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哄哄中,冬天就過去了,春姑娘披着輕紗挽着花籃,一路撒着紅的黃的粉的白的花,乘着春風,沐着暖陽,駕臨了。
敏行經過一個冬天的調養,身體也完全恢復了健康,再出去沒,只要有人跟着,也沒人攔着了。於是,悶的快長綠毛的敏行興奮起來了,簡直是早上起來就往外跑,天快黑了才進門。
在湖岸上看偷偷鑽出頭的嫩嫩的小草;在碧綠的湖水裡蕩着輕舟,逗弄吐着泡泡的快樂的小魚;去山坡看在春風中搖曳的早開的花;去登山,尋找登高望遠的感覺……
家裡的人被敏行的興奮感染着,覺得這個春天與已往真是大大的不同,連空氣裡都瀰漫着春的氣息,春的清香。
敏行的兩個丫頭紅蘿主內在家留守,金橘主外扮了小廝跟着伺候,在李嬤嬤的用心教導下,都做得像模像樣。
敏行每天忙着踏青,莫言卻在忙着往園子裡植樹種花。有時,拿不定主意了,想找敏行商量一下,得跑半個杭州府。這一天早上,終於在家裡堵住了,敏行想想自己也該去園子裡看看了,那可是自己的園子,便決定抽出一天時間去做做指導工作。
園子裡的植物怎麼種,大方向莫言早請示了敏行,是按春夏秋冬劃分的,裡面分別種植了應季的花草樹木。還有些細節處,拿不定主意,怕做了無用功,反倒不美。
敏行四處看看問問,對莫言的安排很認同,覺得大氣而不落俗套。細節處麼,自己指點指點也好,沒準能有畫龍點睛的功效。敏行心裡有個小人兒嘲笑道:喲,這可真是穿了,要不怎麼就對自己的審美有這樣的自信呢?
敏行心裡自嘲着,面兒上一點不露,比劃着這處窗外植幾株芭蕉,等有機會了也好聽聽雨打芭蕉之美;那處臺階旁栽一叢書帶草,憑添幾許雅意;白牆太空,植幾根爬山虎;廊子那邊太通透,種幾竿竹子……
敏行見池沼河道里已引了湖水進來,水很清澈,鵝卵石靜靜臥在水底,很是好看。敏行高興地對莫言道:“這水裡可以放魚了吧?魚不會遊進西湖裡去吧?”
莫言對敏行的敬畏心實在不足,可這不能怪他,聽敏行如此問,心裡翻着白眼答道:“肯定不會遊進西湖的,聯通處已處理好了,爺可以放心大膽地往裡面放魚了。”
敏行點着頭道:“好,好極了。我明天就去找,嗯,找隨先生。你找幾個人,要年輕些,身手靈活些,跟着隨先生捉魚去。”
下午敏行剛進了園子,莫言就把幾個人帶到了眼前,說是讓敏行過過眼,看行不行。敏行看着雷厲風行的莫言,笑道:“怎麼,着急了?”
莫言有點不好意思,略有些尷尬地道:“有什麼好着急的?小的着什麼急?不是爺想早點看到水裡有魚麼?”
敏行走近一步低聲道:“莫言,看着那麼片荒野一樣的地方,在自己的帶領下,一點點地變得不一樣了,很有成
就感,是也不是?”
看莫言不應聲,又道:“恨不得現在就是六月、七月,葉也濃,花也豔,到處都美得像畫裡一樣。是也不是?”
莫言“哼”了一聲,大步離開了。敏行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哈哈大笑,還真是可愛啊!
四月末,敏行又送了一批文章去京城,比前兩次數量都少,敏行另附了摺子上陳自己因病滯留杭州府之事。不多日子,皇上的慰獎就到了,一份口諭,吩咐敏行好好將養,不必着急出遊,一份銀子五百兩,多吃些補品。敏行照例是叩頭謝恩。
李明之請了敏行太守府相見,笑道:“敏行大才,又見多識廣,既滯留杭州,不如造福一方學子——來府學授課吧。”
敏行忙擺雙手拒絕:“下官年輕歷淺,可不敢誤人子弟,不敢不敢,這怎麼敢?”
李明之笑道:“敏行何以自謙若此?也不要你日日授課,隔兩天授了一個時辰也就是了。也不要你講古經今經,只講講你的見聞,也夠那些學子們受益匪淺了。就這樣說定了,不得推辭。”
敏行還待掙扎,李明之佯沉了臉道:“敏行這是不給我這個兄長面子麼?”
敏行見“兄長”二字都出來了,也不便再推,只得應了下來。
也不過停了兩天,就有學生奉了府學院長之命,前來請敏行去授課,敏行只得帶上莫言金橘跟隨前往。
其實,敏行對上講臺再熟悉不過,前世的高中教師可不是白當的。現在既沒有升學壓力,也沒有同行競爭,只是講講自己遊歷過的地方,這有什麼難的?一點也不難,應該說很容易纔是。
敏行站在案後,看着面前的幾十個學生,像做夢一樣,同樣的一張張青稚的渴望知識的臉。恍惚間,真有回到前世的感覺,只是這些學生身穿長衫,長髮高挽,而案上沒有粉筆,背後沒有黑板。怎麼也不是前世的教室,自己也不是前世那個語文老師了。
敏行在路上已經想過,第一節課麼,普及一下地理知識,引發這些古代的學子們強烈的好奇心、探索心。自己雖然不夠專業,可這些人也不需要很專業的知識。現在站在這個位置上,敏行掃視了全體學生,說道“上課”,然後等學生起立問好。學生們毫無反應地坐着,敏行失笑了,習慣的力量可真強大啊,自己明明已經從恍惚中走出來了,竟然還要犯這樣的錯誤。
接下來,事情對敏行就簡單了,而對這些學生來說,卻懷疑、驚奇、興奮起來。怎麼,自己居住的這塊大地叫地球,竟然是圓的?而且是毫無所依地懸在空中?在地球的另一面和自己腳對腳竟然也有人?不會掉下去嗎?
教室裡“嗡嗡嗡”議論紛紛了,敏行也不阻止,只嘴角含了一點笑意看着,等着他們發出疑問。
終於有個藍衫學子道:“先生,你說的是真得嗎?大地若是個大球,我們爲什麼看不出來呢?”
又一個學子道:“就是啊,它明明是平的,一直一直伸到很遠的地方去。”
又一個學子直接質疑道:“先生又是怎麼知道的?先生有什麼根據嗎?”
再就有學子低聲嘟囔:“該不是個騙子吧?這不是胡說麼?”
敏行看議論的差不多了,才擡手止了餘音,嚴肅地道:“諸位,你們來這裡坐着,是爲了什麼?”
學子們聽到敏行的問題,莫明其妙起來,這還用說麼?學習啊。
敏行見他們只是面面相覷,無人回答,道:“那位學子明確回答我,你們來此的目的。”
“先生是明知故問,還是真不知道?我們來此,當然是爲了學習。”又是那個藍衫學子。
敏行道:“這位學生說得對,你們來此是爲了學習。但是,學習什麼呢?讓我來猜猜你們會有的回答。學習先賢留下的文章,學習怎麼寫文章,學習怎麼寫詩詞。嗯,還有,琴棋書畫、刀箭騎射。還有別的嗎?”
那藍衫學子紅着臉辯道:“當然還有,還有,還有……”還有了半天卻沒有還有出什麼來,就有學子笑起來。
敏行卻不笑,說道:“我再問你們,學這些是爲了什麼呢?還是我來替你回答,做官或成名,當然也有陶冶情操在內。但是,我又要問了,難道人的一生僅止於此,就行了麼?難道不應該讓自己的見識更廣博,知識更淵博?”
學子們,包括那個藍衫學子不再說話,靜下來聽敏行說。
敏行又道:“太守命我來做先生,就是要使你們見識更廣博,知識更淵博。雖然於做官可能沒有什麼用,但是,於你們來說,能使你們眼界更寬廣,目光更遠大。我講得這些,誰若不信,大可以去驗證。比如我說這大地是個圓球,你不信是麼?那請你帶足夠多的銀子和人,自此向東,一直走下去,不要偏離方向,遇山開路,逢水搭橋,看看最後,你能不能回到這裡?嗯,如果一天走上個一百多裡,路上又沒出什麼事,大約……三年就能回來了。”
說道這裡,見他們雖仍然有些不太信服,卻不在反駁,才接着講課。
“這個地球上陸地很大,但是水佔得地方卻更大,得有陸地的兩倍那麼多吧。所以一塊一塊的陸地像是漂在水面上一樣,相連或不相連着。從杭州府往東不是很遠就是大海,大海一眼望不到邊,而且海上波濤洶涌,還有極大的兇猛的魚類,要想通過大海去另一塊陸地,得造很大很大的船,船小了,是很危險的……
“別的陸地上的人,有些人和咱們有很大不同。有極白的人,他們的頭髮和眼睛都不是黑色的,顏色要淺得多;還有極黑的人,全身上下,只有眼白和牙齒是白的,其它地方和鍋底一樣黑……
“要想繞地球走一圈,還不能往南和往北,因爲極南極北都冷極了,常年冰雪覆蓋,沒有極有效的禦寒之物,是會凍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