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暹起兵已經一年半了。
席捲了整個南中國,大清朝軍費花了不知道多少,卻根本止不住頹勢。若非有洋人在給‘我大清’不停的輸血,財富之地盡喪的滿清,不止這兩年的大旱會置之不理,就連官員的俸祿和一二百萬八旗子弟的鐵桿莊稼,怕都拿不出真金白銀來。
蘇南盡喪之後,漕運斷絕,北京城的粗糧價格都高過了兩年前白米的價錢。
劉暹說服曾國荃投降的那三百萬擔大米,至少有一半被運去了北京,剩下的一半散在遼闊的中原大地和黃土高原、渭河平原上,不跟毛毛雨一樣麼。而且糧價之高,能讓兩廣地界的米商聽了後眼睛都血紅。
秦軍以一個銀元一擔大米的價格兌給北面,到了太原就能買到十兩銀子一擔摻了不少沙土的灰米。
這根曾國荃當初時候的心願是絕對的背道而馳。
王慶手裡早就握着真憑實據了,劉暹沒讓他立刻就發。他要等到淮安大戰塵埃落定之後,再給滿清搖搖欲墜的江山沉重一擊。讓天下人徹底認清滿清可惡可恨的醜陋面目。
朱其昂爲代表的船務招商局被秦軍收入囊中以後,改爲北洋船運公司的旗下輪船,該往天津、煙臺等地去的還一樣去,淮軍也好,綠營也好,漢官也好,滿員也好,全都笑臉相迎,沒一次被扣被拿捏的。爲什麼呢?不就是因爲他們往北面販運的是糧食麼。
只上海易手之後的這幾個月時間,北洋船運公司的財務收益就幾乎能與南洋船運公司齊平,實在是因爲糧食的生意太大太好做了。
這期間淮軍是中間很重要的一環節。此次李鴻章籌集大軍南下,所有的開拔銀子,軍費軍耗,物質糧秣,一切費用全部都是淮軍一力承擔,沒有向北京要一分銀子,這裡面就很有糧食生意很大的功勞。當然,糧食聲音再賺錢。淮軍也只是做了幾個月,這一下李鴻章是把自己的家底掏幹了。
所以此次淮安之戰,自從李鴻章開始徵調兵馬南下以來,北京城朝野上下就再沒誰說李二是狗賊了。
人家沒伸手向朝廷要銀子就是一片無人可及的赤膽忠心。
這年頭打仗打得就是銀子。人家李二掏幹自己的家底來跟反賊幹仗,這要還不是大清的忠臣,大清國就個個都稱神成聖了。
淮安之戰的第一槍在三月十二日打響。
兩邊的騎兵偵查部隊在高郵湖邊撞見,沒有進行近距離拼殺。只遠遠地開槍射擊,秦軍損失了兩匹馬。一人重傷,淮軍死了倆人,兩匹戰馬被俘。
當天的晚上,淮軍率先發起了一波大規模攻勢!
進攻部隊是武毅軍左翼,由總兵吳宏洛率領,聶士成、陳鳳樓率部尾行。這吳宏洛頗有些名不見經傳,以劉暹對淮軍的瞭解,錯非吳宏洛猛地冒出頭來,他都不曉得淮軍中還有這樣的一人在。但吳宏洛本人的確是淮軍猛將。作戰極其勇敢,二十二歲時即授記名總兵。集結了隊伍之後,很快清軍就出動了。
清軍的目標是汜水鎮顧家灣這一線。這裡是秦軍的最前沿陣地。
在範水鎮裡休息的第四師七旅二營的營長牛建起被手下叫醒,連忙趕到前線陣地的時候,兩眼雖然看不到清軍的動向,可是單用耳朵聽,都用不着打照明彈。他就知道清軍要動手了。因爲清軍行動之間的聲音不是一般的大。牛建起馬上命令:“速去通知炮兵陣地,傳令全軍準備作戰。”
同時留在汜水鎮的副營長馮景山也登上了鎮子裡最高的一處建築——紫荊苑主樓的樓頂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的動靜。
一枚照明彈適時的升起,炙亮白藍色光芒照耀大地,清軍即將進行的動作被秦軍前線陣地上的官兵看的一清二楚。怪不得聲音那麼大,距離老遠都聽得清清楚楚。原來是推着車子來的。
“傳令迫擊炮中隊。打掉那些車子。火炮陣地不可妄動。”馮景山自然不會白等着清軍準備好了來攻打,立刻傳令鎮子外的迫擊炮中隊準備動手,同時示意火炮陣地繼續隱蔽別暴漏了位置。
紫荊苑主樓上一盞馬燈閃亮,向着鎮子外發射着信號。同時瞭望員也趁得這一段光亮迅速預測清軍的距離,然後將數據傳到鎮子外的炮兵陣地,工具同樣是一盞馬燈加一個黑布套。
“轟轟轟——”就在清軍推着裝滿了沙袋土袋的盾車就位的時候,戰線後頭的迫擊炮中隊首先轟出了炮彈。
而此時盾車後頭的清軍隊列裡。
“弟兄們。都聽仔細了。”一名身披鐵甲的清軍軍官用刀鞘敲了敲自己胸前的鐵甲,‘鐺鐺’聲馬上傳了出來。
“這玩意都是鐵地。咱們這隊人上戰場後,就不管逆匪的大炮槍子打不打來,咱們就是躲在盾車的後頭,老老實實的躲着。雖然速度會很慢,可照樣能往前走。盾車裝了那麼多沙袋、土袋,炮彈炸上了,不見得能把所有人都炸死。所以你們別慌着亂跑,也別逞能找死,被大炮炸中一下,屍體就是你爹孃來了也認不出你來。”
“咱們保命要緊,都機靈一點!”
“記清楚了,等着盾車走到逆匪防線跟前一百米的時候,先開槍,五十米後開始扔手榴彈,到了最後三十米的時候,一個個就都使出全勁來,給我往前衝,往前突。手裡握緊刀把。這一陣活下來地人每人都給你們記上一功,死了地一人兩份燒埋銀子。”
“臨走一碗壯行酒,我餘慶林敬兄弟們一碗。”這軍官說真的一點都不想接這差事,可是沒辦法,上面挑中了他們這個營,連營官都上陣了,自己這個小小隊官還有什麼可說話的?擺了擺手,早就等在一旁地十幾名清兵一人託着一張放滿酒碗地木盤走進了這隊披甲的清兵當中。先讓餘慶林取了一碗酒,然後散進了他身前地那羣清兵中間。
一個營五個隊,五百多人人手一杆連發槍,五顆手榴彈。如此裝備在淮軍中絕對是頭一等的精銳,卻哪裡能料到,淮軍給這個營頭如此裝備,僅僅是爲了讓五百多士兵還有機會穿着鐵甲,提着大刀片,衝進秦軍的防線當中。
“幹了!”
“幹了……幹!”
隨後就是一陣酒碗破碎的聲音。
清軍準備工作做的還是很好的,扎本很大。爲了掩護盾車前進,直接拉上了三十多門火炮,分作三個陣地,進行射擊。在披甲營的士兵還沒進入戰場的時候,等於說戰鬥還沒真正開始的時候,就前先來一陣炮擊,炮彈也差不多都落在了秦軍戰線上。
鎮子裡,馮景山心頭大恨,清軍的第一輪炮看似暴漏了目標,卻讓馮景山心頭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會不會這主動暴漏出的三十多門火炮只是清軍的一個誘餌?
汜水鎮只有一個步兵營,外加師直屬炮兵營一部分,有着十六門三吋後膛炮。
如果清軍打得是如此的注意,己軍大不妙啊。
但這樣的情況也不能讓清軍繼續進行下去。清軍的炮火已經開始向着迫擊炮中隊延伸了,繼續下去,那就如清軍所願了。
“命令炮隊,打掉它們。”
馮景山並不懷疑火炮陣地的實力。先暴漏出身影來的清軍炮兵陣地,黑夜中噴出的火光就跟大海上的燈塔一樣亮眼。
清軍炮彈越過了前線陣地,還是雨點一樣落在汜水鎮北,不單單是可能存在的迫擊炮陣地,還有鎮子北頭的工事區,甚至是鎮子北部的居民區,都在覆蓋範圍之內,看來今夜清軍的所圖不小!
“孃的,現在鎮子北頭就跟一塊燙紅的烙鐵一樣,不斷的給重錘砸啊。那炮彈每一枚落上,就一聲轟隆。”
“都給我算仔細了。爭取一個三連射,打掉敵人兩個炮兵陣地。然後以最快速度標準第三個——”
炮兵指揮官,一個少校大聲的在炮兵陣地上叫着。
“發射!”
各炮位準備就緒之後,炮手們的目光齊齊看向了站在陣地前沿的指揮官。指揮官把手中的紅旗狠狠向下一劃。整個人就勢蹲下。
“轟轟轟……”連連的炮聲在他背後響起,十六門火炮噴射出的火焰將他頭頂應成了一片火海一樣。
“嗖——”一道亮眼的明光適時的從前線陣地上斜穿而上,照亮了戰場。
“再測!”馮景山的聲音再次響起。而事實上也並不用他做重複的吩咐,樓頂的瞭望員已經在明光亮起的那一刻就拿起了測量儀。
數據再一次從樓頂傳下,但不是給炮兵陣地的,而是給轉移了的迫擊炮中隊的。各炮組再進行了一次覈對,然後就是持續的炮響聲轟鳴。
“讓部隊加快進攻——”
看着天空中閃亮的照明彈,吳宏洛兩眼中閃過一絲凝重,這樣東西着實礙事。雖然在第一次聽說秦軍拿煙花來夜間照明的時候,他還樂的哈哈笑。
此一時彼一時啊!
吳宏洛迅速擺脫了陰影,兩眼再度目光炯炯的盯着戰場。照明彈不怕,今夜只要炮隊能夠建功,那這一戰自己就該能拔個頭籌,贏個頭彩。
雖然爲了這個‘頭彩’,武毅軍整體付出的代價是巨大了點。可現今淮軍有這個資本來揮霍,中堂大人集結了五萬大軍,犧牲不怕,只要能取得戰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