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聽不見。曠野中也看不到什麼人影,只有那黃土地上縱橫交錯的戰壕、散兵坑在時刻提醒人們注意,這裡是戰場,不到必要的時候,儘量不要把自己暴露在地面之上。
這片土地上已經看不見什麼樹木草叢,所有的樹木在開戰前都被砍伐,作爲加固工事的材料消耗在了這個陣地上,就連樹樁都派上了用場,變成了坑道底下的小桌和原始化的凳子。
現在,中隊長段祺瑞就坐在這樣的一個樹樁凳子上,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拿着鉛筆,以膝蓋充當桌子,用心地的做着戰地記錄。
這是軍校老師佈置下的作業。作爲烏魯木齊軍校速成班的一名在職學員,如果不是此次大戰的話,他現在還依舊坐在寬敞明亮的軍校教室裡,聽着教官講授的戰術課。
段祺瑞今年二十四歲,安徽合肥人,十六歲投軍,在廬州守備團當兵。三年後考入淮安陸軍指揮學院,兩年前畢業被分配到了新疆。然後在去年的下半年被選入北疆陸軍軍官學校速成班,級別也被提拔爲上尉中隊長。
中俄第三次戰爭開打後,段祺瑞迅速回到了原先部隊——駐守南疆的新二十四師47步兵旅。段祺瑞部現在的陣地位於巴拉唐河的北岸,國防軍在這裡只有一個營,而對面的俄軍至少有一個滿員師。
因爲兩邊的地勢都不平坦,運輸艱難,所以炮火方面跟北疆的阿拉套戰役是無法並論的。
這裡打仗靠的還更多是士兵,是人命。不然怎麼會兩邊傷亡數倍於阿拉套呢。不然這裡怎麼會被外國記者說是血肉磨坊呢。
段祺瑞牢記‘戰前多流汗,戰時少流血’的國防軍口號,輪到他部上前了。那一上陣地就立即帶領部下修補加固野戰工事,戰壕、交通壕、防炮掩體、散兵坑等等,一切都嚴格按照作戰條令完成。一絲不苟,認認真真。
清晨的時候上級傳來命令。對面的俄軍已經開始集結了。新的戰鬥馬上就要打響,要前線各部隊必須做好迎戰準備。
接到命令,段祺瑞立即命令部下做好迎戰準備,在陣地上嚴陣以待,等着俄軍放馬過來。
可是這一等就是整整一個上午,眼看大中午了,俄軍卻仍然沒有發動進攻,段祺瑞心裡有些急躁。爲了使平復心情,也是爲了儘早趕出‘作業’,同時也是爲了轉移注意力。就拿起了小本和筆。
不過精神始終集中不起來,寫了數行字之後,段祺瑞就再也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於是將筆記本裝回了軍裝口袋,將那杆鉛筆插到了那個樹樁凳子的裂縫裡。站起身來,舉着望遠鏡向西方張望。
對面還是不見一點動靜。
吃過了中午飯,直到下午三點鐘。“檢查武器!”的叫喊聲纔在國防軍陣地上響起。
段祺瑞在戰壕,扯着嗓子朝左右喊了兩聲。
士兵們沉默着。各自檢查着手裡的武器。火力分隊還要注意一下彈藥箱和水桶,國防軍的重機槍都是水冷式的,要是沒水了。可就遭大殃了。
陣地上只能聽到士兵們粗重的呼吸聲,以及槍栓拉動、裝填子彈的鏗鏘聲。
段祺瑞悄悄探出腦袋,舉着望遠鏡向對面一打量,倒是能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俄軍這確實是要進攻了。而且身後防線也陸續有小顧兵力進入到陣地。其中的一些人正跳進了段祺瑞中隊所在的戰壕裡,還給他扛來了十多個沉甸甸的板條箱。裡面全都子彈和手榴彈。
“都不要緊張。要沉着,要冷靜!炮彈是不長眼的,打過來就打過來,天曉的會飛到哪去,落到北邊是北邊。落到南邊是南邊。落到咱們頭頂算咱們倒黴。槍支也都不要怕,咱們往戰壕裡一躲。子彈也是打不着的!”
段祺瑞捏了一把手心的汗,他手下的這個中隊可是有一些剛補充的新兵。上次論戰他的中隊死傷了小三成,五天頭裡部隊纔給他補充了二十個新兵,他要給這些新兵打打氣。
現在對面的校射氣球都升得老高了,俄國人的炮擊要來了。
扭回頭再向西邊望去,那曠野上空空蕩蕩,剛纔那些出現在地平線上的模模糊糊的人影全都消失了,彷彿剛纔是他的錯覺一樣。
陣地上靜得詭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盯着對面。
細面的天空似乎突然間一震,地平線上一陣閃光,轟鳴的炮聲第一時間裡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中。
“注意隱蔽!”
段祺瑞扯着嗓子高喊了一聲。人卻依舊呆在坑道里,連往防炮洞看一眼都沒有。實在是這個戰場的炮擊太弱了。
對於戰壕裡的士兵威脅一直很小。士兵們也自私抱着腦袋蹲了下去。
數秒鐘後,他們就聽見了那從空中傳來的‘嗖嗖’聲,然後,大地猛地抖動起來,空氣被強大的力量撕裂了,裹挾着灼熱的氣浪從段祺瑞陣地的左側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俄軍的炮兵射擊開始了。
由於第一輪只是試射,這一輪炮擊的準頭較差,大多數炮彈都落到了國防軍前沿陣地南翼,對於一線守軍並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威脅,不過卻意外地打斷了前沿連接營部的野戰電話線。國防軍這裡立刻派出工兵去修理。
“轟!轟!”
“嗵!嗵!”
在炮聲與爆炸聲中,戰壕裡的所有人都蜷縮着身子,只有段祺瑞例外。他在軍校裡和新疆都參加過演習,俄軍的這點炮火跟國防軍大兵團演習時的陣仗根本無法比較。雖然戰場上比演習多出了n倍的真實感和緊張感。
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俄軍的炮擊了。他第一次經歷俄軍炮擊的時候也是緊張過。那時候就覺得,炮彈爆炸後刺鼻的硝煙味兒讓他直喘不過氣來。
在硝煙的刺激下,戰壕裡的士兵也有開始咳嗽的,幾個新兵攥着槍桿的手都用力用的發白。只是這些新兵裡還沒出現把手裡的武器都扔掉的孬種!
就在這時,爆炸聲突然停歇,四周頓時安靜下來,只能聽見人的咳嗽聲,間或夾雜着幾聲叱罵,士兵們開始抱怨己方的炮兵爲什麼沒有開火反擊。
段祺瑞身子站的直槓槓的,望遠鏡扣在眼睛上往對面大量。只是遠處的地平線上一片霧濛濛的,不知道是火藥的硝煙,還是大炮衝擊波激起的塵埃。視線非常模糊。
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對面俄軍陣地上一陣陣的閃光。而且俄軍的炮擊準頭正在提高。至於國防軍的反擊,有是有,卻不多。在這片蔥嶺高原,中國軍隊的後勤比之俄軍還要緊張。
迫擊炮倒還行,體積重大的大炮尤爲珍貴!
只是俄軍這樣的轟擊並沒持續多久,攏共十幾分鍾。就見距離戰線兩裡多地的地方,曠野中出現了許多暗綠色的東西。正在向東邊快速移動。
可不就是穿着新式軍裝的俄軍士兵!
他們正以散兵隊形發起衝鋒,都貓着腰,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槍,以慢跑的姿勢向南邊的陣地衝了過來,而且速度正在漸漸加快。
顯然,俄軍是趁着炮擊的尾音發起衝鋒的。而炮步協同這個戰術,俄軍依舊做的不是很好,就更別說彈幕徐進了。
“老毛子上來了!”
有人在不遠處高喊,這前線不止段祺瑞一個隊俄軍的炮擊充滿了不屑。
“放近了打!放近了打!”
段祺瑞冷着臉,高聲命令着。但是他自己的耳朵裡卻聽不到這喊聲。
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
國防軍陣地上的槍聲響亮了,尤其是一挺挺重機槍,衝着衝鋒中的俄軍士兵是猛烈開火。
“啪!啪!”
“砰!砰!”
“噠噠噠,噠噠噠……”
槍聲像炒豆子一般響了起來,與那開始還擊的迫擊炮炮彈一同收割着俄軍的生命,貪婪而又冷酷地將生命之火一個又一個地掐滅。
一個個俄軍士兵倒了下去……他們有的是胸前中彈,有的則是腦袋開花,不同的中彈部位,相同的戰場命運。
此時,雙方相距只有幾十米了,一些俄軍士兵不知道是懼怕了,還是真的有戰術頭腦,他們停止衝鋒,趴在地上匍匐着開火,卻被俄軍的軍官們趕了起來。在這樣近的距離上交火,吃虧的只能直身進攻的一方。
當一波如雨的手榴彈將眼前的視線完全變成火海的時候,俄軍退下了。
戰場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戰死的人,另一種是活下來的人。當戰鬥開始的時候,他們不僅在爲各自的祖國作戰,也都在爲自己而戰。
成百上千的步槍投射出密集的彈雨,一挺挺重機槍掃出的火鏈,在子彈的攢射下,多少俄軍的士兵倒在了衝鋒的路上,就連帶領他們衝鋒的下級軍官也不例外。
國防軍更是在最後靠着手榴彈纔將俄軍的這波進攻徹底擊退。戰場上的氣氛頓時爲之一滯,無論是防守方還是進攻方,戰後的瞬間大腦都是一片空白。
“轟!轟!”
天空中很快傳來的炮彈撕裂空氣的嘯叫聲。灼熱的彈片四下紛飛,氣浪裹挾着泥土小木屑撲天蓋地而來,耳朵裡再次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呼吸也變得更困難了,整個陣地被硝煙和塵埃籠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