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裡的戈壁灘寂靜無聲。除了呼呼地北風外,龐大的阿古柏軍驚嚇的連晃盪在戈壁上的動物們都全部縮頭藏洞,或是逃之夭夭。
偌大的阿古柏軍營地,除了戰馬的嘶鳴聲外,完全聽不到其他的聲音。火堆燃燒的噼啪噼啪聲音,也全被北風給吞沒了。
福爾賽依特.薩伊甫的軍帳裡,他正和一名英軍上尉軍官下着西洋象棋,一旁傑克.杜拉爾和另外一名少校軍官在旁觀。
“啪啪……”
外頭突然的槍聲傳來,福爾賽依特.薩伊甫舉着棋子的手在空中一頓,繼而恍若不聞一樣的繼續落子棋盤。
作爲他的對手的那名英軍上尉,眼睛跟傑克.杜拉爾還有另一名少校軍官對撞了一下,聳了下肩,也接着勾頭棋盤。
從貝拉開始,這種夜間不讓人睡好覺的擾襲,阿古柏軍經歷的不要太多。尤其是楚魯克劉暹增添了五百驃騎營之後,分隊擾襲,是整夜的不停。阿古柏軍偏偏又不能視而不見,不然就是躍馬揚刀的馬踏軍營。可阿古柏軍一戒備,擾襲部隊就又變成營外放槍、丟手榴彈,這種只有聲不見人的把戲了。
看看現在阿古柏軍上下,那個不是一雙黑眼圈和厚厚的眼袋?
進入近代化軍隊已經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的英軍裡面,營嘯這種事情已經久久不在軍官們的腦子裡出現了。但福爾賽依特.薩伊甫等人十分清楚,清軍的擾襲從貝拉一直持續到現在,阿古柏軍全軍上下都士氣沉沉的,士兵們的神經已經繃緊到了極致。這種態勢十分危險。稍微不注意,觸碰到了士兵們敏感的神經,整支軍隊就是會崩潰的。
阿古柏的大帳,外頭是一絲光兒也不漏,裡面則明亮如白晝。營地外突然傳來的槍聲讓一樣沒有入睡的阿古柏暴跳如雷。沒有人能連續多日的睡眠不安與不足後。繼續的心平氣和。福爾賽依特.薩伊甫等人的平靜只是沒有把自己代入軍隊,阿古柏卻不一樣。這支軍隊完全是他的看家本錢,天底下沒誰比他更寶貴這支軍隊的了。況乎阿古柏自己本身就不是一個脾氣好的人。
可能是因爲小時候做孌、童的經歷吧,發家又是靠着獻上妹妹起步的裙帶關係,阿古柏自尊心極強,也非常的敏感。成爲伯克之後。就續起了大鬍子,並且在女色上面尤其的‘加重’。
就劉暹現在所知道的一些消息裡,這傢伙的後宮已經足足有三四百人了。其中烏茲別克族、hui族、wei族、蒙古族、漢族、哈薩克、滿族等等,那是都有。
但身爲上位者,阿古柏又怎可能一點城府都沒有。現在他之所以變得如此失態。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解決不了這個難題!
因爲束手無策,所以才暴跳如雷。
“噠噠……”的馬蹄聲遠去。一行百十騎兵從阿古柏軍營往西南奔出了十多裡,才勒住了繮繩。
劉暹目睹着這支擾襲部隊的迴歸,片刻後他的身後又一支百騎規模的部隊打馬向着隊伍歸來的方向馳去。
騷擾一支宿營的隊伍並不需要多少人。眼下不是冷兵器時代,騷擾部隊需要策馬上陣,近身廝殺。現在他們手中拿着火槍、手榴彈,只需要遠遠地放上一陣槍,扔一個手榴彈。響亮的聲音就能在寂靜的夜裡傳出老遠老遠。
所以,今夜的阿古柏軍也註定無法安眠。
黎明前夕,七百餘馬隊踏着稀疏的星光向着阿古柏軍疾馳。匯合了擾襲的那一個百人隊後,八百馬隊在劉暹的指揮下,繞過大半個阿古柏營地,達五里外全體下馬潛伏至軍營三裡處,再全體上馬直衝阿古柏軍營的一角。
隆隆的馬蹄聲讓整個阿古柏軍亂成一團,可惜不等他們做好防患。征伐軍的馬隊就從軍營一角切入軍營,然後一片殺戮後揚長而去。
阿古柏軍的死傷並不多。但這顯然能讓阿古柏軍脆弱的神經再度向崩潰前進一大步。沒嘗過一連多日睡不好覺。提心吊膽滋味的人,是無法理解這種讓人發瘋的抓狂的。
阿古柏的拳頭部隊——烏茲別克騎兵並沒有出動。
軍中已經斷糧三日。靠的全是宰殺牛馬駱駝過活。烏茲別克騎兵的戰馬當然沒人會去觸動,可阿古柏也不會平白再浪費戰馬馬力。
前面纔是葉城,從葉城到莎車,至少還有上百里路程。阿古柏必須精打細算。眼下的阿古柏軍還主體保持完整,靠的就是’回家‘這個念頭的支持。葉城近在眼前,莎車也指日可待,倒在勝利的門檻上可不是阿古柏想要的,更不會比直接失敗光彩多少。
天色亮了。
葉城中開出了一支兩千人規模的馬隊。其內除了兩個整齊的征伐軍騎兵大隊以外,之餘的千人全是就近的葉爾羌人。
作爲跟阿古柏血戰三場的葉爾羌人,對阿古柏的仇恨絲毫不比和闐人輕。之前在阿古柏的強勢鎮壓下,葉爾羌人不敢有異聲。阿古柏和玉努斯江在莎車、在葉城的屠戮,葉爾羌人至今記憶猶新。
那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也是絕對的驚懼。
直到征伐軍的到來。
一路飆飛的西進馬隊殺進守備空虛的葉城的時候,周邊的葉爾羌人歡欣鼓舞。這些不知道征伐軍具體實力的葉爾羌土著,只以爲是清王朝向南疆進軍動兵了,而按照清王朝在新疆一直以來的舉措,這一次進兵那絕對是一舉功成。
於是一隊又一隊的葉爾羌人帶着戰馬、彎刀來到了葉城。他們願意跟隨征伐軍反擊阿古柏。
阿古柏在葉爾羌兩年的統治,沒能給自己的政權打下一丁點根基。苛政猛於虎。中原大地廣爲流傳的一句話,就是阿古柏政權的真實寫照。在那麼重的賦稅之下,即使沒有深厚的血仇,也沒人願意忍受。
最簡單的一個例子——滿清在新疆經營多年,統治時期不斷地修渠引水,灌溉起了不知道多少土地和夏、冬兩季草場。這些都是新疆財富的聚集地,也絕大部分是集中在地方貴族、部落和富商的手中。
這些人很多都牽扯到了先前的反清運動中,但肯定也有沒牽涉進其內的。這些人對於阿古柏的到來也很難有一個準確的’支持‘或‘不支持’定論,但這些人肯定是任何一個政權統治地方的根基。他們就像中原漢地的士紳、商賈和族長一樣,相互編制,建立起一個制度的基礎。
阿古柏想要有效統治整個南疆,是必須要拉攏他們的。但是阿古柏又是一個外族人,就如滿清八旗入主中原一樣,他更要拉攏他手下的那些鐵桿支持者。
伯克制度的繼續施行就是這一方面的最大體現。
然而伯克制度在一定程度上跟西方的貴族封地制度很相似,都會在一定比例上分散整個政權的財政賦稅。阿古柏勢力正值上升期,怎麼可以因爲錢財方面的短缺而抑制軍力發展呢?
於是沒收土地就成了阿古柏政權聚財斂財的一大手段。在葉爾羌,在喀什噶爾,在庫車等,南疆之地除了和闐因人殺的太多而有價無市。其餘的地方,阿古柏沒收土地、草場,再轉賣給原來主人或是其他人,收穫豐厚的很。
當然,他這樣做也絕對的開罪了新疆的土著勢力。在葉城,短短半月就彙集了上千人馬來給征伐軍助陣,要說裡面沒有那些貴族和部族的支持,是不可能的。
阿古柏完全把南疆內政搞得一塌糊塗。天怒人怨!征伐軍這個時候殺來,時機簡直是卡到了點上。連劉暹都不知道自己會如此歪打正着!
眼下的阿古柏剛剛在南疆確立統治,可不像歷史上的光緒二年時那樣穩固。中間差了七年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