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敏行吃過早飯,讓紅蘿幫着自己梳頭換衣。頭天晚上王家大嫂姜氏就遣人送了信來,說是今天要去張尚書家煮酒賞梅,有好些官家的女眷要去,也好認識認識。信中還道,帶上你那表妹一起來吧,給那些趁機選兒媳的準婆婆們過過眼,沒準都合了誰的眼緣。
還沒打扮好,羅依帶着鈴兒嫋嫋娜娜地進了來,手裡拿着個粉底藍花的繡花披肩,嬌滴滴地問道:“二表嫂,依兒繡的這披肩你看好不好看?這可是依兒好幾天早起晚睡才繡好的,眼睛都熬紅了……”
敏行怕了她的嘮叨,忙道:“嗯,粉嫩粉嫩的,好看,好看極了,怎麼沒披上?”
羅依嬌嗔了敏行一眼道:“這可是依兒給二表嫂繡的,依兒怎麼能披?依兒可捨不得披。今天出門,正好,二表嫂披上吧,保證好看。”
敏行被那一眼看得,起了一身的小米,忙抖了抖,推辭道:“這可不行,依表妹花了那麼多心思,我可不能要;再說,這種花色也不適合我,我一個已婚婦人,哪裡能穿這麼粉嫩的花色。這種花色還是表妹披上好看,依表妹披上吧,讓我披就浪費了。”
羅依立即泫然了,帶了微微的鼻音道:“表嫂是嫌棄它麼?是怨依兒沒給表嫂選對花色麼?依兒的一片誠心,表嫂也看不見麼……”
敏行忙打斷她,皺眉道:“依表妹若真有心給表嫂繡點東西,我看你那荷包好,清新雅緻,等有空閒了也有心情了,給我繡幾個,如何?嗯,對了,依表妹早上怎麼沒過來用早飯?”想用這種辦法迫使敏行戴上那麼個東西,不可能,敏行換了個話題。
羅依捂了口嘻嘻笑道:“二表哥這麼忙,和表嫂處一起的時間那麼少,依兒怎麼好總來打擾。”
敏行驚訝了,這不是羅依每天盼着的時間麼?好見見她的二表哥,說說她對她的二表哥的無限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流不盡。這又是那根筋搭錯了?別理她,精神有病的人傷不起。敏行心裡默唸着。
正當這時,金橘在門外探頭進來,說道:“夫人,再不走可就晚了。”
羅依本來還要說些什麼,“晚”一字刺激了她,把到嘴邊的話都噎了回去,催促道:“表嫂,咱們快走吧,誤了,可就不好了。哎呀,這要是誤了可怎麼好?鈴兒,你給我看看,頭髮沒亂吧?衣服沒髒吧?沒折吧……”
敏行不再管她,站起來往外就走,羅依纔不再糾纏,在後面一溜小碎步跟上來。
這一天下來,羅
依寸步不離地跟着敏行,扭捏作態,撒嬌賣癡,把她的小家子氣演繹了個淋漓盡致。讓敏行在震驚之餘,氣個半死,直想抓住她的肩膀一通猛晃,然後問她:“你爲毛這樣?爲毛啊?你就不能常態些?現在是常溫好不好?你爲毛起了化學變化?”
事後姜氏哭笑不得地問敏行:“你們太太那孃家侄女怎麼回事?臨湘也不是小地方啊,怎麼這麼小家子氣?這樣子,一點也不大方,哪家會把她娶爲嫡妻?”
敏行極無奈,只能分辯道:“她平常不是這樣的,雖然算不上大家閨秀,可也能上得檯面。今天可能太過焦慮,表現失常了。大嫂,有這樣的機會,您還得叫上我,這人怎麼地也不能砸妹妹手裡,您說是不是?”
姜氏一聽這話,忍不住“噗哧”笑了,伸手來拍敏行的肩背,笑道:“你個丫頭,說話總這麼有趣,什麼叫砸你手裡?要砸,也是砸莫將軍手裡好不好?”
敏行苦笑道:“那還不一樣?好大嫂,您無論如何得疼我,這太堵心了,您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嫂子了!”敏行邊求邊抱住姜氏一條手臂晃起來。
姜氏撐不住笑應道:“好,好,好,別晃了,我這老骨頭這就晃散了,大嫂一定幫你。只是,妹妹,大嫂沒把你當外人,看着你也沒把大嫂當外人,大嫂得勸你一句,這表妹是不行,可這妾,莫將軍要納,你還真不能攔着。哪家不這樣?種地的多收些糧米,還要納個妾呢,何況莫將軍這樣的?哪天你有喜了,你還能把人攔在屋裡頭?妹妹,想開些吧,人這一輩子不就這樣?忍忍也就過去了。”姜氏說到後來也有此傷感起來。
敏行點點頭,強笑道:“大嫂是爲我好,我知道。往前走着看吧,這妻妻妾妾的,能忍自然就忍了,等到忍無可忍了,也就無需再忍。一拍兩散,各順各心,也沒什麼難的不是?”
姜氏看着敏行,嘆口氣道:“看着你是個明白的,也說這樣的糊塗話。真到那一步,孩子怎麼辦?這沒孃的孩子,得多苦,你從你們欣兒哪不是看得再明白不過?可做孃的想要帶走孩子?我活這麼大歲數,就沒見有過。好好過吧,無論如何也不能走到那一步!”
敏行低低地應了聲“是”。
這次元帥府回來,敏行情緒很低沉。這種情緒迅速地在荷香苑裡漫延開來,接着整個將軍府的氣氛都壓抑起來。欣兒是個敏感的孩子,立即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仰着小臉覷着敏行的臉色,怯生生地問:“母親,是不是欣兒哪裡做錯了?欣兒聽話,母親?”
紅蘿和金橘商量了一下,紅蘿在屋裡守着,金橘去向李嬤嬤求救,夫人都兩餐沒有好好用了,這有喜的人,一人吃兩人用,這樣可怎麼行?
李嬤嬤最近身體總有些不太舒服,家裡又沒什麼事,便常在自己屋裡打坐,偶爾也做一點針線活,卻不怎麼來敏行的屋子了。聽紅蘿說敏行最近情緒低沉,先是一急,隨即想到了什麼,又不急了,笑道:“剛有喜的人,都會有些情緒不穩,沒什麼,不是大事,不用着急。”
金橘急道:“可是,前邊一直沒事,就是那天去了元帥府,回來就這樣了,太突然了。是不是他們給夫人氣受了?雖說咱們夫人是他們家義女,可什麼也沒沾他們的,他們不會向夫人擺長輩架子吧?”
李嬤嬤斥道:“胡說什麼呢?你這嘴啊,就缺個把門的。那可是咱們姑娘的孃家,是依靠,若沒了這個孃家,咱們姑娘纔會被人欺負呢。以後再不許胡說,記住了?”
金橘張張嘴想駁,李嬤嬤堵道:“怎麼,還不服氣?你就是個不動腦子的,這一點上就是不如紅蘿。你想想臨湘那一家子,要是咱們姑娘沒個撐得住的孃家,能得好麼?還不得隨人捏圓捏扁。以後我老了,你還這樣,咱們姑娘,可怎麼辦?”
金橘最怕這個,忙道:“好嬤嬤,以後我不說了還不行麼?”見李嬤嬤又要說,也忙堵道:“不是不說,是遇事多想,多用腦子。您說,夫人也不高興,不用管麼?您給個準主意吧,夫人不好好用飯,實在急人。”
李嬤嬤這才緩了神色道:“沒事,今兒天好,我去看看姑娘去,開解開解就沒事了。你和紅蘿別急,和你們許嬤嬤商量着多換換菜色就行。你先回去,我一會兒就去。”
金橘立即道:“好嬤嬤還等什麼,和我一起去吧。您說收拾什麼,我幫您。”
李嬤嬤指揮着金橘伺候着自己淨了面,又抿了抿頭髮,纔拿了自己給敏行做的一雙緞面兒軟底鞋同金橘一起走去主院荷香苑。
其時正是深秋,樹葉大半黃了,樹上留着一半,地上落了一半,敏行不讓掃,想等曬得再幹些時,踩上去聽那沙沙聲。在已漸漸淡忘了的前世的記憶裡,好像曾經在秋日的樹林裡,踩着黃脆的落葉,享受那音樂般的沙沙聲。
今天天氣不錯,敏行穿着夾衣,半躺在特製的搖椅裡,閉着眼睛曬太陽。莫名的心裡就涌起一波一波的憂傷,眼角就不受控制的漾出兩滴淚來。
莫生塵就是在這個時候揹着一身陽光走進了院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