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甸碼頭,仍然如往常一般,滿滿當當的都是進進出出的車子。
作爲南洋有名的商品聚集地之一,背後有中國在撐腰,坤甸的地位已經越過了陳舊的馬尼拉和巴達維亞,泗水、巨港、三寶壟等城市更不能與他相比,唯有英國人花大力投入的新加坡能牢牢壓過坤甸一頭。
碼頭一個通道口,兩個碼頭巡警和三五個大漢才吃完晌午飯,挑着牙花子來換班兒。這碼頭是警力佈置的重地,蘭芳省在這裡單獨設立了一個警察局,級別只比坤甸警局低上一級,可比得上普通的府級警局。
並且碼頭警察是絕對的肥缺,看看這兩個來換崗的巡警,腰間配的不止有一把警用的左輪手槍,還有一把屬於私人的大口徑11mm左輪手槍,這可比警用的口徑手槍威力強大的太多了。
身邊的幾個大漢看似跟倆巡警沒大關係,實際上這些人跟巡警都有着密切的經濟聯繫。他們更像是一種外編的警察。只是沒全力配槍,更沒全力擁有私人強制,手中提溜的只有一根短棒。而他們的任務就是碼頭往來的灰色好處費。至於這筆錢最終怎麼跟警局分,那就是另外談的了。
十幾輛裝滿酒桶的平板大車排在門外一角,押送酒的人坐在第一輛馬車上,悠閒的吸着煙。直見到兩個巡警中的一個起來往他這裡走來了,才屁股一囤從車板上下來。
“老鄭,辛苦辛苦。”臉上堆起一點笑容。手中一盒剛拆的捲菸就直接砸到了巡警手中。
“十輛車子,關稅手續齊全。你來看看。”
話說得親熱,同時暗地裡一張百元大鈔。疊成了三角,遞得也不慢。
這他娘就是規矩!
這些巡警在碼頭的權利自然沒有稅務和管理上的權利大。但也不能得罪!否則下次再過關的時候,他們只要稍微動動手腳,就能把貨延誤上兩三天!
“呂先生真是好生意。這是這個月的第三趟了吧?”巡警的職業操守很合格,三角一入手,人就整個變得和藹可親了。
“小本生意,小本生意。”作爲一個剛開張沒倆月的酒鋪,呂先生表示手中銀子不多,不然他怎麼會隔三差五的就進貨?他又不是傻子。不知道一次多進上幾百車?
兩個人攀談了幾句,那姓呂的小老闆又掏出一盒煙來,到剩下那名巡警跟前散了一圈,然後餘下的半盒煙很自然地被他放在了桌子上。
做生意的人很少有不會來場面事的。幾句話閒談,呂老闆就要告辭。他時間是不怎麼急,可也不想浪費在跟這羣人的閒扯淡上。
可就在呂老闆告辭的時候,就聽幾聲中氣十足的吆喝聲傳來。這些剛吃飽了沒事幹,正想找樂子的大爺們兒顧不得跟呂老闆客套,就伸長脖子扭頭往後去看。就看見一個穿軍裝的人正大踏步的向門口走來。這人穿着常服,頭上戴的也不是大檐帽,而是布帽,但整個人腰板直挺。遠遠看去就像一根釘!
直溜!剛硬!帶鋒芒!
當先巡警擦擦眼睛。一拍大腿叫:“丁四哥!”
這是個他的大熟人。這碼頭巡警,丁波的資格比他倆都還要早。可是倆月前丁波被抽調去了馬辰港,上個月傳來消息說被編入了開拓隊。怎麼現在穿上軍裝了?
三十出頭的年紀,五尺高的個頭。來人正是巡警們熟悉的丁波丁老四。當初在碼頭一樣到處瞎逛的主兒,穿着一身被民間罵做‘狗皮’的衣服。到處端着肩膀和人置氣兒、充大頭。在碼頭邊的小飯店裡喝茶吃飯全部‘霸王’的一個無賴漢,這才兩個月,現在卻軍服筆挺,兩眼精光直冒的回來了!
中國跟荷蘭關於馬辰港的紛爭根本沒有得到解決。但中國海軍從海盜手中取得了馬辰港的控制權,道理上也能站着點根腳。這兩個月是源源不斷地派遣移民進入馬辰港,現在那裡的漢人至少也有一萬人了。
所以警察和軍隊也從蘭芳省抽調了不少去。
中間有從馬辰港回來的人,滿嘴的吹噓他們‘經歷’的戰鬥和廝殺,滿山遍野的土著,兇殘野蠻的布吉人,還有荷蘭人從中的搞鬼……
不少警察和丁壯都是第一次見陣仗,就吹得那個地界險惡得跟修羅場似地。畢竟蘭芳的地界一直在向着東面擴張,現在半個西婆羅洲都屬於蘭芳的領地,那些個土著,以及布吉人這個土著中的大族,就被壓縮到了婆羅洲的東部。現在馬辰港被中國人拿下了,這些土著若是不緊張才叫個怪哉!
最重要的是,他們背後還有荷蘭人的插手。
所以,馬辰港這倆月的日子挺苦的。
“丁四哥,真的是你啊?你怎麼穿上這身軍裝了?”
丁波大步已經走到門口,聞聲一怔,定眼看了看。“曹長寬!!!是你小子!”
當初在碼頭平平常常,跟普通老農一個模樣的丁波,現在真的不同了。不僅身體健壯了不少,腰桿筆直。腰裡挎着一把手槍,站在那兒和一座山一樣。經歷過了血火考驗的人,看人都自然有一種森然之氣。幾個無賴打手和他眼神一碰,忍不住都退了一步。
“長寬啊?”
“整好撞見你。告訴老兄弟們,四哥回來了。明天咱們尋個時間,坐坐聚聚,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回。都算四哥我的!”
瞧着老朋友從馬辰港那個危險地界裡滾出來,曹長寬等人也是很高興的:“那用得着四哥請客。請也是我們兄弟請四哥。就明個,咱們兄弟喝個痛快。”
曹長寬等人目送着丁波走遠。人,真的是不同於以往了。那身子一繃緊,彷彿像豹子要一下撲出來捕食。他在開拓隊裡可不止是見過一次、兩次殺戮了,看他身子一直緊繃繃的,讓人發寒的殺氣不時的漏出來,就該曉得這兩個月的生活對丁波有多麼重要的影響。
那幾個無賴打手,看似身強體壯,人高馬大,感受到那殺氣後,臉下意識的就白了。
北京城裡,原來禮部衙門所屬的東直衚衕的會同館,已經成爲了人人側目之地。
這個地方本是安排四藩朝貢使臣的,換藩國使臣在北京都開始建立大使館,這地兒了也就空了下來。現在這裡成爲了中荷的預定談判場地。
荷蘭駐華使節沒辦法代表整個荷蘭的利益來跟中國談判。荷蘭派往中國的特使正在向着中國趕來途中。中國人拿到了馬辰港,大海對面就是華人勢力鼎盛的泗水、三寶壟,就是荷蘭在南洋殖民利益的中心——爪窪島。
中國佔據了馬辰港之後,不僅對蘭芳在東婆羅洲地界擴張的助益巨大,完全還可以把手伸進爪窪島裡。
或是說,在外人的眼中,馬辰港就是中國土地擴張脫開婆羅洲束縛的一個點。拿到了這個地方,短期時間,中國的眼光會全部聚集在婆羅洲東部,但很快的中國就會‘得寸進尺’,把眼睛看向對面的爪窪島。這是荷蘭絕對不能允許的!
荷蘭這個沒落的國家,可不能允許有一絲對爪窪、蘇門答臘兩大島覬覦的目光。
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月了,從南洋艦隊的護航炮艇以一種驚喜的意外之方式奪取了馬辰港的控制權後,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劉暹這裡歷經了西洋各國使臣‘羣情激憤’的高潮,也過去了一個來月。
郭嵩燾和南洋艦隊的行動讓英法美荷,外加一個神經敏感的西班牙,五國使節嗷嗷叫的直蹦躂。他們不接受郭嵩燾的解釋,最後更是拒絕與外交部對話,直接前來zn海找劉暹抗議。
荷蘭駐華使臣五次請見,五國使臣團體請見兩次,那個時候zn海真叫一個熱鬧。加上打醬油的德奧意比葡諸國,和置身事外的俄國人,劉暹耳朵邊上真的是天天有人說外語。
“克萊斯.亨特?他怎麼來了?”在一處亭子裡吹風的劉暹驚訝的問道。荷蘭人這一個月都沒來煩他,現在荷蘭的特使已經進入阿拉伯海了,他又要起來折騰了?
“讓他進來吧!”
反正是閒來無事,劉暹把手中的魚餌都扔進水裡,淨了淨手,就在亭子裡等着亨特。
“見過尊敬的大皇帝陛下!”洋人們對劉暹的稱謂保留着原先他們對滿清皇帝的稱謂——中國大皇帝。
“亨特,今日你前來又有何事啊?”
“朕見你,不是要聽你有什麼不滿的。你不滿可以對外交部去說。朕是感覺着咱們也打過好些次交道了,中國有句老話——一回生兩回熟,咱們算半個朋友。所以才讓你進了zn海。”他絕對不會說自己是因爲無聊了,想找個樂子來看。反正亨特再反應事兒,也能甩給內閣去處理。
現在的內閣,李楹、李鴻章、張守炎三人,你掙我多,勾心鬥角的時候是更多了。
今年初夏,沈桂芬一場大病,身體垮掉了,只能告老,折損了舊派一系一員大將。
現在三派人爭奪激烈,有什麼事兒了,只要有能力處理掉,他們絕對會爭相的去處理。因爲這都是政績和功勞。是再也不會出現第一人內閣時,那爲了‘不攬權’而推脫政務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