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
陳美人衝着李刕深深拜了下去,
“妾罪該萬死!”
“如若不是老夫人所救,妾早已死於非命。”
當年永安帝爲了手裡握住禮國公家的血脈,於是給李刕下了“迷藥”。
陳美人得以生下五皇子。
李刕長身玉立,墨發玄衣,俊美無鑄,他微微擡手。
一旁的迭刺丹朱忙走過去扶起陳美人。隨即遠遠避到一旁。
迭刺丹珠深知陳美人突然找上李刕,而李刕還見她,必然有李刕的理由。
無論她是不是一個深宮女子,她與世子之間的談話必然不欲被外人所知。
此後,這世上已經不再有北燎的迭刺丹珠公主,她是大周的普通女子——丹珠。
李刕面上平靜無波,亦無喜無憂,
“你不必如此,無論如何,他終歸是我的孩兒。”
“我不曾撫育過他一日,我內心也有愧意。”
“而且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你,甚至我根本不曾怪你。既然陛下起了這個心思,即使沒有你,也會有別的女人。”
“以後,你就守着,守着他,好好生活!各自珍重!”
陳美人如今在宮中依然是“白太妃”,只是品級已經升爲三品“修儀”。
對於這個生母,五皇子明着不能相認,但是,定不會虧待她。
李刕對五皇子瞭解不多,但是有限的消息裡,李刕覺得五皇子重情重義,不是那種刻薄冷酷的性子。
也正因爲如此,李刕不能給他留下“軟肋”。
如果臣民知道,大周如今的天子不再是周家血脈.
所幸,李刕甚少出現在朝堂,很多人,都已經記不清他的容貌,廣寧郡王等人即使有揣測,也不會發難!
而熟悉李刕的邊關將士,常常終其一生,也不會見到皇上!
陳美人微微欠身施禮,
“謝世子寬宥於我!我一直對世子深感歉疚!”
自那日後,我心心念念都是你!
爲了保住五殿下,我有意讓焦賢妃看到殿下與世子相似的容貌,激起焦賢妃的愛意,從而牢牢地將五皇子護在身旁,躲過了先皇對五殿下的出手!
我最清楚焦賢妃對世子的心,因我也與焦賢妃一般愛慕世子!
只是,我不敢宣之於口!
就讓世子對我存有一絲憐惜吧,總比厭惡要好!
陳美人又低聲道,
“聽說世子要遠離朝堂,難道不想再幫一幫聖上?可是爲了——?”
“慎言!”
李刕打斷她,沉聲道,
“既然上天選了五殿下作爲大周的新帝,我等臣子就應一切以江山社稷爲主!以防有宵小之輩再生出不該有的心思,讓萬千將士浴血奮戰得來的平安天下再起波瀾!百姓再度流離失所!”
“我禮國公府世代忠良,曾經在疆場上,願意爲黎民百姓,爲大好江山去奮戰!如今我也願意爲天下安寧,退隱江湖!捨棄這一切功名利祿,換來百姓安居樂業,我深以爲榮!”
說罷,李刕飛身上馬,與丹珠二人雙馬,絕塵而去!
陳美人遙望着揚起的煙塵,想到從此可能再不相見!
一時間萬千感傷,淚水終於滾滾落下!
她惋惜李刕文武雙全,高貴的品格,一身的本領,絕世的風華,就此就隱於塵世!
她哀嘆自己此生愛重李刕,卻連再見一面也再無可能。
但是同時,陳美人內心又隱隱又浮起一絲甜蜜:
她,與這樣風采卓然的絕世男子,擁有一個出衆的孩子!
而這個孩子如今又成了天下之主!
陳美人仰望碧空,輕輕拭去淚水,將那份思念,遺憾,愛意,欽慕和期盼……
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遠處,涼亭內。
已經成爲皇上的五皇子,一身常服,負手而立。
他目送着李刕的背影消失不見,神情淡淡。
一旁的周桓,作爲五皇子的伴讀,卻深知此刻五皇子內心的掙扎。
良久,五皇子收回視線,看向冀忞。
不知何時起,他就知道,在一個涉及皇家血咒,涉及江山社稷的秘密中,他和眼前的冀忞有着一樣的分量!
而,眼前的這個小女子,替他承擔了所有!
他不能想象,如果,他如冀忞那般,被欺辱,被磋磨,甚至被摧殘,他能否如眼前的女子這般,歷經重重艱辛,依然相信且等到了雪融冰消的春日!
“冀小小姐,你可還有什麼心願?”在洪逑濱和圓先失敗之後,洪培菊先是毒死了陳拙鑫,然後,又在拒捕的過程中服毒自盡!
二皇子至今依舊昏迷,太醫說即使清醒過來,也是廢人!
淮安候被褫奪封號。
而陳甲被救,接管陳國公的爵位。
不過,抄撿陳拙鑫佈置的那些密室密道時候,發現了幾百個青壯年男子。
這些人都是陳拙鑫悄悄擄走用來淬鍊蠱毒的,此時還沒來得及被害,得以逃出生天!
裡面竟然有卓姨娘的侄子!
冀忞也算大仇得報,也算了了幾樁心事。
如果說,還有什麼心願……
冀忞想了想,深深福身,
“陛下!臣女懇請陛下以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爲重!”
“臣女還請求陛下今後能夠儘可能免去女子的諸多束縛,令女子不至於終生被困於後宅!”
冀忞記得堂姐說過,在遙遠的地方,有個國家,那裡的女子不僅可以讀書,習武,經商,行醫,教書育人,四方遊歷……
還可以與男子一般考科舉,進入朝堂,府衙,參與國事政事。
女子還可以如冀忞一般隨着大理寺的差役一起辦案,且無需女扮男裝……
五皇子不動聲色地聽完,默了片刻,脣角微微勾起,輕聲道,
“朕,答應你!不過——”
冀忞有些不安地擡頭,一旁的周桓的心也沒來由地緊了緊……
五皇子笑道,
“你首先要在大理寺做出點名堂來,成爲典範,讓大周子民看到女子不輸於男子的風采,朕才能着手實施。”
冀忞大喜,鄭重承諾,
“定不負陛下期望!”
五皇子笑望着周桓,
“你代朕將大皇兄安置好吧!”
李刕與丹珠從京城的北門離去之時,李宓和冀鋆在南門處焦急地等待着。
快晌午時分,一列車隊奔向城門而來。
爲首的兩個人,一男一女。看神態舉止,看容貌氣度,應該是夫妻。
二人很年輕,尤其那女子,似乎只比周桓李宓等人大上個十歲左右,明顯比比廣寧郡王夫妻要小上許多的樣子。
令人驚訝的是,二人身邊還跟着一隻優哉遊哉的大黑熊!
冀鋆的眼睛直直看向二人,猛然發現,那個男人的臉龐跟自己很象!
冀鋆內心,狂跳不已!
這夫妻二人很快與原身留給冀鋆的記憶當中的爹孃的容貌重合起來!
冀忞一看則欣喜不已,拉着冀鋆道,
“堂姐!這是二叔和二嬸嗎?”
“那位是二嬸兒吧?”
“二嬸兒好漂亮!”
“二嬸兒可真美呀!”
芍藥興奮得又笑又跳,連連點頭,
“嗯嗯!小小姐!是我們夫人呢!”
“還有旺財!”
“旺財來了!旺財來了!”
冀鋆竟然一瞬間有些恍惚,隨着二人翻身下馬,一點點地走近,冀鋆越來越清晰地看到二人眼中的拳拳愛意!
冀鋆愣住了,有些錯愕地放緩了腳步,沒有想到原身的爹孃人才這般出衆,又是這樣的年輕!
可是,她不是原身啊!
這樣想着,想着,心中忽然酸酸澀澀!
然而,漸漸地,眼前的人跟自己在二十一世紀的雙親重合在了一起!
一陣陣的熱流在冀鋆的心頭翻涌,奔騰!
此刻的冀鋆,再無他念,只想撲過去抱着他們兩個大哭一場!
他們就是一家人!
再也不分開的一家人!
冀鋆加快腳步,漸漸變成了奔跑!
越來越近!
冀垚夫妻綻放着欣慰的笑容,向着女兒張開了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