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池小亦便躺在那條泊在江邊的破船上的破被子裡,只是奇怪地是,那兩兄弟卻並不見蹤影。莫栝自十六歲出道以來,還從未受到過像今日這種窩囊氣,心裡早就窩了一肚子火,板着臉命其餘幾個侍衛在江附近仔仔細細地找了一圈,依舊不見那二人蹤影。
正不甘心地帶着池小亦要回去,遠遠地卻又看到兄弟二人拎着兩條魚回來了,而那慶文平文兩兄弟原本有說有笑地,一眼看到自家船前站滿了幾個一看就知來者不善的人,面面相覷之後,立刻撒腿就往後跑。
毫無疑問,他們自然沒有跑出幾步,便被抓了回來。
“屬下知道王上可能要過問此事,特意將那兄弟二人交給隨後趕來的程安吳凡兄弟,囑咐他們帶回來,而屬下便護送許公子的師妹和宣神醫先行返回了。”莫栝說話的風格向來便很簡明扼要,這次也不例外。
“炸魚丸?”而拓跋宇果然如他所料對這兩兄弟表現出了一絲興趣,“你是說,一顆只有黃豆那麼大小的圓球,居然將你都炸得似要暈厥一般?”
“是的。只是屬下也不知那具體是什麼東西。既不像是火藥,也不像是完全由石灰所制,好像還摻了點辣椒末----總之,那種感覺很複雜!”莫栝在皺着眉頭回憶了那種被炸暈瞬間的感覺之後,居然心有餘悸地長長吐了一口氣。
“僅僅一顆黃豆那麼大小,都有如此威力,倘若造成拳頭大小,或者再大點,那威力豈不是更難以想象?”一想到這種神秘武器以後可能的用武之地,拓跋宇的神色便立刻爲之一振,忖掌大喜道,“真沒想到,在這種鄉野荒村,居然還有這種製作炸藥的高手,看來,本王這次出宮不像薛青川,當真還是有所收穫的!”
“你好端端地,幹嗎這樣幸災樂禍地說我七哥?”拓跋宇一時高興失言,居然沒有意識到拓拔憶還站在自己身邊,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拓拔憶已經柳眉倒豎一臉狐疑地看着他了,“難道,你早就盼着他倒黴了不成?”
“憶兒,你想多了,本王並沒有那個意思。”知道以拓拔憶的性子,這個時候他越解釋,她反而越會懷疑,拓跋宇索性板下臉來,佯裝不悅道,“如果,本王在你心中一直就是這樣一個幸災樂禍的小人的話,那麼本王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了!”
“人家---人家又沒有說什麼。”果然,一見拓跋宇那氣呼呼的樣子,拓拔憶果然收了收臉上不悅的神色,轉過身,囁嚅道,“誰讓你自己要和我七哥比的---”
“莫栝,你去問一下許兄的師妹怎麼樣了,看是否有何大礙。”拓跋宇不再理會拓拔憶,而是擡起頭對莫栝道,“另外,讓程安和吳凡速速將那慶文平文兩兄弟帶到這裡來,本王有話要問。”
“是。屬下這就去辦。”莫栝轉身向房門緊閉的西廂房走去。
院子裡一時之間便只剩下拓跋宇和拓拔憶兩個人。也不知道是因爲剛纔那場不愉快的對話,還是因爲兩人畢竟已經有月餘未見面了,生疏了。總之,當終於沒有了其他的人橫亙在中間時,他們卻都沉默着,誰也沒有找出什麼可以說的話來。
“憶兒,等等。”終於,拓拔憶受不了這種難以言說的靜默,轉身準備走出院子去,拓跋宇卻在她背後輕輕叫住了她。
“怎麼了?”拓拔憶回過頭來,看着他。
“本王----只是想再好好看一會兒你。”彷彿也不是很知道自己究竟叫住拓拔憶爲了什麼,拓跋宇遲疑了一會兒,才嘆息般地低聲說道,“你答應過我的事情,還算數嗎?”
“你說的是哪件事情?”拓拔憶又重新走了回來,在拓跋宇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眨了眨眼睛,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我----”拓跋宇的嘴脣張了張,剛要說什麼,眼睛一擡,看到有一個侍衛遠遠地向這邊走過來了,便住了嘴,端起桌上的茶杯。
“奴才參見王上,憶姑娘!”那個小侍衛一走近,便恭敬地鞠禮。
“平身吧。”因爲氣惱此人出現的不是時候,拓跋宇的語氣便自然不是很好,沒好氣地看一眼他深躬下的頭頂,道,“本王不是說了嗎?在宮外就不必行這些大禮了,以免惹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萬一有強人從此經過,看到了,起了什麼歹心,你這飯桶有能力護得了本王全身而退嗎?”
“奴才該死,奴才知罪,請王上責罰!”那小侍衛想破腦袋也想不起來拓跋宇何時下過這樣的命令,然而卻不敢分辨半句,慌忙站了起來乞罪,又忽然覺得乞罪應該是要跪着叩首的,便連忙又跪了下去。擡頭看看拓跋宇難看的臉色,似乎這樣做還是不對,一時之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慌得他只知道拼命地磕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請王上饒命,請王上饒命!”
“行了行了,本王剛纔叫你去死了嗎?”拓跋宇不悅地瞪一眼他,不耐煩地問,“究竟有何事?速速報來!”
“奴----奴才是想請王上示下,何時用膳?”小侍衛已經成功地被拓跋宇嚇得語無倫次了,擡起衣袖擦擦臉上的汗。
“憶兒,你可餓了?”拓跋宇向拓拔憶探詢地看一眼,見她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又往自莫栝進去了便沒有了任何動靜的西廂房看一眼,然後揮揮手,道,“再等一會兒吧,西廂房的人何時出來,你們就何時上桌,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小侍衛頭如搗蒜,忙不迭地應道。
“恩,下去吧。傳本王旨意,沒有本王的傳喚,任何人不得再靠近此處十米外!”待那個小侍衛倒退着拜走之時,拓跋宇又加了一句。
“喂,你剛纔說我答應了你一件什麼事情呀?”小侍衛一走,拓拔憶便立刻好奇地追問道。
“那你自己說,你曾經都答應過本王一些什麼事情?”拓跋宇喝一口茶,但笑不語,深意無限地看着歪着腦袋仔細在想什麼的拓拔憶。
“我答應過你的事情?”拓拔憶認真地想了想,掰着手指頭,慢慢地道,“我好像答應過你很多件事情啊----我答應過你要好好地與你那三個妃子相處,有什麼事情,不要自己強出頭,全都記在心裡,然後告訴你;我好像還答應過你以後與你吵架,再生氣也不能深夜跑去翻宮牆,然後,我還答應過你晚上睡覺不會蹬被子,要老老實實地睡好,要是做了噩夢了,怕得很,不要一個人躲在被窩裡面哭,要來宇棠宮找你-----額,還有什麼呢?我好像一時又記不得了----喂,拓跋宇,你說得究竟是哪一件呢?”
“唉,你不說,本王都不記得你還曾經答應過這麼多事情!”拓跋宇忽然極輕極輕地嘆了一口氣,眼睛望着竹籬笆上的牽牛花,幽幽地道,“雖然,我也知道,這些你答應過我的事情,沒有一件兌現過,但是,我還是樂此不疲地喜歡聽你向我信誓旦旦的保證一些什麼東西----”
說到這裡,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看着他的拓拔憶,忽然笑了笑,道:“憶兒,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不知道。”沒有想到拓跋宇會突然問一個這樣的問題,拓拔憶愣了愣,然後很茫然地搖了搖頭。
“因爲,只有看着你小聲地向我保證些什麼的時候,我才能夠真切地感受到,你是屬於我的,至少,在那一刻。”拓跋宇自嘲地笑笑,飛快地看一眼表情複雜的拓拔憶,玩笑般地接着道,“憶兒,你答應過本王這多多的事情,卻一件都沒有做到,你欠本王的,何時才還得清啊!”
“嘁!誰欠你的啊?”拓拔憶見他的臉上終於不如方纔那般凝重,有了一絲輕鬆的笑意,自己也忍不住呼了一口氣,調皮地吐吐舌頭,邊說邊笑着跑開了,“再說了,就算我欠你的,這輩子還不清,還有下輩子呢!不過,下輩子你要還認得我纔好向我收賬啊!——我去那邊看看那個池小亦去,順便問他們什麼時候出來吃飯,餓死了!”
“憶兒-----”靜靜地望着那襲衣袂在風中打過一個卷,向遠處跑去,拓跋宇目光忽然變得遊離,喃喃地道,“不是你這輩子欠本王的,而是本王上輩子欠你的---下輩子,下下輩子也還不清----”
然而只這一瞬的溫柔,大成皇帝眼裡的柔情忽然便像是到了盡頭,沒有任何過渡地,不留一絲餘地地陰鬱下來,臉上閃過萬千種下定決心後的決絕與說不出的陰霾。
是的,有時候,人在下定決心要得到什麼的同時,就必須先做好得失去什麼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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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着,我就是這樣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的啊。”許揚青指指門,笑一笑,不過,因爲心裡有事情,這笑容也顯得短暫而違心,“沈墨呢?還有店小二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咦,你在寫什麼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