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走過了同治十一年的盛夏晚秋。
雲南的戰事陷入僵局,輪船招商總局還在繼續籌備,欽南的鋼鐵廠正在逐漸的完工……
此時已經是初冬的十月,昨晚的漢中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踩在雪後的地面上,雖然天氣寒冷,街上往來的人卻依然密集。對於現在的漢中來說,那完全就是陝南、東川、隴右三地的一箇中心。赫赫然成爲與重慶齊名,僅是比西安遜色一籌的商業重鎮。
戰後漢中六年的時間,外來人口數以萬計,整體戶頭恢復到了戰前的八成許。而每年的稅賦,卻比之十年前翻了一番。若不是因爲政治原因,只李楹這樣的光輝政績,就足夠他早早的邁進三品大員的門檻了。
在府城南鄭往南的青石關,往日的軍事重地,現在早已經熄了兵戈。如果不是秦軍的新兵營還設立在這地兒,青石關早就交還漢中衙門負責了。
只是隨着劉暹的南下,漢中這裡的新兵營規矩也變了。訓練不會消減太大的作訓量,紀律要求就寬鬆很多了。
戰爭‘結束’了。劉暹不能再肆無忌憚的擴兵。新兵營的作訓必須從戰前訓練轉移到‘民兵’性質的‘興趣、自願’訓練。李楹主導衙門,辦下一個個團練、鄉兵的名頭。
從青石關到兵營門口有一段路程,兩邊已經建起了連綿的商鋪。新兵營長年人來人往,並且只要訓練就有補助,李楹雖根本沒規劃過這裡的發展,但消費力很強的兵營自己就驅動着一些商家在這裡修起了商鋪。這些年下來,這裡已經成爲了漢中府最繁華的商業區域之一。
張守訓和張樹平看着接到兩邊熱鬧的食店和商鋪,感慨着利益的驅使性,人性逐利,真的抑無可抑。
他們都是無棣張家的人。張守訓字念曾,爲張衍重長子。張樹平就是劉暹的正牌小舅子,張妙彤的親弟弟。
兩人雖然差着一輩,卻年紀相當,交情甚好。這次山東鄉試,二人一同應試,科場也都是不如意。本來張守訓是要去張守岱那裡的,後者爲河南巡撫,手下多的是讓張守訓歷練的地方,但最後張守訓跟着張樹平一塊來到了漢中。
他們要去廣西。先來漢中是爲了看一看秦軍的根基之地。
感慨着漢中的繁華,勝過山東不知多少。自從太平軍崛起,運河斷絕之後,山東一直到四年前才徹底沒了打的戰亂。四年的休養生息也根本不夠山東恢復往日的舊貌。況且今日漕糧多走海運,眼下山東沿運河的臨清等地,比之二十年前元遜。張守訓左右看着店面行人,沒注意腳下,踩着了什麼腳下一滑差點摔倒。身後的跟隨連忙扶住他。稍稍的有點驚魂未定的張守訓,人還沒站牢穩,就看到旁邊的張樹平一臉好笑的捂鼻直往一旁閃裂。跟隨在身後的兩個便裝警衛中的一個,更是破口大罵,道:“狗日的,哪家的牲口在大街上拉糞,抓到了非打你三十軍棍不可!”
張守訓這才似聞到了一股惡臭。低頭看了一眼叫,表情瞬間那是一個豐富。另一個便裝警衛看看地上,對張守訓說道:“十七爺,現在漢中的人都富了,牲口多了,老百姓都在養。在府城裡還好些,咱們莊子上也可以,衙役和莊頭、保長管着呢,糞便都撿到揹簍裡面。但到了外面沒人管,就拉得到處都是了。”
張守訓雖然尷尬又噁心的不得了,也認同的點點頭,“外面地兒大,卻是也沒法子管。”
直接把腳上的鞋子扔掉,還好這街邊有商鋪買鞋子的。張守訓耽擱了半天,一行人才重新上路。他們一路走到軍營門口,正好裡面有一羣十多歲的童子軍出來,這些小孩都是劉暹收養的孤兒,穿着整齊的小號褂,隊伍比一般的秦軍都要整齊。
張守訓、張樹平進到軍營,略過校場裡三個中隊正在訓練的民兵,直接到了童子營。他們想看一看這批秦軍最堅固的支持者,在軍營裡又是一個什麼樣子。剛纔的那一隊童子軍,可是瞧的二張眼放金光。
是人都知道童子軍的好,但除了最初時候的太平軍,綠營也好,湘淮軍也好,誰也沒能力‘帶出’一支童子軍來。那需要一定的財力,還需要很大的精力。
童子營的訓練場,張守訓、張樹平到來的時候,正趕上一個十二三歲大的孩子,穿着軍裝,底氣十足的帶頭大喊:“忠於劉軍門,忠於秦軍!”這是口號。
一羣娃娃兵臉色通紅的齊聲吼道:“忠於劉軍門,忠於秦軍!”那炙熱的感情似乎有着魔力一樣,一把攥緊了二張的心臟。
“誰給咱們飯吃?”
“劉軍門!”
“誰給咱們衣穿?”
“劉軍門!”
“誰救了咱們的命?”
“劉軍門!”
“誰供咱們上學堂識字?”
“還是劉軍門!”
“天下誰最好?”
“劉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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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哪地兒最好?”
“秦軍!”……
張守訓、張樹平臉色複雜的看着眼前站起橫平豎直的童子軍,這是一羣少年,最大的也就十三四歲。他們已經被秦軍收容了不短地時間,最長的更超過了六年,他們對劉暹的忠誠,他們對秦軍的熱愛,完完全全是滲透進了骨子裡。再有秦軍所謂‘教習’們的引導和灌輸……
張樹平猛的打了個寒顫。如果再有個三五年,這批孩子長大了,那劉暹就是帶着他們去死,怕誰也不會有一句怨言的。
甚至可能現在的秦軍,就有相當一批這樣的人充任了軍官。張樹平是很清楚自己這個姐夫的,無論是劉氏莊園還是童子軍,早在秦軍在湖北、河南平捻、堵截太平軍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到現在這都多少年過去了?
張樹平往日只是一個苦讀聖賢書的書生,雖然對湘軍、淮軍、楚軍、秦軍耳熟能詳,但腦子裡更‘認爲’他們與綠營毫無兩樣,不過是更能打些而已。今日的今時,看着這校場裡光明正大的喊着‘忠於劉軍門,忠於秦軍’的童子軍,他才徹底的對‘x軍’有個徹底的認知——這完全就是屬於個人的私軍。而非屬於朝廷。
相對於家道一般的張樹平,張守訓跟隨者父親見多識廣,很清楚湘淮楚秦四軍是什麼樣的貨色。對於童子軍略有些大逆不道的口號,毫無反應。相反,眼睛裡精光閃爍,露出了一副迥意昂揚的神情。
他很想知道——
當這些達小就培養在軍營裡,滿腦子都是打仗,還識文斷字,忠心耿耿的童子軍長大以後,充入到秦軍的上上下下之後,秦軍的力量會達到什麼樣一個程度!
張守訓估量不出來。但他至少能肯定——當這批對劉暹誓死忠誠的童子軍進入到秦軍當中後,劉暹對秦軍的掌控將會達到一個登峰造極的地步。而這些童子軍也將用他們的才能和知識、紀律、朝氣,迅速成爲秦軍新生的骨幹。
劉暹簡直是立於不敗之地。除非朝廷從上到下將秦軍徹底抹去,否則就是罷免了劉暹的官帽,實權也依舊掌控在他的手中。
走出青石關的集市,外面依舊是一望無際的白色。馬兒不時打着響鼻,噴出一團團的白氣。
二張一行沒有轉回住處,而是繼續往漢元公校趕去。劉暹在柳州都辦了多家夜校和工校,在自家的老根據地漢中自然也大肆辦學。並且除了夜校、工校這種識字班一樣的地兒和劉氏莊園內部的學堂外,劉暹還正規的修辦了一家書院。但教學的並非純粹的四書五經,除了國學,更有歷史、地理、數學、化學、物力和外語。
除了本校學生外,漢元公校還廣開學門,歡迎大家來校旁聽,不收任何費用。幾年的時間發展下來,漢元公校在漢中乃至陝南、東川的影響力與日俱增。
“聽說這漢元公校,每當地理、歷史開課之時,都是百姓、學子、甚至官員、士紳雲集。連本府的李大人,也讓隨從每課比到,執筆記錄。”
張樹平向倆便衣警衛問道。兩個便衣警衛一臉的自傲,其中一人道:“可不是如此。那地理、歷史兩科,雖講過國內之識,但更多的是講歐美洋事。俺們軍門幾年前就請了好多的洋人來漢中,這些洋人漢話說不好,到學校裡講不成課。但人家肚子裡也是有墨水的,俺們這裡又有懂洋話的人,只從洋人口中記錄、翻譯洋事,再由人梳理通絡後來公校裡講。”
“秀才們是好奇,想知道洋人的地理、歷史。百姓們更多是好奇,就像聽說書的差不多。現在漢中市井裡好多關於洋人的傳言,全都是他們,自己聽了個一知半解,就拿來賣弄。以訛傳訛,搞出了好多的瞎話。”
“官員士紳也是好奇洋事,跟秀才們一樣,還想懂得一些洋務。有心的都還送人來學洋話……”
“還有些商家讓學徒來學校裡學算術……”
漢元公校國學、化學、物理髮展的都不咋滴,外語也沒幾個用心學的,但靠着講外國事兒的地理、歷史和教算術的數學,這幾年聲望日盛,幾乎蓋過了漢中的府學漢南書院。如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