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者?】
聽到這個名詞後,“沉默帝國”並沒有表現得十分陌生,很顯然他們也是知道這個文明的。
“是的,”“流放者”的那位高層確認了一下,才繼續道:
“在我們來到這裡前,‘記錄者’告訴了我們這片星系中最大的異常,也就是現在的‘大傷口’,並建議我們如果實在事不可爲,可以在日後前來這裡尋求啓發。”
“不過我們以前並不覺得會到‘事不可爲’的地步,所以從來沒有重視過這裡,只是看重了這裡天然的宇宙環境……”
“但是很可惜,通過長久以來的對抗,我們終於認識到了差距所在,時間帶來的差距實在是難以被跨越。”
“我們或許並不受時間所寵愛,爲此我們不得不另闢蹊徑,再次重視起這個‘大傷口’星系。”
“雖然‘記錄者’確實是一羣惡劣的傢伙,但至少他們的眼光是不會有問題的,能被他們注意的東西一定有着其獨特之處……”
按他們所說,“大傷口”的異常是由“記錄者”提供給他們的,雖然這個星系本身就不可能不引起注意,但是鑑於那些“亞空間裂縫”的危險性,能展開的研究相當有限。
正常的文明基本不可能花費精力去鑽研這麼一個收穫未知的東西,最多也就建個觀測站監測一下異常,或是像“流放者”最初的選擇那樣,當做一個“天險”來使用。
但是“記錄者”卻明確指出了這裡有大秘密,且認爲是“流放者”所能選擇的“最後手段”,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們實際上早就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麼,可能已經從中得到了某些信息。
甚至於,“記錄者”讓“流放者”來到這裡最本質的目的並不是爲了“啓動牢籠”,而是爲了這些與“虛空”有關的裂縫。
而“流放者”的高層在訴說這些事之時,很顯然也已經懷疑起了“記錄者”的目的。
畢竟他們和這羣人打過交道,知道對方確實是一羣“惡劣”的傢伙。
不過“沉默帝國”的人雖然表現得若有所思,卻似乎對此早有預料,更讓他們感興趣的,反而是“流放者”的歷史。
【你們說,在“我們來到這裡之前”?哦也對,“流放者”這種名字確實不像是本地文明,只不過我們曾經還以爲你們只是在這個星系內有過什麼難以言說的遭遇……現在看來還另有說法了?】
對此,“流放者”的高層們靜默了一段時間,似乎是在商討要如何回答。
過了一會兒,之前那位負責與“沉默帝國”交涉的高層便繼續在通訊中說道: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如果你們有心的話,早就可以從我們的教材中得到大致的歷史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真的很久……”
“我們並不是起源於這片星系的文明,我們真正的起源來自另一個地方,是一個距離這裡十分遙遠、金屬資源極爲匱乏的星系羣。”
“不是單一星球匱乏,是整個星系羣的金屬資源都相當匱乏,基於這個原因,我們的文明之路起步得實在是太過漫長。”
“在我們的土著歷史中,持續最久的是‘石器時代’,由於工具得不到改進,生產力永遠都停滯在基本的水平,或者需要花費無數時間才能進步一點點,這讓我們使用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的石質工具。”
“在日後與一些土著文明的發展對比之時,我們發現在相同的時間尺度上,我們在‘石器時代’上停留的時間大約是其他文明的五至十倍不等。”
“伱們能想象出來嗎?這個時間差距可能都足夠一個文明從誕生到滅亡了幾十次了,而我們卻仍然在拿着石頭做的工具,一遍一遍地手動敲打着食物。”
“流放者”的過去似乎是誕生在了一個金屬匱乏的區域,這種地方誕生生命確實並不是不可能,但出現“文明”那就需要很大的運氣了。
而且就算誕生了文明,發展度也基本會被限定在某個上限,因爲缺乏金屬有着不可避免的巨大影響。
社會的進步需要生產力的發展,而生產力又與生產工具息息相關,“流放者”看上去並不是一個靈能種族,他們的土著時代多半也是需要通過“機械”才能夠產生變革式的巨大進步。
而“機械”這種東西基本上不可能離得開金屬,幾乎所有與“革新”掛鉤的機器都需要金屬製造。
不僅僅是精密零件只有金屬質地才能保持足夠的穩定性,更是在於“金屬”是生物最容易從自然界中獲取的、各種物理性質都最優異的物質。
或許文明日後可以通過科學的方式人工合成某些強度堪比金屬的塑料,但是在進步到這個階段之前,他們都需要金屬來幫助他們進步到這個階段。
缺少了金屬這種“基本資源”,文明的發展肯定會受到極爲嚴重的限制。
“‘石器時代’之後,我們所經歷的時代是‘木器時代’,一個與其他土著文明截然不同的時代。”
“因爲缺少金屬,那時的我們便將目光放在了最容易獲取的植物上,雖然金屬資源匱乏,但是植被資源卻極爲豐富,其中不乏一些性質特異的植物。”
“我們中的一些天賦異稟之人便從植物上想辦法,包括擴大植物產量、培育有特殊用途的植物等,勉強算是讓生產力發生了變革。”
“基於這個原因,我們的生物科學進步得相當之早,哪怕是現在生物學都是我們的強項。”
“可惜植物終究是植物,總不能指望植物用其他元素將不存在的元素合成出來吧?這已經不是生物的範疇了,生物產生化學反應只能改變原子的排布形式,而新元素的合成會涉及原子內部的核反應,正常植物根本無法形成這種環境。”
“所以我們等了很久,才終於等到了發展的契機——一場流星雨。”
“一場不知道來自多久之前的流星雨到達了我們的母星系,這些隕石上有着大量的金屬資源,成爲了我們進步的契機。”
“不過爲什麼只是‘契機’,而不是直接爲我們帶來了革新呢?原因也很簡單,因爲大量的隕石墜入了我們的母星,造成了嚴重的大滅絕,99%的生物死在了這場大滅絕中。”
“對於一個根本沒能力踏入太空的文明而言,隕石的威脅是致命的,不僅大量的動植物滅亡,就連我們自己也瀕臨滅絕。”
“雖然我們培育的部分生存必需類植物正好有着極強的適應能力,讓我們挺過了這次難關,但我們還是人口驟降,又花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才恢復過來。”
“這之後的事情就和尋常的文明基本無二了,通過隕石帶來的大量金屬,我們產生了一次又一次的革新。”
“由於這些金屬來之不易,我們極爲珍稀它們的使用,早早就明白這些是‘不可再生’的資源,並且由於這些金屬的來歷,我們迅速將目光放在了太空之中。爲了獲得金屬,我們必須進入太空。”
“我們首先利用這些金屬進入了地殼深處,挖出了星球內部潛藏的極其稀有的金屬礦藏。”
“而後我們利用這些僅剩的礦藏升入了太空,想盡辦法去到了距離我們最近的另一個行星的星環上,這些星環中有着大量的金屬隕石,最終讓我們進入了良性的循環,逐步過渡到了星際時代。”
“雖然花費了遠比一般文明久得多的時間,但我們還是開始了我們的宇宙擴張之路。”
“然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逐漸發現了我們星系中的秘密……”
說到這裡時,這位“流放者”高層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每當回想起這件事,他都會有一種潛意識的怒意。
“我們發現,我們的星系中之所以金屬匱乏,是因爲我們這裡被‘開採’過了。”
“有一個外來的文明,將這裡視作了‘礦場’,將絕大多數星球的礦藏攫取一空,只剩下‘不屑開採’的小行星。”
“他們完全不考慮這樣的行爲究竟會對這裡的文明造成多大的影響,我們知道這是‘高位文明’的傲慢,但我們對此還是產生了極端的仇恨,因爲我們過得如此艱難全拜那個文明所賜。”
“這份仇恨最終演化爲了極端的種族主義,我們開始仇視一切除我們之外的文明,並且爲了不再遭受曾經的苦難,我們做起了一樣的事情,他們這樣做,我們就不能這樣做嗎?”
“於是我們開始瘋狂地攫取資源,將我們的星系羣摧殘殆盡後也不罷休,前往了其他星系繼續掠奪。”
“這個過程中我們也遭受過失敗,但卻始終沒有毀滅,並憑藉我們高超的生物技術繼續捲土重來。”
“這種掠奪帶來的好處逐漸讓我們沉迷其中,甚至於我們的資源已經非常充裕之後,也依然沒有停下掠奪的步伐,並因此成爲了一羣‘掠奪者’。”
“而且由於極端的種族主義,我們還犯下了難以置信的惡行,我們毀滅了所有被我們掠奪過的文明,數以萬億的生物被我們屠殺殆盡。”
“用我們瞭解過的話來形容,我們就是一羣‘種族潔癖’……”
這樣的話語在“沉默帝國”聽起來有些刺耳,那些“沉默者”的眼神也有些飄忽不定。
因爲他們這些曾經的“高維入侵者”乾的更惡劣一點,他們是直接毀滅了一個位面,這其中的生物數量恐怕要多得多。
不過“流放者”們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而是繼續講着他們的過去。
“直到後來的某一天,我們遭遇了‘記錄者’。準確地說,是他們主動找上了我們,因爲我們的滅絕行爲嚴重影響了他們的‘觀測記錄’,並且我們還毀壞了他們的不少‘觀測站’,他們是來找麻煩的。”
“然後我們就被教訓了一頓,如日中天的我們被打了個半死,幾近滅亡。”
“不過這也讓我們從貪婪和仇恨中清醒過來,回顧過去,我們已經犯下了諸多不可饒恕的罪孽,甚至於我們都沒有找到那個在我們的母星系‘挖礦’的文明,而是將怒氣發在了更弱小的文明身上……”
“雖然道德在星際社會中並不是那麼重要,但我們本就是一個感性的物種,就算有了基因技術能夠控制情緒也並不願意化身理性機器,我們最終還是對曾經的行爲感到了發自內心的懺悔。”
“這並不是爲了求生所做的虛與委蛇,實際上當時的我們就已經準備自殺了,但是自殺是一種逃避的選擇,我們還是選擇了向‘記錄者’請求,讓我們去爲過去贖罪。”
“這之後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記錄者’確實給了我們一次機會,讓我們來到了這處‘流放地’星系,而我們也成爲了‘流放者’,去做一件事——阻攔某個和我們曾經一樣大殺四方的‘滅絕’文明。”
“爲了對付這個日後的敵人,我們從進入這裡起就開始修築‘地獄防線’,時刻準備着往兩端撤離,對方來到了哪邊,我們就去防線的另一邊,並用‘記錄者’的‘牢籠產生器’將對方困在這裡,與我們進行只有一方能勝出的戰爭。”
“而‘記錄者’也就順勢告訴了我們‘大傷口’的信息,並叮囑我們可以用這裡來提升自己。”
“自從‘獵手’進入這個星系後,我們立刻就確認了這個文明就是我們在等待的滅絕者,於是毫不猶豫地啓動了機器,將他們和我們一同困在了這裡。”
“不過經過了你們的提醒之後,我們愈發地覺得‘記錄者’讓我們來這裡是有目的的,爲什麼我們毀滅星系的時候他們從來都不出面?以他們的水平,完全可以在我們摧毀他們的‘觀測站’時過來阻止我們,他們確實是一羣惡劣的傢伙。”
“或許,他們就是爲了引動這裡的‘虛空’……”
“流放者”的高層分析不斷分析着他們的猜測,將“記錄者”的目的猜了個遍。
然而“沉默帝國”卻在聽完他們的歷史之後有點欲言又止,最終實在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話說,你們有在你們的母星系中找到過‘觀測終端’,也就是你們口中‘記錄者’的‘觀測站’嗎?】
【或者說,據我們對‘記錄者’的瞭解,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們母星系的礦其實就是他們挖的?】
聽到這樣的通訊內容,整個“流放者”的高層都陷入了寂靜,彷彿他們似乎真的沒有這麼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