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相公請立家廟?”家人聽了這話吃了一驚,沒有聽五郎往家裡寫書信提起過啊。
鄒晨自覺失言,這個請立家廟應該是文相公過了生日之後,也就是十一月份之後請立的,司馬光在《文潞公家廟碑記》中記載應該是“十二月詔如其請……獨平章事文公首奏之立廟河南。明年七月,有詔可之。……止餘一堂四室及旁兩翼。嘉祐元年始仿而營之。”
現在纔是九月初,文相公怕是剛有這個心思。
她咳嗽了一下,“我是猜的!剛剛說漏嘴了,我想文公一直以孝悌之行聞名於天下,而且他家現居洛陽,尚無家廟,想必是應該請立家廟的。我看不如請公孫爺爺去問一下曾經的那些老友們,哪裡有上好的楠木,咱們買上四五根做大梁的料子,到時送給文公好了。”
“楠木?”鄒正達和鄒正業張大了嘴巴看着鄒晨,好象不能相信她的話似得,就連一直做背景的鄒老爺子也忍不住發話了,而丁啓則是一幅吃驚的表情看着鄒晨。
“小晨!這楠木可不便宜啊?一根大梁木頭就得二千兩左右,用得着這麼貴的禮?”鄒老爺子眼角抽搐的問道。
“祖父,二伯,阿爹。你們呢……”鄒晨站起身來環顧四周,正色道,“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送楠木給文公呢,可是卻找不着門路,他們就是送過去了文公也是不會收的。不相信的話,你們隨便在宛丘城問一下,如果我能保證文公收你兒子爲徒孫,你給我十萬兩銀子,你看人家給不給你。”
“文公給咱們家的,那是用錢也買不到的東西!先是收了四個哥哥爲徒孫,然後又把我五哥接到身邊親自教導。要不然你們以爲我三個哥哥就這麼輕鬆的進府學考上童生了?再然後給了我二伯和阿爹直節郎的閒職。你們認爲這閒職官家很痛快的給賞了嗎?那是文公從旁協助,看在我四個哥哥的份上替咱家要的。”
“你們看看,我三個哥哥在府學之中,就連老師都不敢對他們大聲呵斥,就是因爲他們是文公的徒孫,老師們自覺沒有資格。不過是送幾根木頭罷了,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嗎?”
“五根楠木柱子就是一萬兩左右啊!”鄒正業聽了鄒老爺子的報價,心疼的直撇嘴。
“不就是一年的利潤嗎?沒了這一萬兩咱們家也能過的挺好啊。”鄒晨不由得樂了,以前家裡沒錢的時候發愁,現在有錢了還是愁。
“我五哥在文公府上。文公時常領着他和幾個孫子在外面和相公們吃酒吟詩。這樣的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夠享受的。憑什麼文公對咱家這麼好,咱家卻是一毛不撥呢?就是每隔幾天送點青菜過去嗎?”
“而且。以後咱家花錢的地方多了。象我幾個哥哥在外遊學,需要花錢,交際朋友更是需要花錢,他們的同窗出去遊玩也需要贊助一些,甚至是文公的子侄們路過陳州府。咱們知道了都要主動前去奉送禮物和盤纏的。”
家裡幾個人聽到鄒晨這樣說,都瞪大眼睛,心裡不停的盤算這一年下來得花多少錢纔夠。
這時公孫季忍不住站起來說道:“小女郎說的有理,其實這話我早就是想和兩位老爺說了,只是一直沒找着機會。而且,咱們幾位小郎君。現在交友比較廣闊,也應該給他們多加些月銀了。一個月十貫,委實有些不夠了。”
鄒正達急忙說道:“公孫大伯。快莫叫我們老爺,聽着渾身彆扭,以後還是叫東家吧!在外人面前再改口也不遲。”
公孫季笑笑,卻依舊不肯改口,“我以前跟的那一家不過是普通的大商號。一年也就是三四萬兩銀子的出息,可是這三四萬兩倒是有一半都是用做交際上了。每年光是給府裡各位官員生日、官員父母壽誕這些都要花去不少。我覺得兩位老爺是該請內宅管家了。不僅如此還得請一些僕婦和打雜的,哪裡有做老爺的天天做雜役們的活兒,呵呵……”
鄒晨聽了公孫季的話深爲以然,贊同的點點頭,“公孫爺爺說的有道理,咱們請不請僕婦倒無所謂,但是內宅管家,處理這些迎來送往的事情卻是非常有必要的。現在有很多鄉紳都給咱們發貼子,說什麼請去看戲又或者是家裡老人過壽誕,如果有個內宅管家幫着處理,那肯定會好的多。”
鄒正達和鄒正業互視了一眼,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相同的意思,都是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
家裡人於是又商量了一下,便把這個內宅管家的事情給定了下來。
第二天的早上,將丁啓和大寶送出莊外,鄒正業便帶着女兒趕到了下口,找到了私牙子,由他領着去看了看那間店鋪和倉庫。
下口守着沙河、賈魯河、潁河、新河四條河流,本就是水運發達,航道通暢。明朝熊廷弼經過時,曾寫過一首詩:“萬家燈火侔江浦,千帆雲集似漢皋。”,有小武漢之稱。
下口也可稱爲口上,明朝初年,一戶姓周的人家在南岸的子午街(今川匯區老街)開闢了第一個渡口,“周家口”也因此得名,後簡稱爲周口,與朱仙鎮、道口鎮、社旗鎮合稱河南四大名鎮。鎮上的老貨行街和小貨行街經營的南北皮貨,從宋代起便十分著名,與河北張家口並稱爲“南北皮都”。。
鄒晨選擇在這裡開一個門面,其意便是藉助這裡的水運,將自己店內的東西銷售到四面八方。
鄒正業和鄒晨都對門面十分滿意,這裡雖然並不臨近沙河碼頭,然而卻是老貨行街上,街道兩旁都是賣皮貨的商人。這一家原來也是賣皮貨的,只是最近家中鉅變,將家產拆現變賣,所以才被鄒晨撿了便宜。
知道鄒晨要來,跟着仇九的那個周姓混混也在下口等着他們,領着他們跑前跑後。忙碌了一上午。鄒晨看他和私牙子都招待的殷勤,便悄悄的令鄒正業一人給了二兩銀子的賞錢,當得知他家中還有六十歲的祖母在堂時,鄒正業又拿了五兩銀子讓他回去給老人家買些可口的糕點,喜得那周家子道謝連連。
鄒晨原本就是帶着現銀來的,看到鋪面滿意,而且賣方手續又齊全,便當即簽了契約,請了賣家到下口集市官牙那裡去過戶。那賣家看到立刻能拿到現銀,而且又是賣給直節郎家了。歡歡喜喜的跟着他們去過了戶。
交了契稅和私牙子的六兩佣金之後,這三間房子和一個倉庫便歸了鄒晨所有。
鄒正業站在鄒晨新買的鋪子裡,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忍不住的問道:“小晨,你這到底是準備做啥生意?”
“阿爹,我想做羊毛生意!”鄒晨壓低聲音說道。
“啥?羊毛?”鄒正業差點驚呼出聲,這羊毛太不值錢了,不僅不值錢。而且還是扔貨,羶味大,就是用來當填充物填在夾襖裡也是忍受不住那羶味啊。
鄒晨看了一眼門面外,發現雖然人們都探頭探腦的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買了這三間鋪子,但是卻沒有一個人主動往這裡來。
“是啊,羊毛。阿爹你不知道。這羊毛可是好東西,織成衣物穿在身上保暖,織成地毯鋪在地上美觀。織成毯子掛在牆上可以當做裝飾品。只不過是沒有人想到這個罷了,而且羊毛現在非常的便宜。我們趁着現在賺上一把,以後可就沒有這樣的好時候嘍!”鄒晨美滋滋的想到後世那精美的羊毛地毯,還有那要價不菲的土耳其地毯都將從自己手中‘發明’,心裡便覺得一陣陣的愉快。
織成衣物?鄒正業突然想到去年冬天。鄒晨教着黃麗娘給他織了一件線衣,穿上之後確實是比穿夾襖舒服。只是織的是白色,若是能染上顏色那就可以穿在外面的。難道鄒晨說的是這個東西?於是便開口問道。
鄒晨點點頭,“確實就是這樣的東西,只不過不單單只是衣物,還可以織成地毯和掛毯。而且用羊毛織成的羊毛衫,比用棉線織成的更加保暖。”
“羊毛要從何處收?”鄒正業又問道。
“阿爹,咱們的玻璃主要是賣到哪裡的?”鄒晨笑盈盈的反問道。
鄒正業愣了愣,當初是說好的,玻璃要大部分銷售到草原上去,所以現在張黃陳鄒四家的恆信玻璃在草原上的知名度非常大,草原上的幾個部落都可以隨時暢通無阻的進入。而實際上,由於恆信玻璃坊在草原上的知名度,文相公便暗自利用恆信玻璃收集情報。由於黃瑾瑜乃是文相公的門生,所以四家人對文相公的行爲暗地裡進行資金和物力上的支持。
“難道你想在草原上收?”鄒正業恍然大悟。
鄒晨點點頭,“是啊,自然要在草原上收,而且低價收過來,再高價賣給他們,草原一到冬天非常寒冷,需要大量的被褥,可是邊關又卡的緊,不許賣棉花給他們。咱們收了羊毛,請了婦人們織了羊毛衫和羊毛毯再賣給他們。就和玻璃的道理是一樣的,他們不是從咱們手裡賺取大筆的歲幣嗎?咱們就用玻璃和羊毛再把錢賺回來。”
鄒晨嘆了口氣,“國家不強盛,小民再富足又有什麼用?草原上的契丹人,西夏人,遼人,他們的鐵蹄只有軍隊纔可以抵抗得住。國弱民富,只能是被人宰割,只有國強民富,方爲強國之道。”
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鄒晨將岳飛的滿江紅低低唸了一遍,扭過頭看着宋朝天空下的白雲,一時之間癡了。
如此美麗的朝代,怎捨得她被人如此蹂躪……
鄒正業看到女兒一時之間彷彿陷入了哀愁之中,又聽到她喃喃唸了幾句詞,心裡也莫名其妙的緊跟着難受了起來。
PS:
靖康之恥:公元1127年,即北宋靖康二年,南宋建炎元年。 這一年,北宋帝國覆滅,南宋帝國在風雨飄搖中宣告誕生。中國陷入長達十餘年的血雨腥風之中。
今年是至和二年九月,1055年。
前文所說,文彥博是九月二十九日生日,是我沒搞清。今天無意中翻到了另一份詔書,是十月五日下發的,估計文彥博的生日有可能是十月十五月之前,本文假定是十月十日。
在此向各位道歉,爲我的不嚴謹道歉。
賜太師文彥博生日禮物口宣(元祐二年十月五日)有敕。卿勳在廟社,名聞華夷。允儲河嶽之靈,宜享喬松之壽。往頒寵數,以慶佳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