遙,臉色一變,回過頭來瞪着鄒和。“哎呀,大家都是兄弟,不就是一點小事嗎?至於這樣吹鬍子瞪眼睛,叫旁人看笑話嗎?衛兄,鄒大哥一定是因爲破廟兇殺案毫無線索所以才心情抑鬱,你可不能這樣不懂事呀!鄒大哥,您是大哥,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了小衛這一次吧!”旁邊的另一個捕頭見鄒和虎着臉,竟像是真的生氣了一般,而衛邑志在意識到剛纔竟莫名其妙從鬼門關上走了一趟之後,臉色一變隱隱也欲發作,連忙從中調和,笑着上前一手拍拍衛邑志的肩膀,一手向前一探想替鄒和理一理方纔被衛邑志弄亂的衣襟,手還沒有觸到鄒和的前胸,便已經被鄒和毫不客氣地一掌推開了。
“我有些累,先去衝個涼,你們吃完了飯的話就先去外面跑一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新線索。”鄒和麪無表情地說着,拋下尷尬地站在原地的衛邑志和方纔那個調和的捕頭,轉身頭也不回地向澡堂走去。衛邑志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鄒和消失在迴廊的拐角處,他纔敢壓低了嗓子悶悶地抱怨了一句:“腦子有毛病了這是吧?他大爺地,破廟那個女人又不是我們殺的,他找不到兇手幹嗎衝我們發什麼無名火?老子看他不過是過去破過幾樁小案子,這纔對他這個窮鬼這樣客氣,真他媽地給臉不要臉!我呸!”
旁邊一個捕頭隨便附和了衛邑志幾句,不經意地擡頭見桑宛凝和喻非正看着他們這邊,忙壓低了聲音制止了還在罵罵咧咧的衛邑志:“衛兄,衛兄,快先消消氣,小心別有用心之人去學舌,反倒壞了我們兄弟的感情!看在鄒捕頭平日裡待我們也算不錯的份上,你就多擔待擔待吧!走,咱們今天去破廟附近跑一遭,老子就不信那兇手真會什麼線索都沒留下來,那個死人頭還真飛天了不成!”一邊說着,一邊將衛邑志往外拉,其餘的幾個捕頭也做鳥獸狀相繼散去。
待廚房外面的庭院裡一下子就只剩下桑宛凝和喻非時,喻非向桑宛凝笑笑:“我們也走吧,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再去走一趟慕府,我總覺得昨日我們找的那些人一定還落下了某一條重要的線索沒有告訴我們——喂,桑捕頭,你在看什麼呢?”見桑宛凝似乎沒有很認真地在聽他說話,目光看着他身後的某一個方向,已經起身準備往外走的喻非忍不住奇怪地問道。
桑宛凝收回那道投向廚房後面的澡堂的目光,跟在喻非後面:“哦,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今天這個鄒捕頭看上去好像有些怪怪地----其實也沒什麼啦,你剛纔說我們今天再去一趟慕府是吧?那我們就走吧!”
桑宛凝和喻非一前一後走到縣衙門口的時候,正要向左邊通向慕府的方向走去,遠遠地忽然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老婦人披頭散髮地向衙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嚎啕大哭,嘴裡哭着:“殺人了!殺人了!縣官大老爺,您可得未民婦做主啊-----”她身後是一羣跟着看熱鬧的百姓。
“又發生命案了不成?”喻非先看到這個形態甚是悲慟欲絕的老婦人,眉頭一皺,人便已經摺轉身向那個已經在擊鼓鳴冤的婦人走去。桑宛凝跟在他後面,隨着出來將那鳴冤的老婦人帶進去的兩個衙役一同進了大堂之上。
唐縣令早已經坐在了案臺之上,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見了堂下跪着的婦人,因爲還沒有睡醒而顯得有些不耐煩地問:“堂下所跪何人哪?有何冤屈要申?將狀紙遞上來吧!”旁邊的衙役頓着手中的水火棍,一齊高喊:“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