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來臨,春暖花開。
敏行又用心描了八張圖,換回四十兩銀子。有這一百五十兩銀子傍身,敏行底氣足了,決定這個月就想法子離開。
這天上午,敏行去找李嬤嬤,愁眉苦臉地說:
“姨,不行了,不行了,實在是想不出來了!這個怎麼辦啊?”
“你這孩子,什麼不行了?什麼想不出來了?這可怎麼辦?翠娘他們還指着呢!”李嬤嬤笑着。
敏行苦惱着,無奈着,說道:“還能是什麼,新花樣子唄。這都十來天了,我這一張圖也沒想來呢!”
“哎呀,這可怎麼辦?翠娘她們還指着這個呢?”李嬤嬤比敏行更着急。
“要不,讓翠娘姐姐她樣再想想別的法子?”敏行出着主意。
“再想法子?還能有什麼法子!唉,要有法子早想出來了!”李嬤嬤苦惱着,抱怨着。
“那我再想去,唉,怎麼辦啊?”敏行無精打采地回後院了。
過了足足十天,敏行纔拿着一張圖去找李嬤嬤。還帶着滿臉的不好意思,
“姨,你看,就一張。你今天去翠孃家,跟她說說吧,雖說還存着些圖,也得早做打算,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
李嬤嬤深以爲敏行說得有理,當天就進了城。翠娘兩口子也着急起來,這可怎麼辦。張來想來想去,因說:
“都說見多識廣,大妞老在莊子裡待着,什麼也見不到,沒有可學習的地方......是不是讓她出來轉轉看看?興許就又能畫出來了也說不定。”
翠娘看着李嬤嬤,怕李嬤嬤爲難。李嬤嬤想想說:
“我回去問問大妞,看她怎麼說。”
李嬤嬤回來,拉着敏行的手,笑道:“大妞,你好長時候沒進城了。你不知道,現在城裡可真熱鬧,不是集不是會的,人也那麼多。還有那麼多小姐姑娘的,悶了一冬天了,也出來透透氣,穿得那叫漂亮。要不,你也去轉轉,一來也解解悶兒,二來,看看人家的花樣,沒準就想出新花樣子來了。”
敏行心裡高興着,卻做出爲難的樣子,要是給人認出來怎麼辦?畢竟是家生子,府裡認識的人不少。最後才做出把心一橫的樣說:
“不管了,也許沒那麼巧,怎麼就那麼巧了?要是真巧了,就說是我偷跑出去的,說什麼也不能連累你和大叔。”
李嬤嬤想了想,低聲說:
“要不,咱跟那戲文裡唱的,改改裝?”
敏行心裡大笑三聲,心說,讓您老想到這兒可真不容易!忙點着頭說:
“您真有辦法,這法子好。咱說幹就幹,趕緊做件長衫,扮上看像不像,不像了好另想法子。”
李嬤嬤回自己屋裡拿了月白的細麻布來,鋪在炕上,一會就剪好了外衫,又剪了高領的中衣。看着敏行的腳說還得做雙鞋。讓敏行縫着長衫,自己又回去拿了自己的新鞋底,改了自己老頭
兒的新鞋面。倒第二天下午,一身新裝備就新鮮出爐了。敏行進裡屋換上自己做的緊身束胸,再穿上中衣長衫鞋子,又梳了高髻。出來給李嬤嬤看,李嬤嬤都看呆了,好一個脣紅齒白的翩翩美少年。兩人前後左右看了又看,高領擋住了該有喉結的位置,耳洞並不明顯,自然的眉形,給敏行憑添了幾分英氣。基本沒什麼漏洞,只是太出色了些。
敏行猶豫了一下,問李嬤嬤:
“姨的梳妝盒裡可有黃色的粉子?”
李嬤嬤笑道:“姨在這鄉下待着,那裡還有那個啊。就這樣吧,沒事,多俊的少年郎啊。我看挺好的。”
說好了第二天去城裡,敏行很激動,強忍着沒跟李嬤嬤說明。吃過早飯,渾身上下收拾好了,又將那些小額銀票分幾處藏在身上。手頭只放了和李嬤嬤換的幾兩碎銀和幾吊錢。李嬤嬤將她送到後門口,沒敢送出門。敏行站在門前,長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呼出來。心中唸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然後邁開大步,走向未知。
敏行沒敢進城,在長沙停留是不明智的。自己不見了,按說李嬤嬤她們應該不會聲張,但也要防個萬一。再說,敏行也真怕好巧不巧地碰見熟人,那就太慘了。敏行直接去了城南,打聽了車馬市的位置,想買匹老馬代步。“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多美的意境啊!到了車馬市,敏行又改了主意,還是車好,走路能代步,睡覺能當牀,下雨能避雨,晴天還能遮陽,一舉不知道得多少得,嗯,還是車好。敏行在車馬間邊轉邊想,嗯,不能買好的,一個是貴,一個是太招眼。也不能太差,走不了多遠,塌架了,自己就杯具了。最好是看着不顯眼,卻又結實頂用的。終於,在個不顯眼的角落,給敏行看上了一輛車。那車看上去破破爛爛的,可車架子車輪挺粗壯挺實;車廂都褪了色,可沒裂紋沒破洞;拉車的騾子,毛稀稀拉拉的,可站得直,眼睛也挺有精神。唯一不好的是車廂頂上的棕蓋太破了,不過,這個能換,而且也好換。敏行慢慢走過去,拍拍車廂,問:
“這是誰的?有人麼?”
“我的,我的。”跟着聲音從車另一面站起個五六十歲的老男人來,頭髮灰白,粗糙的黃黑臉龐,一雙眼睛也暗淡無光。“大爺想要麼?”
“想要,不想要就不問了。多少錢?這車這麼破,牲口這麼老,貴了我可不要。”敏行看着他的神情慢慢說。
老男人陪着一臉苦笑道:“不貴,貴不了。您看我這車,看着不好看,可是......”
敏行故意拿眼看着車頂的破棕蓋,不耐煩地說:“你就說多少錢吧。”
老男人跟着敏行的眼光看着那棕蓋,有點不好意思,一隻手搔着脖子,一隻手捏出個七來,又換成六:
“七吊,不不不,您給我六吊吧,不能再少了。這是我們東家自己用的車,東家做生意賠了本,回老家了,就用這個抵了我的工錢。本來,
用它沒準也能攬些活,掙些錢。可家裡,老婆病了,急等着錢抓藥,也只好賣了。”老男人越說聲音越低,到最後,都聽不見了。
敏行嘆了口氣,心說,我有什麼資格可憐別人,可還是掏出銀子說:
“我給你七吊,你把這棕蓋給我換了。成不成?”
“成,成,您放心,一會兒就好。”老男人高興地咧了咧嘴。
老男人就近買了棕蓋,借了工具,果然一會兒功夫就給換好了。敏行趕着車,不在逗留,順着官道一路南下了。
敏行的目的地是永州,現在應該叫零陵。這是她知道現在自己處在長沙的時候就想好了的。柳宗元的“永州八記”她喜歡很久了。前世爲了練習鋼筆字、毛筆字,自己都不知道把這幾篇文章抄了多少遍,熟記程度不下於一般人的《春曉》。前世就想去看看,一沒錢二沒閒。今生重來,離得又近,定要彌補了這遺憾。
敏行架着車,走得不緊不慢,她怕把自己顛下車來,也怕把牲口給累壞了。中午的時候走到了一個鎮子邊上,感覺走了得有三四十里。敏行想,下午再走這些,離長沙也就夠遠了。看到路邊正有一家小吃店,就過去吃午飯,讓騾子在路邊吃草。那店裡只老夫妻兩個,店內也無別的客人,敏行要了個炒青菜,一碗米飯,慢慢吃着,笑眯眯地對那婆子道:
“婆婆,家裡怎麼就您兩個人啊?孩子們呢?”
那婆子是個愛說話的,回道:
“你這小哥,長得可真俊。兒子媳婦在主子莊子上做活呢。孫女伺候小姐去了,還有個小孫子,在裡屋睡着呢。我和他們老子種二畝地吃糧,再開着這小店兒,掙個零花錢。”
“這日子可過得?”
“過得過得,這人得知足。”婆子笑呵呵地。
“婆婆說得有理,知足才能長樂啊。”敏行點着頭,“婆婆,麻煩您再給我拿兩個小米餅,我路上吃。”
敏行猶豫了一下,又說:“婆婆,我車上的被子破了,能賣給我牀被子麼?”
“成,怎麼不成。漫說給錢,就是不給錢,這麼俊俏的小哥提出來,也不能駁了。”婆子嘿嘿笑着。
看敏行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才又說:“你等着,老婆子給你拿去。”
一會兒,那婆子抱了被子出來,還附送了敏行一個皮水囊。說是她兒子因爲又有了一個,就把這個給他老子了。婆子道:
“他老子天天不離家門口,哪用得着這個。我看你是要出遠門的,就送你吧。”
敏行大喜,這真是雪中送炭啊!忙拿了一吊錢來給婆子。婆子說用不了這麼多,解開了繩子,找回了一大半,就這還連連說沾便宜了。敏行汗了一下,心想,還得了解一下物價啊。
敏行用被子鋪了車,拿了小米餅,灌了水,心裡覺得更多踏實了。也不休息,一直向南走,想着儘可能地離長沙遠些,再遠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