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雷音山莊大擺慶功宴。奇怪的是,宴席由南國公主做東,包括歐陽南關在內的相關人等全部到場參加,十四皇子卻沒有出現。
負責招呼歐陽南關的黃時仁解釋了一句,十四皇子和他的伴侍命衛此次出巡是帝國軍政大學的野外拉練課程學習,按例不能私交地方,也不得參加任何官方主辦的宴席。歐陽南關瞪大眼睛,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原來各位皇子在成長過程中,接受的教育培訓異常嚴格,除了在學校裡上課軍訓,每年都還有專門的野外長途拉練課。按天朝皇太祖的要求,皇子皇孫們絕不能只呆在宮廷和學校裡學習,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作爲皇族子弟,他們必須用足跡踏遍他們統治的每一處疆域。因此,帝國軍政大學每年要組織學生前往全國各地拉練,學員們通過這種方式,可以初步瞭解各地的地理、水文、氣候、物產、交通、治安、民生、經濟、政治和教育等各類情況,蒐集各種數據,並參加一些當地的軍事行動(主要是治安剿匪和演習訓練),但嚴禁接受地方任何形式的接待,更不能與地方官員發生私下往來。相反,他們還要對沿途地方的軍政情況進行全面的調研評估,甚至會參與配和一些地方大案的調查工作。
不知爲什麼,歐陽南關感覺這些穿越前輩們設計的規則聽起來都挺不錯,但總有點什麼地方不太對頭。不得結交地方官員倒還可以理解,但參加地方軍事行動就莫名其妙了,一位皇子帶隊下來搞調研,無論哪個當地官員都會心驚肉跳想法大把,皇子還要參加軍事行動,那簡直就是給地方和軍隊找麻煩,誰敢拿皇子的安全開玩笑,萬一出點什麼意外,那不得坑死一大批人。今天十四皇子帶隊去追擊逃兵,歐陽南關就覺得有點兒戲,明明就是府軍先打垮了敵人,然後讓十四皇子來撿桃子,即便如此,還是重兵層層護衛着他去撿桃子,這能有什麼意思,難道就是爲了讓皇子見點血,賺點便宜功勞?這個制度執行起來,問題也是大把,歐陽南關能想到的漏洞就有一大堆,誰能保證各位皇子和地方官員一點想法都沒有,能一點私人友誼都不產生?皇子拉練一圈,回去是要報告各地情況的,相當於中央派下人來搞調研,這能讓地方官員們純潔到毫無想法?
不管心裡怎麼吐槽,作爲今天“肇事”的起因,歐陽南關在宴席上被正式亮相在了大庭廣衆之下,引發了所有人的關注。
宴席分內廳和外席,內廳是南國公主和一衆女賓,外席擺在大廳外面的院子裡,全是男賓,以示男女有別。瓊州府軍的中隊長以上軍官全都到了場,歐陽南關和幾位不着軍服的男子一起坐在了外廳的末席。讓他感到詫異的是,他從頭到尾就沒見到霍莊主的人影。
坐在外席首位是瓊州府軍聯隊長熊文遠中校,他帶領所有參宴的瓊州府軍軍官向南國公主敬酒,並一一介紹了參宴的軍人。歐陽南關到這會已經打聽明白,天朝的軍銜制度與後世軍銜制度很相似但階層設置更多,士兵分爲新兵、列兵、正兵、銳兵四等,軍士分準士、下士、中士、上士四等,士官分爲準階士官、初階士官、中階士官、上階士官和特階士官五等,尉官分准尉、少尉、中尉、上尉、大尉五級,校官分準校、少校、中校、上校、大校五級,將官分准將、參將、副將、中將、上將、大將六級,元帥分副元帥、元帥和大元帥三級。天朝的軍階和職務對應分明,比如軍官裡最低階的准尉就是中隊副,少尉則是中隊長,中尉是大隊副,上尉是大隊長,大尉爲支隊副,準校爲支隊長,少校爲聯隊副,中校爲聯隊長,上校爲副旅長,大校爲旅長,准將爲副師長,參將爲師長,副將爲副軍長、中將爲軍長,上將爲副軍團長,大將爲軍團長,副元帥爲方面軍副統領,元帥爲方面軍統領,大元帥則可統帥多個方面軍。不過,天朝的常備軍平時只設到軍一級,軍團和方面軍是對外作戰時才臨時編制,天朝陸軍到目前爲止動員到方面軍羣級別的作戰行動僅有一次,即河中攻略。
在熊文遠介紹他的部下時,有兩個人引起了歐陽南關的極大關注,第一支隊長苟承志準校和行軍司馬苟勝文上尉。熊文遠專門向南國公主介紹,這兩位得力部下均出自臨高苟氏一族,其族長當年帶頭響應第一代(破國滅家)臨高侯甘世誠的號召,將大家族分拆,其家族的主支跟隨天朝大軍征伐南洋諸國,立下了汗馬功勞,天子賜改姓爲句(讀gou),封爪哇泗水侯,另一支旁族則遠征東洲,因功封鐵華州南關伯。現在留在臨高的,已經是苟家旁支的遠房之後了。苟家還有一塊先皇三世所題的大匾“世代忠良”。
大吃一驚的歐陽南關,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時空的臨高苟家居然果斷地抱上了天朝的大腿,成了勳貴一族,而且其家族後人還正好封在了另一個“自己”的出生地——東洲的鐵華州南關鎮!自己和這個苟家真是繞彎繞了一大圈,最後又繞回來了。
按那個李家誠的說法,這苟家可不是什麼好貨,而且和少林派勾結甚密,非爲作歹。沒想到,這次圍剿少林派,苟家的軍方兩員大將親自出馬,把自己的常期合作伙伴說滅就給滅了,一點也不含糊,這觀風使舵的本事果然是家族優質基因的血脈遺傳。這會,上司又在南國公主面前拐彎抹角地替他們家族說了一大堆好話,顯然是平時沒少下功夫。苟家作爲鄉賢大戶,爲富一方,能夠一直混到今天,其深厚的勢力積累和文化沉澱,果然不是一般的狗大戶能望其項背的。難怪剛纔歐陽南關就發現,那個長着一副獐頭鼠腦相的苟勝文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悄悄打量自己,這人真是不可貌相呀。
介紹完了府軍的軍官。熊聯隊長就請席上幾位非軍方人士自我介紹一下。第一個站起來的是一位目光精練的中年男子,他起身後直接跪到了院子中央,“南少林嶺南道廣東暗堂掌事侯方智,特向南國公主請罪!”
這一下惹得全場譁然。侯方智伏倒於地,痛稱由於自己的疏忽大意,治下不嚴,未能發覺少林瓊州分舵如此膽大妄爲,竟公然襲擊皇莊,意圖謀反,實在罪該萬死。
內廳的南國公主殿下讓人傳聲,事情已經過去,她會如實向皇上彙報此事原委,朝廷自會有處置,少林派要好自爲之,該清理門戶就一定要清理乾淨。
“臣下定然痛定思痛,徹查瓊州府分舵歷年的惡行,清理門戶絕不姑息!”侯方智腦門磕地有聲,大聲向南國公主保證,他回去後會向少林總舵彙報此間情況,建議對整個南少林進行一次徹底自查和清理門戶,將所有敗壞少林名聲的江湖敗類和反賊來個大掃除,以維護少林派的百年聲譽和名門正派形象。
聽着這傢伙大放厥詞,歐陽南關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不就是後世那些世界五百強大公司出了事情,捅了的漏子之後的表態麼。各種道歉、反思、悔過,然後各種分析、查找、糾錯,但實際上,根本就沒人追究事先到底哪出了問題,又是錯在誰身上,裝模作樣地認錯,實則在推卸責任甩鍋,最後扔兩個替死鬼和背鍋俠出來抹平。
謝罪結束,侯方智很快就起了身,身手相當熟練。他一副誠惶誠恐慌的樣子,眼角的餘光卻在悄悄掃視全場,最後盯到了歐陽南關身上,後者頓時就是一個冷戰。這位南少林廣東暗堂的負責人一看就是那種敢於壯士斷腕的陰狠人物,目光中滿是寒意。歐陽南關很無奈,自己被李家誠算計,已經把少林派給得罪死了,冤家易解不易結。不過,他最奇怪的是,少林瓊州分舵都已經給定性成意圖謀反襲擊皇莊了,少林派居然還能屹立不倒,輕輕鬆鬆地就來了個自我切割,剝除不良資產後優化重組重新上市,果然不愧爲朝廷心腹、武林泰斗。
接下來自我介紹的一位是武當派廣東省總櫃張碧楓,張總櫃一副仙風道骨的氣質和世外高人做派,說話點滴不漏,獲得衆人一片好感。再下來一位,言簡意賅,“唐門,唐三炮。”一聽到“唐門”二字,歐陽南關頓時汗毛孔全身倒豎,抽了一口涼氣,這位就是玩暗器下毒的唐門弟子?貌不驚人、氣質平平的唐三炮,乍一眼看去就是那種木訥寡言的路人乙,放在人羣中你絕對不會去多看一眼的那種人。這唐門看來就是穿越前輩們玩出來的暗三門中一個了,唐三炮重新入坐後,他周邊的溫度似乎瞬間就降低了二十攝氏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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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自我介紹的是歐陽南關,他其實不用介紹,大家都已經猜到他的身份了。報完身份後,軍人們那邊投來了大批豔羨的目光。就連苟承志準校也是一副仰慕的嘴臉——雖然他肯定已經知道歐陽南關在紅蓮寺一案中着實坑了他們苟家一把。
外席的客人自報家門結束後,內廳的女賓們就沒人作自我介紹了,不僅如此,廳內還扯起了一道輕紗,弄得那些想向內張望的傢伙相當泄氣。南國公主宣佈開宴。宴席很正式,各種敬天敬地敬皇上敬朝廷,大家中規中矩地吃菜喝酒,沒人敢在公主面前放形。
酒過三巡,黃時仁來找歐陽南關,說是十四皇子有請。一羣正打算給未來的臨高侯敬酒的軍官們馬上放下了酒杯,看着歐陽南關的目光變成了各種羨慕妒忌。歐陽南關趕緊起身逃之夭夭,被一羣軍人圍着敬酒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跟着黃時仁穿堂跨院來到了後莊,居然是自己住過的那個小院。歐陽南關覺得有點不對頭,十四皇子見自己幹嘛非要到這裡。他心裡犯上了嘀咕,把腳邁進門時就揣着一分小心。果然,他人才進門,就猛地聽到左邊有風聲響起,有人突起發難,撲了過來。
受驚的歐陽南關,下意識地往右急閃,慌亂中他一個不小心就踩到了自己身上那件肥大及地的道袍上,一下子絆倒了自己,失去了重心,直接倒向地面。說時遲,那時快,摔向地面的歐陽南關忽然發現前面冒出了個人影,一下子就撞了個滿懷!
原來,右邊也藏着一個伏擊者,他等到歐陽南關向右躲閃時才突然出手。結果,歐陽南關鬼使神差地的一摔,直接就撲進了他的懷裡,兩人一齊失掉了重心,滾到了地上,恰到好處地化解了一場左右夾擊。被自己絆倒的歐陽南關,撞了人不說,還讓後者莫名其妙地當了他倒地的肉墊。左邊的襲擊者看傻了眼,居然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的歐陽南關,一伸手正好摸到了一根木棍——這是對手的武器,趁着對方倒地後還沒回過神來,他下意識地一把奪過了棍子,借力一撐,把自己彈了起來,同時給地下那個傢伙補上了重重一腳。
左邊的襲擊者還在發呆,等到歐陽南關站穩了重心才大夢初醒,在暈暗的燈光下,揮棍再次撲上。歐陽南關轉身迎敵,不料倒地的那個傢伙,居然不死心,突然伸手扯住了他那件礙手礙腳的袍子,又把他絆了一下。已經有了剛纔的教訓,歐陽南關只是重心晃了一下,及時穩住了自己,沒倒地。這一晃卻正好讓左面攻來的一擊再次落空。見地上那傢伙死死地扯住自己的長袍不放,歐陽南關情急之下,乾脆就解開了道袍,反手將其直接拋向了對手。
左邊的襲擊者已經被歐陽南關的“怪招疊出”完全弄懵了,在黑暗中見到有一個飛舞的影子撲來,也沒看清楚是啥,就直愣愣地迎擊了上去,結果差點被拋來的道袍裹住自己。襲擊者頓時就亂了陣腳。歐陽南關毫不遲疑,一棍子敲開了對手,返身奪門而出。
掌聲響起。
“好,果然不愧爲空手奪刃、火燒紅蓮寺,連殺少林十二寇的東洲好漢!”一羣短髮制服青年從黑暗中涌出,爲首一位濃眉大眼、身材健碩、氣度不凡的年輕人鼓着掌走了上來,向歐陽南關伸出了大拇指。不出歐陽南關所料,這位就是十四皇子了。
彷彿瑟瑟北風呼嘯刮過心頭的歐陽南關,這才明白,伏擊者是十四皇子的伴侍命衛,目的就是要考覈自己“殺賊十二”的真本事。謝天謝地,那兩個年輕人和歐陽南關一樣,明顯缺乏臨敵經驗,各種失誤和錯判,居然稀裡糊塗地被一件大號道袍給打敗了——而且他們和觀衆都沒沒明白輸在哪裡。歐陽南關不知道是自己運氣太好,還是對方運氣太背,頗有點哭笑不得。
十四皇子吩咐黃時仁去他的行李箱裡給歐陽南關去挑一件合身的衣服換上,然後一起去他的庭院裡夜宴。歐陽南關無法推辭,便換上了一件十四皇子曾經穿過的外套,重新又上了宴席。
由於此次出巡是拉練課,一切按軍法從事,所以十四皇子在內院擺下的也只是軍宴。歐陽南關在十四皇子和他的四十九位生辰八字完全相同的伴侍命衛的身上,嗅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氣息,這些年輕人身上充滿了後世大學生身上的那種集聰明自信、才華洋溢、熱血激情、胸懷壯志、目空一切、無知無畏和理想主義於一身的精神氣質。不過,也正因爲如此,歐陽南關非常喜歡和他們交流,他自己經歷過這個階段,很容易就找到一些共同的話題。
雄心勃勃的十四皇子,與歐陽南關聊到了東洲的情況。毫無疑問,作爲一位未來的選王,這位皇子沒有耐心去等待皇位的PK——天朝第六世皇上正當壯年,身強體健,根本就還沒有立太子的念頭(因爲有了那個皇位PK制度,朝廷對立太子積極性大大下降了,反正規則已經定好,隨時都可以PK)。十四皇子作爲一位在皇室中既不冒尖、也不受人關注的醬油黨,和大多數對皇位感到希望渺茫的皇族子弟一樣,準備放棄選王之位,換取到海外去打拼一份自己的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