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西暖閣。
兩位太后和着幼齡的光緒皇帝高坐上端,底下六王、七王文武把首,王公貝勒、軍機大臣、六部滿漢尚書、大學士……,在京的一二品大員是悉數在場。
爲什麼如此?當然是因爲廣州陷落的消息傳到京城了。
上萬八旗新軍,數千裝備新式槍炮的練軍和督標,再加近萬人的綠營舊軍,只三天時間就徹底陷落。整個清廷的上層都要不好了!
這可跟秦軍打綠營時不一樣。滿天下都曉得綠營腐朽了,不堪打了。所以秦軍開始時的勢若破竹是在情理之中。廣西之敗,也是因爲秦軍在其內瓜葛深重,以及廣西的練軍少。但廣州之戰就不一樣了。上萬雄起的八旗子弟,瑞麟的督標,廣東的練軍,這些都是清廷仗之與地方疆臣掰腕子的根底力量。秦軍投入兵力還沒有廣州守軍裡頭的新軍數量多,結果正式發起進攻後,只三天的時間偌大城池就完了。兩廣總督、廣州將軍都是闔家殉難,副都統早一步戰死……
消息傳到北京,清廷中樞的這些頭頭腦腦,尤其是旗人身份的頭頭腦腦,都有種心靈破碎的感覺。
幾個大員都殉國了,這證明廣州的抵抗是竭盡全力,是頑強的。可這樣付出了全部的努力,也依舊不能抵擋秦軍以劣勢兵力的攻下廣州城,這就更突出了秦軍戰力上的絕對優勢。
在朝會之前,慈禧看完電報後手都是顫抖着的,問多隆阿,“這會不會是假的?”
多隆阿回說:“回西太后的話。奴才以爲是真的。《大公報》的信譽還是值得相信的。而且逆匪來勢洶洶,此文即便有虛誇之成分,亦應以實待之。”
而東太后慈安根本沒有見過這樣的大陣仗,除了唸叨佛祖保佑,啥用也沒有。軍國大事方面。她比之慈禧真的差遠了。
“臣以爲當召集議之。容後稟報。”多隆阿可沒有日後袁世凱的威風,就滿清這個集團中,臣子這一塊上都還有軍機處的那四歲,是他跨不過去的坎兒。
……嗯,或許該算是三位了。這些天來文祥的病並不見好轉。
“太后,兩江總督劉坤一已經親自率淮軍十四營進至杭州。江西巡撫劉秉璋正在糾集兵馬,其部南贛鎮總兵王得勝已經揮師進入粵境……”
“閩浙總督左宗棠來電,馬尾水雷困境依舊……”
“浙江陸路提督羅大春已經督楚軍萬人南下……”
“楚軍王德榜部進抵泉州……”
“雲貴總督劉長佑保張樹聲爲廣西巡撫,劉士奇爲廣西提督,加周盛波部。三軍正欲開至廣西……”
“西安將軍榮祿行轅已至鳳翔,正督軍猛攻鳳縣……”
朝會一開始,一大摞子奏摺就嘩啦啦的報了上來。看似哪一方也沒有可喜的進展,但是這麼嘩啦啦一大串的內容一稟,整個西暖閣的氣氛立刻活絡了很多。
湘淮楚軍還都是很賣力的麼。沒有幹拿銀子划水,朝廷幾百萬兩銀子撥下來,還准許交戰地方疆臣可自行加設厘金關卡,大權放下。一夜之間朝廷似乎又回到了當初鎮壓太平天國的情景,但總算沒白費力氣,湘淮楚軍還是忠誠的。
今天在這西暖閣的滿漢重臣。幾乎全都經歷過太平天國起義。心理承受能力是相當突出的。
廣州貴爲南天第一名城,丟了是十分令人震驚和悸動。但只要湘淮楚軍不出幺蛾子,所有人的心裡就都有底兒了。以至於接下去給瑞麟、長善商定諡號,西暖閣裡衆臣都不見了昨日的彷徨和驚懼。
十月底,清廷以景廉爲欽差大臣,率五千禁衛軍。五千直隸練軍,南下平叛。這是劉暹起兵以來。北京城裡派出去的第一支人馬。
消息當天就傳到了劉暹手上。看到南下的欽差大臣是景廉,他甚是感慨。當年在新疆。兩人還是誰一個戰壕的戰友,現在就要變成生死大敵。這個人跟多隆阿,是劉暹感觀當中印象良好的爲數不多的幾個滿人之二!
……
廣州城裡,抄沒工作還在進行當中。
那麼多的官員勳貴,攙和進來的生意該有多少啊?直接在衙門府邸抄沒的財產不算,瑞麟、長善、張兆棟存進洋人銀行裡的銀子也暫時不提,還有洋人佔據了大頭的粵海關也除外,秦軍只是清掃整個廣州城,那無數家跟當官的有瓜葛和勾結的商賈,就吐出了太多太多的銀子了。衆人秦軍拿錢拿的甚是有理,他們只取官員所在的股份金額,並不是一撅頭挖斷根兒。可就這,短短五天裡頭,齊大林也抄到了過三百萬兩銀子的錢款。廣州羶腥之地,即使十三行已經成爲了過去雲煙,也半點不帶有假!
對於這些往日跟貪官勾結的商賈,銀子拿到手以後,秦軍對他們就再無限制。他們這個,家中的老小,都可以只有出入廣州。話說開戰前後,大批的廣州人逃亡香港澳門,到現在時候也沒有幾個回來的……
真正被秦軍盯上的是廣州的買辦階級,以及大批的鴉、片商人。
前者,秦軍一樣是先盯着不動,這些人背後都有洋人勢力撐腰,秦軍固然不會怕,但事情沒談好之前,劉暹也不會輕率的就把他們怎麼着了。即使內心裡,他再怎麼痛恨這羣漢奸。
而後則麼,他們跟洋人勾結的更深。但是已經打算禁菸的劉暹,連這些人背後的鴉片商人都不在乎,還會在乎這羣豬狗不如的東西麼?
現在已經不是三十五年前!
那個時候,洋人,尤其是英國人,不堅持鴉、片貿易,他們在中國的生意就是賠血本。可現在呢?諸多開埠的港口,正當的經濟貿易已經大大的擠壓鴉、片貿易的份額和地位。劉暹會大力發展工業,也就需要大批的從歐美國家進口工業機械,這份以千萬銀元爲單位的計數,應該會壓制住鴉、片商人的反彈。
而且這些年鴉、片販子在歐美各國度自身的名聲也臭不可聞。
所以,在抄家的行動結束之後,秦軍的刀口就會對準那些大、煙館的主人了。反正在十一月初,劉暹來廣州之前,在艦隊抵到廣州之前,齊大林要把事情全都做好了。軍情處廣州站自然會全力配合軍隊行動。
……
四川昭化,東是大劍山,南是劍州,北臨漢中之地,一條嘉陵江讓兩邊的水路甚是暢通。
四川提督唐友耕舉着望遠鏡正在打量着對面的秦軍陣地。彈丸漢中,四面皆敵的情況下,竟然還返反攻入四川,真的是自尋死路。
在唐友耕的身邊簇擁着大小十幾員軍官。這些人都是唐友耕的老部下,跟隨着唐友耕與石達開打,與陳得纔打,從青年打成了壯年、中年,從四川打到湖北,再從湖北打回四川來,然後過貴州,戰雲南。十幾二十年兵戈未歇,四川綠營在當今的年代裡可算是中國最能打的綠營兵了。
而且前有駱秉章,後有吳棠,兩人川督對唐友耕都信任有加。其部手下士兵武備精良,跟練軍那都是一個檔次。
唐友耕的望遠鏡中,突然地兩個圓球出現,底下吊着一個籃子,裡頭各兩人,可不正是炮兵校射氣球!
“龜兒子的,洋玩意就是有意思。老子也找弄它兩個!”
已經看到兩個氣球下吊籃裡的人向自己這邊打望了。唐友耕收起了望遠鏡。
“走吧。晚上一點,就要吃炮子了!”
唐友耕手下的一個炮營管帶連帶六門鋼炮,就是因爲吃了這東西的虧,被一陣炮火給抹平了的。一樣的坑裡,他不會掉下第二次。但是……,戰爭不是隻憑一兩件新鮮玩意就可以決定成敗的。
對面的秦軍總數只有三千多人,唐友耕手下的兵力卻超過了八千。絕對的兵力優勢讓他覺得,自己只要一陣猛打,就完全能把對面的叛軍給打爆掉。
時間走到午後,劇烈的爆炸聲在戰場上響起。震耳欲聾、鋪天蓋地,掩住了地面上任何聲息。火光和硝煙在秦軍一線陣地上不斷騰起。
“他孃的,我道你姓唐的有多大的道行,還不是靠着兵強馬壯硬來?這還川中名將呢,我呸!”魏明就在第一線觀察清軍動靜,結果不巧的給趕上了這一陣炮。但他沒有任何害怕。這個年代膽怯的人,如很能統領騎兵!
騎兵部隊沒學過步兵的步炮協同。但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麼!魏明的眼界可一點不差。
在他眼裡,川軍的步炮配合糟糕得很!或者說根本沒有!
這個時候唐友耕的步兵,還沒露頭呢。
炮擊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看到秦軍陣地上騰起不少煙柱的時候,對面的川軍炮兵滿意地收手了,前沿幾乎在同時響起了‘哇呀呀’的鬼叫聲,一羣羣步兵整齊地放着排槍向秦軍軍陣地發動衝擊。明晃晃的刺刀將望遠鏡後頭的魏明倆眼睛幾乎都晃花。
唐友耕直接投進去了兩千兵力,意圖一舉擊垮秦軍的陣地。而兩千人在排列成橫隊後,再發起衝擊,那爆發出來的氣勢是相當駭人的。
但魏明看着遠處的川軍士兵只有冷冷的笑。這麼打這一仗根本用不着他操心,也用不着出動兩個大隊的騎兵。只石東來營就能輕輕鬆鬆的收拾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