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茨別科夫這個‘德意志婆娘的兒子’,他現在甚至還信着新教!他不是真正的東正教徒,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就不應該允許這個貪婪的蠢貨進入教堂。如果連他這種異端都能進入教堂的話,那麼世界只會變得一片昏暗……”尤里.彼得羅夫坐在阿爾巴津城外的一座小型土木混合結構的城堡內,一邊向外面張望着,一邊抱怨地說道。
彼得羅夫是個哥薩克,資歷也比較老,幾年前曾經跟隨瓦西里.波雅爾科夫前往阿穆爾河下游以及鄂霍次克海一帶探險,歷經多次艱難險阻,最終返回了雅庫茨克。而在那次探險途中,他和另外十幾名哥薩克,甚至在摩爾德基德奇城附近遭到達斡爾人的襲擊,一度只能吃死人屍體爲生,這是他一生中最爲灰暗的記憶。
這次他們跟隨葉羅非.巴甫洛維奇.哈巴羅夫前往阿穆爾河下游“發財”,因爲這裡的幾座城堡一貫以金銀多而聞名,甚至在當地的傳說中,這附近還有達斡爾人秘密開採的金銀礦,這是促使雅庫茨克督軍德米特里.安德烈耶維奇.弗蘭茨別科夫這個立窩尼亞人(實際上是居住在立窩尼亞的德意志人,多年前即在莫斯科供職)派出他們這支徵稅隊伍的直接原因所在。
至於他們這支探險隊裡的隊員們(70名哥薩克),就比較悲慘了,因爲他們在離開雅庫茨克的那一刻就已經背上了不菲的債務:每個人15-30盧布。這些錢都是新來的督軍弗蘭茨別科夫借給他們的,而且是高利貸,即弗蘭茨別科夫借給了他們10盧布,借據上卻寫着15盧布。以此類推,每個人都背上了一定數額的債務,這就需要他們在這次探險行動裡想辦法爲自己撈取利益了,不然根本別想還得起這個錢。
當然了,他們之中揹負了最多債務的還是他們的頭兒哈巴羅夫——他現在暫時回到了雅庫茨克招募新兵。這個曾經的雅庫茨克鉅富(因爲得罪了前任督軍戈洛文而被沒收財產,變得一文不名)現在已經身背七千多盧布的鉅債——因爲雅庫茨克督軍弗蘭茨別科夫將國庫裡的武器彈藥、呢絨大衣、鐵鍋、農具、馬匹什麼的都作價貸給了哈巴羅夫,同時也把自己的私人財產交給哈巴羅夫代爲經營,讓他以這些“本錢”前往阿穆爾河下游,向土著們徵收實物賦稅(主要是高級皮毛)來獲取鉅額利潤。
很顯然,以他們現在區區70人的規模是做不了什麼大事的,因此必須招募更多的人手——至少要湊足兩百人——以便向土著們徵收賦稅。當然了,70人攻打不了土著的城寨,但乾乾別的事情彌補一下自己的虧空還是可以的。比如,他們在出發的路上的時候,就順道劫掠了已經歸順莫斯科公國的臣民——雅庫特人,不但打死打傷多人,還搶走了全部牲畜;然後他們又在一個狩獵場搶劫了一支由俄羅斯人組成的狩獵隊(保羅.比基莫夫率領);最後,他們還在安德烈.沃雷巴耶夫的冬營居住時洗劫了他所有的貨物和糧食儲備,並且還把他痛打了一頓,真是一羣不折不扣的惡棍。
不過如果說在路上劫掠自己人還有那麼一點分寸的話,那麼在劫掠依附滿洲博格德汗的達斡爾人時就毫無顧忌了。比如在哈巴羅夫返回雅庫茨克招募人手之際,留守在拉夫凱城、阿爾巴津城等地的七十名哥薩克(首領是斯捷潘諾夫)將附近幾乎掀了個底朝天。
他們騎着戰馬和船隻,四處追襲達斡爾部落的村莊、部落,所過之處伴隨着大量的殺戮與罪惡。他們的所作所爲就連數十年後前往北京的沙皇特使在著書時都覺得頗爲難堪,因爲這實在不像是一個文明國家的所作所爲——這些人,和蒙古強盜已經沒有任何差別了。
而因爲拉夫凱城等地已經人去樓空,因此留守在附近等待哈巴羅夫的哥薩克們在斯捷潘諾夫的帶領下,將怒火完全發泄到了阿爾巴西酋長(拉夫凱酋長弟弟的女婿)及其部民的身上。他們在攻擊阿爾巴津城不果後,遭到城內居民反擊,結果死了四人、多人受傷,這使得這羣強盜更是憤恨欲狂,開始在野外大肆屠殺了起來,很快便將原本殘存不多的達斡爾人殺戮、驅趕一空(大部分達斡爾人已經跟隨酋長在去年撤走了,以尋求滿洲人的保護,他們的財產也已經通過二千五百餘匹馬運走了)。
不過野外的油水終究有限,因此他們最終還是回到了阿爾巴津城外圍,並在這裡修築了一座小型堡寨,等待哈巴羅夫的大部隊的回返。從春天出發到現在不過寥寥幾個月,大家根本沒撈到什麼油水,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是不敢返回雅庫茨克了,因此他們必須等,等待哈巴羅夫帶着大股人手抵達此地,然後從這裡向下遊進發,搜刮沿途的一切財富。
“別抱怨了,尤里。”正在整理鞍袋的斯捷潘諾夫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我覺得你還是好好研究下孩子們帶回來的東面的最新消息。聽說阿穆爾河下游的阿槍人(赫哲人)最近很是活躍,屢次派出探子到上游一帶甚至滿洲內陸去刺探情況,這值得我們引起重視。前陣子鮑里斯抓着一個阿槍斥候,但在我們來得及探出有用的情報之前就被他不小心弄死了,真是糟糕!這兩天野外又多了一些滿洲人和阿槍人的斥候,尤里,你是老兵了,帶孩子們去抓幾個回來,我們需要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
“孩子們告訴我說東面崛起了一股強大的勢力,他們從阿穆爾河入海口而來,上帝,我從不知道阿穆爾河能溝通大海,這是個偉大的發現!”尤里.彼得羅夫放下了手裡的幾枚珍珠,然後一邊開始收拾裝具,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道:“陛下一定會爲此感到興奮的,一條能連通大海的河流,而且這條河流的兩岸是如此地富饒,我不止一次夢想能把這些財富獻給陛下,以換取陛下將羅斯的一些富饒村鎮封給我。”
“在你獲得陛下的封賞之前,雅庫茨克督軍的逮捕令就已經在路上了,你這個蠢貨。”斯捷潘諾夫笑罵了尤里一句,“好了,出發吧,希望能得到我想要的消息。”
尤里.彼得羅夫朝斯捷潘諾夫笑了笑,然後挑選了七八個身手不錯的哥薩克——事實上他們這批人的身手與馬術都很不錯,戰鬥意志更是相當頑強——朝東面去了。而這一去就是四天時間,當8月15日的朝陽從東方的地平線上升起時,彼得羅夫一行人終於跑了回來。
“維克多死了,死在一個阿槍斥候的手裡。很抱歉,那個斥候戰意很頑強,我們費了一番力氣才捉住他,但那時他已經因爲失血過多而死了。”尤里摘下頭頂的帽子,一臉鬱悶地說道:“不過我帶回來了一個滿洲人,有幾十個滿洲騎兵在那片區域徘徊,他們沒有傷害我們,還派遣了一名使者要求與我們進行交談,看,就是這個傢伙了。”
“滿洲使者”摘下了頭上的帽子,露出了金錢鼠尾的髮型,然後大聲說了一段什麼。
斯捷潘諾夫身邊一名懂他們語言的布里亞特人立刻輕聲翻譯了起來,斯捷潘諾夫只聽了一小會,就愕然地看着這個滿洲人,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道:“你說你們願意支付我們三萬盧布的費用,只是爲了邀請我們向一股‘穿黃衣服的賊寇”進行攻擊?並且還允許我們合法佔有拉夫凱城一帶已經取得的財富?呵呵,真是有趣!那麼現在,滿洲人,和我說說這股黃衣強盜的情況,這一點我很關心……”
布里亞特人翻譯得不是很好,斷斷續續的,但這並不妨礙斯捷潘諾夫等人搞清楚這個滿洲人的意圖。事實上他們聽到後來已經明白了許多事情,比如那股黃衣賊寇果然已經整合了阿穆爾河下游的阿槍人和鄂倫春人,兵力很可能有五百人之多。當然這是滿洲人的樂觀估計,斯捷潘諾夫並不相信,他認爲數量可能會更多一些,但這些都不是關鍵是,關鍵是這個滿洲人竟然說黃衣賊寇擁有數量龐大的火槍以及大炮——比滿洲人乃至俄羅斯人所使用的大炮都要更加強力的輕便火炮!
“有火槍有大炮,這還是強盜嗎?”斯捷潘諾夫有些不悅了,他用兇狠的眼神瞪着面前這個滿洲人,右手不住地摩挲着腰間的刀鞘。他很想把這個愚弄他的滿洲人劈成兩半,但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做,因爲這樣也許偉大的莫斯科國會失去什麼,畢竟這個在他的氣勢壓迫下臉色蒼白的滿洲人是博格德汗手下重要將領沙爾虎達的使者。
“先把他關起來,等葉羅非(哈巴羅夫)回來再說。另外,派人通知東面的滿洲人,讓他們送給我們一些補給和金銀,看看他們是什麼反應。”斯捷潘諾夫吩咐道。
“愚蠢的滿洲人,竟然想驅使偉大的羅斯君主的忠誠奴僕去爲你們戰鬥!早晚你們會嚐到哥薩克鋒利馬刀的滋味的,現在就先和你們玩一玩。”斯捷潘諾夫暗暗想着,他決定等哈巴羅夫的大部隊前來匯合後再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