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潤今年四十歲,字生霖,廣西桂林人。劉暹要修的桂欽鐵路,正好從他家穿過。這讓身爲政治傾向的周德潤如何忍得住?劉暹這簡直是坐在他的頭上拉屎,欺人太甚!
當即一封奏摺遞了上去。言:“鐵路行之外夷則可,行之中國則不可。何者?外夷以經商爲主,君與民共謀其利者也;中國以養民爲主,君以利利民而君不言利者也。議者欲以鐵路行之中國,恐捷徑一開,而沿途之旅店,服賈之民車,馱載之騾馬,皆歇業矣,是刮天下貧民之利而歸之官也。”
再有同屬保守派的張家驤、張楷、劉錫鴻等官員。這些把‘聖人言’當做一切的腐儒,把鐵路說成是外國的“奇技淫巧”,不值得提倡,攻擊鐵路有“三弊”、“九不利”、“不可行者八”、“有害者九”,好不厲害。甚至於這些人還把修建鐵路與中國傳統的風水之說聯繫在一起,別有用心地說如果允許在中國建造鐵路,必將導致“山川之神不安,即旱潦之災易召”。還別說,這影響力可是巨大。
其中的通政司參議劉錫鴻因曾作爲駐英公使郭嵩燾的副手出使歐洲,有實地考察歐洲的經歷,因此他的《罷議鐵路折》在朝野之間造成了極大地風波。
滔天的波濤已經從北面捲起,只得着越南之戰有了結果,就會傾淘刷下。這些事情廣西的中低層地方官很多還不知道,他們沒有引線牽到北京去,就是劉暹這。若不是張守岱在,也不會知道的那麼詳盡。甚至連一些奏摺的內容都給整體抄錄送到了他手。若是隻靠着他設立的軍情處北京站,能夠聯繫的那些小官和八旗子弟。得到的只能是朝堂議論的結果和民間輿論的倒向,真正的實情細節完全無從得知。
周德潤四書五經學的極棒。清同治元年(1862)進士後,先選庶吉士,然後歷任國史館總篡、實錄館篡修、國子監司業、翰林院侍講學土和詹事府少詹事等職,可謂是官職清貴之極。爲清流之中的後起之秀,跟劉錫鴻等素有聯繫。
這個人相當有操守,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都是一箇中國傳統式的正人君子。但是這種人對洋務的防拒又是那樣的激烈。也讓劉暹對清流們的看法變得更加惡劣了。
……
“愚蠢!”左宗棠放下了手中的信紙,臉上掛着一抹他‘今世之亮’所特有的傲然與嘲弄。
皆明以一器代數百人之工,暗以一器奪數百人之業——戰場上洋人的火器卻也能以一人之兵敵大清數百之兵!
何其的愚蠢啊。中國就毀在這羣人手裡!
操辦福建船政。持着‘禦敵與外海之上’的左宗棠,憤怒,但有那麼的無力。
“告訴船政局,今後用鐵,盡購桂鐵。”力所能及的支持,左宗棠以此來向全天下人表示自己的態度。“劉元渡已經在柳州建起了機器繅絲廠,告訴雪巖,讓他看着辦。”
沒有了出關西征,胡雪巖依舊是楚軍的錢袋子。大清國第一紅頂商人。
“遵大帥令。”
隨從帶着命令退下。左宗棠的決定會得到第一時間的貫徹。書房裡只剩下左宗棠一個人,付手立在窗口,看着外面淋淋的春雨,左宗棠倔蠻的臉上猛的顯出一絲絲外人永遠看不到的疲憊。
大清。大清啊,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強盛吶?
天京變回江寧都已經八年了,左宗棠怎麼一直看不到真正的希望呢?但只要他活着。左宗棠相信自己會始終堅持着的。
……
這個時候的越南北圻。河內城外,越南新軍的駐地。如今這裡已經成爲了黑旗軍的駐地。劉永福在去年接受黃繼炎的建議,正式向阮朝上表投降。嗣德帝允許他率領黑旗軍繼續據守保勝之地。現在法國人攻打南圻正急,武仲平已經帶着手下新軍匆匆趕往越南國都順化,劉永福也受越南北圻官軍都督段壽之請,來協防河內遂就親提黑旗軍主力一千餘人進駐了這兒的營地。大將黃守忠領餘部留守黑旗軍的老巢保勝州,以防止速來跟黑旗軍不對付的黃旗軍黃崇英部的進襲。雖然現在的黃崇英幾乎就算是鴻基城的附屬了。
自從劉永福吞併了白旗軍盤文二等部後,黃旗軍就跟黑旗軍分道揚鑣了。黃崇英是一個絕對的草莽綠林豪傑,骨子裡就透着匪性。白旗軍爲惡作亂他不管,跟白旗軍依舊交好,雖然黃旗軍自身的軍紀要比白旗軍好上不少。但劉永福一收拾白旗軍,他就跟劉永福徹底撕破臉了。但黃崇英也不是笨蛋,劉永福靠上了越南官府,他就靠上了鴻基城。雖然不如劉永福靠的那麼正大光明,阮朝已經冊封劉永福爲三宣提督了。黃崇英卻還是一個絕對的黑戶。
——在石達開不被剿滅之前,太平軍依舊是滿清的禁忌,黃崇英頭上戴着長毛餘孽的帽子,退出廣西也不過三四年時間,還遠不到能洗白的時候。
段壽難得來到了黑旗軍,不是因爲劉永福宴請他,而是因爲今天黑旗軍營地要來一隊他也必須重視的人馬。
鴻基城派出來一支小隊到黑旗軍,同時這個小隊還負責押送一批軍火,一批要送到黑旗軍的槍械,是越南人很眼氣,但是買不起的後膛槍械。
領隊的人是胡文光,參將頂戴。不大的一個官,卻是劉暹的心腹。
段壽不得不正視胡文光,劉永福更要敬着胡文光。雖然胡文光手下帶來的隊伍只是一個所謂的小隊,人數總共不足五十個。
“啪——”一聲清脆的槍響在河內城外響起來,百米外的一隻麻雀應槍落下。胡文光隨即拉開槍膛再裝入一個金屬子彈,短短五秒鐘都不到,‘啪——’,又一聲清脆的槍響環繞在段壽、劉永福等一幫越南、黑旗軍將領的耳朵中。
“法國的1866崔斯波特步槍,一點都不遜色他。甚至是更棒!”胡文光收起手中的雷明頓邊針步槍,臉色沉重的說道:“別以爲法國人三年前敗了,就不行了。他們還是世界第一流的強軍。黃大人、武大人的新軍,能支撐一時,卻支撐不了長久!”
“我家軍門此次讓胡某帶了五百杆後膛槍來,三百杆給黑旗軍,另外兩百杆,我會帶去順化。希望我到順化的時候,那地兒還沒被法國人給佔了。”
胡文光手下四十三人,不連他。說是狙擊手,可能還有些地方不夠格,但要說是神槍手,那全都是第一流的。
如果他們加進了越南軍裡,在有堅固陣地的情況下,給法國人能增添的麻煩那是無可估量的。當然了,劉暹捨得派出自己的心尖子——狙擊部隊出去,也是因爲順化距離北圻太遠,大軍南下,後勤補給太不方便。
現在法國人海面實力強大,可不是秦軍那脆弱的小身邊能比的。如今秦軍的那四艘鐵甲艦船,連徹底形成戰鬥力都沒有。真要跟法國的遠東海軍碰撞了,羊入虎口,不堪一擊。
劉暹對中圻戰局的設想,還是依靠越南新軍爲主力。只要讓法國人在中圻吃到了苦頭,拿不下順化,無論是重施故技,分兵北圻,奪取河內,還是在順化城下圍城不退,那都好辦了。
法國人分兵北上,劉暹就敢一口吃掉他;而若是法軍始終都在順化城下不退,等待其師老兵疲的時候,劉暹就敢提一個大隊或是兩個大隊,直入順化。
三百杆後膛槍,劉永福分潤給了段壽一百杆。段壽的親兵部隊很快就換了裝。但這些都不在胡文光的考慮範圍之內,也不再坐鎮鴻基的劉暹考慮範圍之內。
如果,如果,法國人真的分兵北上了,鴻基港絕對會是法國遠東海軍的炮擊目標之一。
劉暹這些天就一直在‘看’着鴻基港防禦工事的修築。不是港口炮臺,而是港區之內的陸路防禦工事。
鴻基港本身是絕對守不住的。對比法國海軍那強大的火力,不說這短短時間內炮臺如何修築,只說炮臺需要建立多少座,才能抵擋住法軍艦炮的轟擊啊?
所以劉暹乾脆放棄了港口區,而專門守備內陸——煤礦區。
順化城下。
一千多法軍連帶着五千僞軍從遠到近,逐漸出現在越南人的眼中。自從戰爭正式爆發之後,越南官軍一敗再敗。即使黃繼炎帶領的新軍在戰鬥中表現的確實挺不錯,在兩場秦軍式的塹壕戰中給法軍帶來了超過三百人的陣亡,遠遠超過了上一場戰爭的戰果,但新軍還是敗了。
順化已經聯繫不到黃繼炎了,只知道在奠盤之戰後,全軍大潰,向西面逃去。
現在順化城能夠依靠的只有武仲平部的新軍。這是一支人數軍械不遜於黃繼炎的新軍部隊,但是內中的新兵太多,比起黃繼炎部的戰鬥力,完全是兒孫輩。
武仲平唯一比黃繼炎有優勢的就是順化城的城防,以及北方劉暹給他的允諾。
“傳我軍令,敢妄自退卻者,斬立決——”武仲平殺氣凜然。
嗣德帝走了,帶着王室和大臣們逃去廣治。順化城裡武仲平現在最大,完全軍隊掌控下的局勢,說話更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