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聽着窗外的雨聲,行人的驚叫,張妙彤悄悄的將車窗打來了一條線。
風雨帶來的微微的涼意一下就探進了車廂中,外面的嘈雜也跟着一下響亮了起來。
今天張妙彤簡衣出府,不是爲了遊玩。而是去了六榕寺,爲了給父母祈福,今天是劉暹老泰山張守彬五十大壽。
如果張守彬人在廣州,劉暹絕對會給老泰山風光大辦。可惜老泰山和老岳母人在漢中躲着呢。劉暹起兵前對張家一門的設計十分周到,張守岱明面上死了,張守彬也藉機去漢中,起兵後清廷想抓都抓不到。
透過車窗,張妙彤看着外面的風雨,但見黝黑的夜幕下,風雨交加,連路邊商家屋檐下掛着的風燈,都在風雨飄飄晃晃,看不清道路兩邊的景物,也分辨不清已經到了那裡。
張妙彤對父母的孝心很虔誠,她在六榕寺整整盤桓了一天的時間。天黑了,纔在主持等一班高僧大德的恭送下,匆匆上車往王府趕去。
‘到哪裡了?‘掀開前面的車窗,張妙彤輕聲問道。
‘回娘娘的話,到軍政府衙門了。‘
劉暹稱王后,兩廣總督衙門被改成了秦王府。廣州將軍府就變成了廣州軍政府衙門。
到了軍政府衙門,距離原先的南海學宮,現在的政治培養學校也就不遠了。更近的還有原來滿城的副都統府,連着周邊的一片宅子,統統被化作黃埔軍校的地盤了。而這個黃埔軍校就是原來的教導隊。
馬車越來越近。車窗外的噪雜聲立刻又上升了一個城池。從車窗縫隙中看過去,好幾位年輕人在路邊上奔跑過來。一路往政治培養學校趕去。
作爲一座歷史可追溯到六百多年前的古老建築,南海學宮的外牆剛剛被石灰粉刷過了一遍。看起來沒有任何歲月的厚重感覺,反倒像是一棟普通的建築。
但是這裡是秦軍培養自家嫡系政治力量的根基。就張妙彤知道,只要有時間,不管是自家十五叔,還是範德榜,亦或是丁振鐸,都會來這裡授課,或是轉悠。
新秦一切初興。軍事力量的框架或許已經被定下了,但是政治派別的體系可還遠沒有建立。這一切就都需要自己的努力。
‘那是哪家的車子?‘
呂伯平打着傘正勾頭走着。聽到不遠處有人說話。他順便向街上張望了一眼。正從路上經過的一隊車馬,馬車前搖晃着的玻璃燈籠上,但上面沒有寫字。
可是馬車前開道的下人,雖然穿着是便裝,但氣勢逼人,腰間更明白的掛着手槍、佩刀,這一行車馬的規制卻遠遠超過了普通大人所能擁有的標準。
朝堂中的大臣要是有次標準的排場,倒也不稀奇。但是家眷都能有如此規模的護衛,那真真是威風!!
呂伯平轉回頭來。說話的那人看着眼熟,而他說的話更耳熟了,‘……大丈夫當如是也。‘
沒有犯忌的意思,更沒有悖逆的心。夜風清涼。雨聲淋漓,話入耳時,卻只讓人內心澎湃不已。
國朝初興。一切皆有可能!
就像呂伯平自己。如果沒有秦軍的出現,一輩子他也只是個小秀才。靠着功名在見知縣的時候能多一份顏面,僅此而已。可現在的他呢?只要這次培訓通過。那就會放爲一地父母,百里侯!
說話的是同在政治培養學校培訓的溫守榮。他已經是二進宮了。
年後正月裡才外放,跟着工作隊下鄉巡檢。新秦直接把官府立到鎮一級,村裡還設村官,那很自然的法院也把架勢拉到鄉村裡了。
每個縣的法院都需要組織三到五個工作組下鄉,把法庭開到百姓中去。
劉暹對法律的公正和實施極其重視。法律系統的人,工資橫比調高一級,但是責任也同樣大上一級。‘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的說辭在新秦,可一點不虛。
溫守榮在鄉下工作組兩個月來乾的很出色。立刻就被上司舉薦來學習再培養,一切都是空白,想要出人頭地,就這麼簡單。
呂伯平的年紀大溫守榮很多,只能在心底裡嘆一聲‘年少輕狂’。
“二哥!”身後的聲音,打斷了呂伯平的思緒。
呂伯平循聲回頭,卻是學校同宿舍的同學的劉長林。年紀要比呂伯平小個兩三歲。宿舍裡一共六個人,他排第五。呂伯平年紀第二大,自然就是二哥了。
“進之?你方纔不是走了嗎?”呂伯平驚訝道。
兩人一同從學校出來吃飯,劉長林吃的快,就先去朝天街那邊閒逛去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呂伯平可是知道,自己這個五弟,家境富豪,一人的開銷,能抵得過寢室其餘五人加在一塊的花銷。
“朝天街給警察堵住了,不會來還能怎麼辦!?”
“出了何事?”
“有人販毒。”
“好傢伙,辛虧我走得慢,不然鑽了進去,要出來就要亮學證了。”
呂伯平立道了一聲‘好險’。雖然亮了學證不見得就會被牽扯進去,但對於他們這些當官的來說,總是不好的。
“日後別亂跑了!”
“朝天街再也不去了!”
……
江西建昌府城。
木笛聲突兀而起,驚散了一條道路上的無數行人。只看見一名衣衫襤褸的男子,從人羣裂開的方向飛樣的疾奔出來,看穿着分明就是一個乞丐。
乞丐跑得飛快,兩條腿踢得破鞋都飛出去了幾丈遠,後面追着七八個警察,一個個累得氣喘吁吁,吹着木笛的軍官氣急敗壞,但他瘸着一條腿根本跑不快,只能含恨落在了最後頭。
警察是秦軍安排傷殘士兵的一大利器。只要不是殘的太過厲害,比如瘸個腿,少倆手指頭,掉個耳朵,瞎個眼,都不耽誤做警察。
“哎呦,這年頭乞丐都做不得了。”
“照我說,老老實實的報名報道,跑個什麼。朝廷又不吃了他們。”
“報紙上說得真沒錯。又非缺手缺腳,能跑得這麼快,不是懶,怎麼會做了乞丐?”
府城裡哨聲連連響起。現在的警察抓人,可不會跟原先大清朝的衙役那般廢物。這羣從戰場上走出來的警察或警官,很精通圍三缺一,然後一鍋悶了的法子。不一會兒,這隊警察壓着四五個乞丐就往回走。兩邊的警察甩着警棍嚇唬這些乞丐,說着還不時狠踹了那幾個乞丐兩腳。
乞丐當中就有剛纔那個跑的鞋都甩飛出去的人。
“那傢伙肯定有案子在身上,否則斷不至於如此。”百姓們有揣測道。
“就看是輕是重了。要是輕的,一頓好打後還能去建設兵團;要是重的,新朝的律法可饒不了他們。”
“這新朝也真是有法子的。你看那《大公報》上講的沒,新朝在南洋的那個蘭芳領地有至少兩個廣東省那麼大,那能裝多少人啊。
這些乞丐、罪犯、流民,在建設兵團敢過幾年,可就是當買田錢了。”
“兩個廣東省哪裡夠。大公報上說咱們中國有四萬萬人,比整個歐羅巴的人都多。”
“不是還有東北和西北的麼。《大公報》上說了,一個東北能頂十幾個河南,至少能裝下五千萬……”
“劉王爺有法子啊。只要這兵仗上能打得過大清,我看這天下就是劉王爺的了。”
……
劉暹真的是把《大公報》這招妙棋給用到家了。
站在一個相對客觀的立場上,《大公報》用一片片報道和社評,建立起了自己不可動搖的華文第一大報的地位。
王慶現在已經真正成爲了上海灘名流。就是見到上海道臺,也是平禮相見。聲名大的很吶!
而由《大公報》分析解說的‘秦軍抓乞丐’之事因果內幕,也普遍得到社會各界的認可和贊同。早在去年就有洋人想要入股《大公報》,王慶堅決推辭。在明面上宣稱《大公報》永遠是華人的報紙,永遠站在相對客觀公正的立場上,爲天下百姓解析實事。竟也贏得了一片喝彩聲。
現在《大公報》依舊是全國發行,就連漢中,每週一刊的週刊都不曾斷絕過。
而且北京方面竟然還相當信任大公報的社評,各衙門的訂閱,能佔到整個北京城銷量的一半。
當《大公報》爆料出秦軍‘抓捕’各地乞丐、流民,招攬無產者,先編入建設兵團,一爲秦軍的基礎建設增磚添瓦,二也學到了一技之長,然後統統送入蘭芳領地,以消除自身統治區域內的不穩定‘因素’。達到社會穩定,統治穩定之目的。
並且直言以蘭芳領地的面積來論,秦軍塞進去千八百萬人都是小菜一碟。還拿滿清的自留地東北來說事,在清廷上下,宮禁內外,是掀起了軒然大波。
無數人爲此愁眉苦臉,吃不下飯,睡不着覺;也有無數人暗自下定了決心,只等着看秦軍如何挺過法國人這道門檻,如果挺過了,到時候該投降就投降了。
只因爲劉暹這一招實在是高!
一個建設兵團能給秦軍插上一對翅膀!
而人數可能會以百萬來計算的建設兵團,也爲新秦的天下,插上一對翅膀!
並且這個法子,滿清想學都學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