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他們門口,看起來一臉老實巴交樣子的,正是肖空青的爹,肖衛國。
肖衛國今天比往日早完工一會兒,想着自己聽到的流言蜚語,他糾結半天還是準備來見見二兒子。
不過不湊巧,來的時候正趕上家裡沒人。
他左思右想不得勁,最後還是蹲在了門口。
把手抄在袖子裡,肖衛國低着頭看地上的土,眉頭一如往日深深的皺起來。
也不擡頭,也不張望,就這麼沉悶的蹲在門口。
肖空青不知道他爲什麼來。
顯然這個父親,在他成長的過程中,是沒有什麼存在感的。
肖空青對他的記憶就只有他埋頭幹不完的活和飯桌上沉默的身影。
肖空青和辛夷對視一眼,讓她先待在原地不要動,自己上前去看看,肖衛國到底是爲什麼來的。
肖空青對他的態度不像對王淑榮那樣複雜,他走過去輕輕喊了聲爹。
肖衛國這才驚醒一樣的擡起頭來,看到自己高挑精瘦的二兒子。
神情有些複雜。
二兒子受委屈,他是知道的。
可是又能怎麼辦呢?
大兒子是長子,是要當門立戶的。
小兒子是老來子,讀書好,是要做文化人的。
他和老妻偏疼了些。
這個也放不下,那個也惦記着。
一來二去,就忘記了這個小時候原本活潑乖巧的二兒子。
大概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大兒子從小就會哭鬧撒嬌,一不順心就躺在地上打滾。
久而久之,就連小兒子也學會了向他們訴苦,拐彎抹角的說讓他們給自己解決困難。
只有這個二兒子,從來在家裡都是淡淡的,最波動的時刻想起來,竟然是每個月肖空青發工資的時候。
肖空青有主意也有出息,從小就喜歡到處野,但是好在他有分寸,瘋跑一天回來還能給家裡帶些吃的。
直到後來不知道怎麼學會了開車還去了鎮上的車隊。
肖空青漸漸的就成爲了養家的主要勞力。
後來他聽遠房親戚羨慕的提了一句,才知道十四歲的肖空青連飯都吃不飽,每天天不亮的上門去,搶着爭着連着給人家幹了一整個月的活。
什麼髒活累活都肯幹,什麼苦都不叫。
幹了一天的活,還要想着給家裡帶吃的。
他才十四歲,求到人家心軟願意教他開車。
他人精又肯學,膽大心細。
很快就上手了。
後來車隊擴大招新,肖空青第一個被選中了。
那中間到底經歷了什麼,肖衛國已經不想去問了。
或者說他不敢問。
肖空青越倔強越吃苦,就越顯示了他這個爹的無能。
顯示了這個家對他的虧待。
他只覺得,隱隱約約對這個兒子的虧欠,越來越多。
後來肖空青一門心思的執意要去娶辛夷回家,老妻不樂意,在家裡又哭又鬧,還扯着根繩子非要用上吊逼他就範。
肖衛國看着都覺得累,他第一次發了那麼大的火。
王淑榮被他嚇到了,不情不願的同意了肖空青的要求。
肖空青如願所償。
肖衛國鬆了一口氣,破天荒的和老妻說了很多,老妻看着也是一臉的悔恨。
他當時真的以爲接下來就會是好日子。
但是事情並不像他所期盼的那樣發展。
越鬧越厲害,直到最後不得不分家。
肖衛國看着肖空青深夜趕回來時疲憊的臉和已經沒有了溫度的雙眼,再一次意識到。
這個兒子留不住了。
他已經和自己離心了。
老妻安靜了一陣,在家裡鬧的越發厲害,肖衛國每天睡覺的時候就沒有安生過。
他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想好好地睡一覺。
絮絮叨叨的日子和一地雞毛,讓他無法抑制的開始對肖空青和辛夷產生了怨恨。
爲什麼非要鬧起來呢?
以前大家不都過的很好嗎?
爲什麼就不能再忍忍?
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
有哪個婆婆不磋磨兒媳婦的?
就連王淑榮剛嫁過來的時候,也是被他娘立過規矩的。
那王淑榮不也是忍下來了?
肖衛國在日復一日的默默宣泄情緒中不斷地加深了怨恨。
直到他聽到了鄉親們討論的辛夷的事情。
皺着眉頭湊在一邊聽完全程,肖衛國忍不住煩躁的在田裡走來走去。
比起鄉親們幸災樂禍的嘲諷,他覺得更難堪的是辛夷竟然又是弄化肥又是和鎮長打交道的。
她一個平頭老百姓,去惹人家幹什麼?
萬一人家不高興,連累了空軍和空學怎麼辦?
她一個女人家家的,安心上工,回家做飯,把爺們伺候好了不比什麼都強?
偏要在那裡搞什麼化肥。
拋頭露面的,這日子能好過??
肖衛國越想越生氣,越想越覺得荒唐,想着想着,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的已經走到了肖空青家門口。
見大門緊鎖,索性他就在門口蹲下來,等着這兩人回了家,好好的和他們說一說。
可真是等到了這兩人回來,肖衛國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早就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兒子,“……回來啦?”
肖空青對他沒有那麼怨恨,輕輕的嗯了一聲,“去挑水了,爹你進去坐坐吧。”
辛夷快步走過來把門打開讓肖衛國進去坐。
她記着當初肖衛國拍板說的分家,對這個老人倒是還蠻有好感的。
肖衛國見兩個人忙裡忙外,有些坐立不安,原本想要說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肖空青擦了擦汗,在他對面坐下,“爹,來都來了,一會兒就在家吃飯吧,辛夷去做飯了。”
肖衛國聽到這擺了擺手,“不了不了,我家去吃……”
他說着有些遲疑,還是說了句,“你們……也常回家看看,就算是分家了……那也是一家人……”
肖空青笑着點頭,沒有說話。
也沒有說那個家裡怕是沒人把他們當成一家人。
“爹,你今天咋來了?家裡有啥事嗎?”肖空青有些疑惑的問道,肖衛國一向是不愛管閒事的,今天出現在這裡,可真是破天荒了。
肖衛國猶豫半天,才問道,“那什麼……我聽說……辛夷最近在搞那什麼……什麼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