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書房。
書房內,一張檀木書案橫放,案上端硯、狼毫、素筏、鬆言墨一列擺好。前側立有一隻尺許高的螭首銅鼎,鏤空的翔鶴花紋里正吐出嫋嫋輕煙,氤氳開來,滿室芬芳。
一隻手臂,慵懶地擱在書案邊,剪裁得體的衣袖服帖地勾勒出手臂修長的形狀。
那是一隻男子的手,手指細長,骨節勻稱,每一片指甲都很飽滿,均呈現一種漂亮而且健康的粉色,顯示出手的主人的優渥生活。
此刻,這隻手正不緊不慢地叩擊着桌面,指甲與平滑的桌面相碰擊,發出似乎百無聊賴的“篤篤”聲。
不知過了多久,那隻一直敲擊桌面的手突然停止了,慢慢地五指張開,舒展一般,然後又突然收攏,緊握成拳。
“青衛,出來。”手的主人突然出聲,一直望向窗外的臉也瞬時轉了過來,眉若遠山,眸似星辰,眼神有着春寒料峭般的冷意,卻又眼角眉梢都有水絲一般的嫵媚。要是個女子,怕便是妲己褒姒也要自慚形穢,真正的沉魚落雁不過是那種還能形容的美,而對眼前之人,任何形容都不過是對他容顏的贅述。他要是錦,便是一緞再也無法錦上添花的天錦,因爲他的美,已經是一種極致。
然而,這樣一個絕色,偏偏是一個男子。而這個男子,不是宋星樓,又是誰?
一個身着青衣的暗衛從暗處走了出來:“王爺。”
“我讓你查的事,辦得怎麼樣了?”宋星樓並不擡頭看他。
青衛道:“只查出赤炎霜似乎有意要讓安若素回驚雷山莊。”
“哦?”宋星樓還是低着頭,眼神卻有了一絲玩味。
“因爲,”青衛咬了咬牙,“五天前的早上,赤炎霜來過王府,找了安若素。”
宋星樓只是動了動青黛一樣的雙眉,青衛卻知道,他已經生氣了。
“前幾日的事,你今天才想起要稟報,是嗎?”那句極輕的“是嗎”,竟透着絲絲寒氣。
青衛立刻跪下:“屬下失職,請王爺責罰。”
宋星樓淡淡地道:“我有說要責罰你嗎?不要隨便揣度我的心意,還有……”他站起身來,走到青衛面前,微微彎下腰,臉上漾起一抹令萬物失色的微笑,眼睛裡卻沒有一絲溫度,“也不要,隨便替我下決定。”
青衛肅聲道:“是。”
宋星樓站起來,只淡淡地說了兩個字:“解釋。”他手下的暗衛,有了情況不及時上報,似乎沒有原因是不太可能的吧。
青衛:“屬下奉命監視安若素,五天前赤炎霜突然出現,屬下疏忽,直到他進到安若素房裡才發現,但王爺吩咐屬下只能暗中行事,所以等他出了王府,屬下便一路跟蹤。”說到這裡,他頓下來,看向宋星樓。
宋星樓只是淡淡地道:“疏忽不是原因。”
青衛頓覺背上一片冷汗,他知道原本宋星樓便不是喜歡苛責別人的人,只是,這以後會發生的事,可以預見的,是半點疏忽也容不得的。所以他責怪自己,只說明他沒有想殺自己,只是提醒自己,疏忽一次可以,只是,他不希望有第二次。而只有一次出現的失誤,不能稱之爲原因,自然也不可以當作解釋。
宋星樓重新坐回桌邊,望向窗外蕭瑟的冬景。開春要讓人再移來幾棵松柏才行,滿眼皆綠的景色才能讓他放鬆。
青衛就這樣在地上跪着,跪得筆挺,靜靜地候着宋星樓再次開口。等到他幾乎以爲宋星樓已經看着窗外看到失神的時候,宋星樓突然又道:“繼續。”
他很想知道,赤炎霜到底要做什麼。
青衛立刻接着方纔的話往下說:“屬下一路邊跟蹤赤炎霜,他從王府出去以後,就徑直回到驚雷山莊在京都購置的一套院宅,此後幾日一直都在宅第裡,只見了驚雷山莊在京都的幾個商行的掌櫃,此外沒有任何舉動。”
宋星樓眯起雙眼,沒有任何舉動?赤炎霜,你到底爲什麼要讓安若素回到你身邊?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卻沒有發現,青衛告訴他的是,赤炎霜要林若素跟他回驚雷山莊,可是到了他的心裡,他就自動地理解爲赤炎霜要林若素回到他身邊。他,更沒有發現,在疑惑赤炎霜的行爲的同時,在這層疑惑的背後,在他自己都看不清的心裡,其實,他不想林若素離開。
“他說,他過幾日還會再來找安若素?”宋星樓問道,因爲聽了青衛複述二人當時的對話,他感覺赤炎霜似乎對安若素是勢在必得,可難道他以爲自己這瑞王府真的空無一物,任他自由來去嗎?
“是。”青衛肯定地點點頭。雖然他並不明白,監視安若素和王爺以後要做的事有什麼關係,但是他不會問,也沒有資格問。即便宋星樓現在什麼也不說的就拿出一把劍讓他立即自刎,他也會什麼也不問地就照做。然而,他總覺得,王爺對那位安姑娘,是特別的。即便幾日前,他突然領命前去監視安若素,但就宋星樓對他的命令而言,也是借監視之名,行得卻是保護之實。
宋星樓想了想,終於還是問:“安若素拒絕了赤炎霜的要求?”
“是的。”
“那……後來她都做了些什麼?”他有些惱林若素的隻字未提,卻更惱自己,因爲他沒有立場去問林若素。她只是借住在他的王府,其他,他們便什麼也不是了。
“她去找陸大夫了。”
“哦?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宋星樓立刻問道。難道,她把赤炎霜來找她的事告訴陸硯了。想及此,他的心裡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
“這……”聽到青衛的聲音,宋星樓這纔想起,是他吩咐青衛不要偷聽安若素日常的談話的。隨意地揮揮手,彷彿也要揮去心裡奇怪的感覺,他只是道:“你去查查刑部最近在通緝懸賞的逃犯,尤其是最近刑部剛張貼了告示的,看看能不能從這方面着手,查到那個安無憂的來歷。”
當日,安若素只說這少年是她在路上偶遇,兩人聊得投機,結爲義姐弟的。可是,安無憂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和別人聊得投機的人哪。
只是不知道,要是他得知安無憂的本意,不知道會不會氣得跳腳?
“是。”青衛恭敬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