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舅母!”
“見過世子夫人!”
冀鋆和冀忞進房間後齊齊向王氏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王氏忙上前一手一個將姐妹二人扶起,看着二人裝扮得體而隆重,眸底浮起一絲早有預料的得意之色。
王氏自認是看着冀忞長大的,對冀忞的瞭解恐怕勝過自己那個小姑子。
冀忞自幼沒有兄弟姐妹,對於舅舅家的表哥表姐極爲依賴。即使王氏對她不假顏色,冀忞也習慣於將王氏列在親近之人的行列。
在她心裡,王氏是性子使然,又是當家主母,自然要嚴厲一些,要不苟言笑一些。
而且王氏是長輩,又怎能與表哥表姐一般笑鬧。
王氏上前熱絡的要去拉冀鋆和冀忞的手,被姐妹二人齊齊不約而同且不着痕跡地避開。
王氏略愣一愣,轉而假意用帕子捂擦一下手上不存在的灰塵,滿臉堆笑地道,
“好久不見你們了,舅母甚是想念你們,今兒正好去宮中拜見娘娘,所以順路再過來看看你們姐妹,你們過的可好?”
冀忞低聲回道,
“謝舅母關懷,我姐妹二人一切安好!”
王氏想要再客套幾句。
冀鋆笑盈盈地道,
“夫人此次前來,可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夫人是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每日裡事情繁雜。如果夫人賞光在此用餐,我馬上吩咐廚房備着。但是夫人來此不是爲了用餐,可是對我姐妹二人有什麼指教?還請夫人明示。”
言罷,冀鋆的目光落到桌上,上面有給王氏等人精心準備的茶和點心,王氏一動未動。
如今快近晌午,王氏一大早入宮,爲了不失禮數,定是不敢多吃多喝。
冀鋆根據冀忞對王氏的瞭解,特意從附近有名的點心鋪子買來的點心。
縱然,王氏出身顯貴,這些點心日常也不是吃不到,但也架不住飢腸轆轆。
就算是看不起自己,也不必要跟自己的腸胃過不去。
冀鋆猜測王氏心裡有了戒備。雖然可以讓僕婦品嚐一下,自己再吃。
但是,王氏終究還是對自己的本事沒底,不敢冒進,如此甚好。
既然如此,也沒有必要遮着掩着,敞開天窗說亮話,也別耽誤彼此的時間。
王氏對冀鋆的開門見山並不意外,於是也就不再費神做戲。
王氏緩緩坐下,輕嘆口氣,露出一個慈祥懊惱的神色道,
“原先是我沒有想通,是我太過執拗,鋆兒,你在國公府住着的時候,我對你也很是喜歡。只是一想到你和宓之間,我這個當孃的心裡彆扭。不過如今我經過賢妃娘娘的開導,我也想開了。實際上,少年慕艾,兩情相悅也是尋常,你們也是一場緣分。”
冀鋆聞言凝眸看向王氏,不喜不悲,不言不語。
王氏見冀鋆無甚反映,以爲自己沒有說清楚,繼續道,
“賢妃娘娘說,因爲宓兒對聖上說三年之內不想談婚論嫁,而你又受身份所限,不宜跟我國公府議親。不過賢妃娘娘大仁大義,給我出了一個主意,她親自邀請京中十位德高望重的誥命夫人,聯名向萬歲舉陳情,因你德容兼備,又有誥命夫人的推舉,堪爲我禮國公府的佳媳。”
王氏說完之後,見冀鋆和冀忞依然無動於衷,心道這兩個人是不是歡喜得傻掉了?心中不免得意。
冀忞眸中閃過疑惑和擔憂,出言問道,
“舅母,那需要我堂姐如何做?”
王氏心中一鬆,笑道,
“自然是要你逐個登門拜訪,再請這些誥命夫人在舉薦信上親自爲蓋印畫押,如此呈到聖上面前才顯得鄭重。聖上見到,自然會對你二人有所憐惜。”
冀鋆心裡不住地冷笑,焦賢妃和王氏是不是覺得自己就是天下最聰明之人?把所有的人都當成了傻子?
要不是因爲身份相差的懸殊。她們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耀武揚威?
不過,爲了忞兒,也爲了身邊的一干人等冀鋆也知道她現在不能跟焦賢妃和王氏硬碰硬。
冀鋆強忍着內心的不適,似笑非笑地道,
“多謝賢妃娘娘和夫人費心,那麼請問夫人,若我拿到這十份誥命夫人的推薦信,您就允許我嫁進禮國公府?”
王氏含笑點頭,道,
“當然,縱然你出身商戶,可是有十位誥命夫人看好你,也足以彌補你身份上的不足。”
冀鋆莞爾一笑,道,
“那好,那就拜託世子夫人現在給我立個字據,我拿到十位誥命夫人的舉薦信後,煩請夫人做主,三媒六證聘我冀鋆入府。”
她眉峰輪廓線條清晰,眼中一派疏冷霧氣,五官秀美,雖然笑容恰到好處,卻可以感覺得到她不加掩飾的嘲諷。
“胡鬧!”魯嬤嬤怒道,
“你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你怎地競如此不知輕重?我家夫人何等身份,豈能給你立字據?”
彷彿絲毫不奇怪魯嬤嬤的態度,冀鋆又看向笑容戛然而止的王氏,
“夫人不立字據,那麼,十封誥命夫人的推薦信能否換來聖上賜婚?此前可有先例?”
“這”
見王氏一臉震驚,眼中閃過不可置信。
冀鋆嘲諷出聲,
“夫人,您還真是對自己謎之自信!”
王氏沒聽懂,
“什麼自信?”
冀鋆自嘲地搖搖頭,笑道,
“夫人不需要知道,因爲夫人也從來不需要知道我們想的是什麼,又有什麼必要追問我們說了什麼?我記得上次我和忞兒已經明確告訴過您我們的想法,您連淮安候府的蘇瑾姨娘都捨不得打壓保證我們安穩,您又有什麼底氣認爲聖上能如您所想那般幫我得償所願?”
冀鋆不看王氏,緩緩地道,
“誥命夫人的舉薦,就能令聖上如您所願,是不是接下來,朝臣就可以齊齊舉薦儲君?既然你們想着人多勢衆,又置萬歲於何地?置皇家於何地?您讓我自投羅網惹聖上震怒,可以徹底斷了我的生路!看來您此次不僅是要空手套白狼,還想套完狼,再我把送上死路,您用我的鮮血染紅您的誥命服制,禮國公府有您這樣的當家主母,當真是祖墳青煙滾滾!您要當心,別玩火自焚!”
“冀鋆!你瘋了嗎?你如此頂撞長輩,惡毒攻擊我禮國公府!你這是忤逆!你如此不識好歹!我好心想出這個辦法,完全是爲了宓兒!你既不領情,以後就不要妄想進我禮國公府!”
“舅母!”冀忞淡淡出聲,眉間眼底泛着寒氣,
“莊子雲,孝子不諛其親,忠臣不諂其君,臣子之盛也。我堂姐所說非虛,何錯之有?古人云,德行寬裕,守之以恭者,榮;土地廣大,守之以儉者,安;祿位尊盛,守之以卑者,貴。舅母幾次三番哄騙堂姐和我,打着爲我好,爲大表哥好,爲堂姐好的旗號,卻做着令人作嘔的事情,口口聲聲爲我們打算,爲我們着想,舅母心中卻想的是如何讓焦賢妃滿意,如何巧取豪奪我姐妹二人身上的秘密,如何利用我姐妹換取更大的尊榮和富貴!最後,再如何將我姐妹一腳踢開!舅母欺騙聖上,陷害至親,可謂不忠不義,如此行徑,令人不齒,縱然忤逆舅母,也情有可原!”
“你——!”王氏氣得渾身哆嗦!
冀鋆被冀忞的話震得目瞪口呆,說實在的,那些“古人云”,冀鋆聽得有點費勁,但是,她能明白大致意思。
冀鋆看着王氏,涼涼地道,
“夫人,國公爺和世子爺如今纏綿病榻,您不廣求天下名醫,積極爲他們二人診治,卻整天把賢妃娘娘的差事放在心尖尖上,這遠近親疏,小女子真是看不懂!”
王氏到現在都還沒看明白,焦賢妃是狠了心想毀了禮國公府和冀家,不過冀鋆也從來都沒寄希望王氏這個豬腦子能徹底看清焦賢妃的真面目。
冀忞見提到外公和舅舅的病時,王氏的臉一瞬間蒼白無比,抓着帕子的手立刻繃緊!
冀忞更是猶如墜入萬丈寒潭,果然是舅母!
此刻,冀忞越來越看清楚了她舅母,自持出身高門,清流文臣典範,君子德行,似乎一切行爲都嚴守規矩,似乎一提及王家,就是“規矩”的化身,可實際上卻是刻薄至極嗎,自私至極,狠毒至極,愚蠢至極!
冀忞努力收斂心神,聲音中已經不自主地多了些許的悲憤:
“舅母,你用表哥的婚事吊着堂姐的胃口,你用我們不願意傷害的親情拿捏着我們的軟肋。您篤定我們不希望表哥難做,您就一次次肆無忌憚地把表哥當做籌碼,與我們討價還價,您跟那些賣兒鬻女換取銀錢的人又有什麼區別?”
冀忞聲音不大,還有點稚氣,但是卻震得王氏等人大腦嗡嗡作響,誰也想不到這個嬌嬌柔柔,曾經安靜乖巧的小女孩,如此直白地說出王氏的不堪!
王氏氣得擡手要打冀忞,被麥冬牢牢握住手腕,一用力,王氏直直地跌落到椅子上。
魯嬤嬤和丹姨娘忙上前扶住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