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朝歷代,總是想着修生養息,兵精糧足之後,再次北伐,一雪恥辱。卻是忘了,修生養息,會使社會相對安逸,太平時間久了,想要再打仗就難了。況且修生養息十幾年,苦苦積累下的財富,只是一場戰爭,幾個月的戰鬥,就消耗一空,有些不值當!“趙樸道,“定都杭州,不適合。只是不適合也只能湊合了!,卿家可有兩全其美之法?”
秦檜道:“陛下,不如設立二京制!”
隋唐就是二京制度,長安是首都,洛陽也是首都,一個掌管着政治軍事,一個是經濟漕運。
趙樸道:“具體點?”
秦檜道:“以杭州爲東都,襄陽爲西都!”
趙樸點了點頭道:“只能如此了!”
話鋒一轉,趙樸問道:“女真崛起於遼東,僅僅是十年時間,亡遼,敗夏,破宋。我朝丟失了半壁山河,此戰金軍犯了兵家大忌,處處用兵,出出出手,分攤了兵力,使各處兵力不足,我大宋才僥倖獲勝,戰局有所好轉。只是金強宋弱之勢,依舊未扭轉;在兩淮一代,河南一帶,多是平原,金軍騎兵犀利,若是北上與金軍爭鋒,必然要大敗。不知卿家,可有破解之法?未來金軍會如何?我朝將如何發展?“
一連三問,三問都是艱難的問題!
秦檜咬咬牙道:“此戰,金軍三路兵馬南下,各路之間相距千里之遙,無法相互配合,又是客軍,孤軍深入,多不利於金軍進攻,最後金軍雖勝猶敗。未來,金軍可能會將兵力集中在一點,重點進攻,以便消滅我大宋精銳。從漫長的防線上,撕開一個口子!”
全面進攻不成功,只好轉爲重點進攻,有些老蔣的味道。
趙樸道:“那金軍會如何進攻?”
“西攻東守!”秦檜道,“江南有大河阻止,兩湖有湖泊、丘陵阻攔,而西北有崎嶇山勢阻攔。金軍不論是從那一處進攻,都是不利。唯有從獲利最大一處進攻,而攻略西北,徹底攻佔關中。侵吞漢中。進而?攻取劍閣。下四川,順流而下,直接襲擊兩湖,破滅江南!這也是歷朝歷代。北方滅絕南方,一統天下的必由之路!”
趙樸問道:“張浚鎮守西北,可行嗎?”
秦檜一時有些艱難,可還是說道:“張侍郎,言過其實,言勝於行,不可出任西北!”
趙樸再次對秦檜刮目相看,拋卻人品問題,秦檜用人識人。堪比第一。
趙樸再次問道:“那西北,誰適合?”
秦檜道:“鎮守西北,可讓西軍將領出任!”
秦檜含糊的說着,沒有說明具體哪一個人,可是趙樸卻是有些領悟。這是鼓勵軍閥割據呀!在亂世,似乎也只有軍閥割據,才能抗住金軍入侵。僅僅是由朝廷派遣官員,必然會水土不服,不接地氣,只有西軍的當地將領統帥當地兵馬,才能更好的保衛家鄉,更好的將金軍攔截住。
趙樸搖搖頭道:“時機未到,時機未到,有時打敗仗也是好事,不打敗仗,那裡能大勝仗!”
秦檜心中莫名的一寒!
趙樸問道:“如何北伐?”
秦檜道:“當以內政爲主,內則政通人和,外者強軍,積蓄糧草三五年,兵精糧足,一旦金國有變,可以伺機北伐!”
太籠統了!
老狐狸,還是不肯說實話!
趙樸不由的變着法子的問道:“若是卿家,主政中樞,宰執天下,將如何施政?”
轟!
秦檜的腦袋中,立時間翁翁直響,再也難以淡定。淡定,只因爲事不關己,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那再也難以淡定。
世人都有夢想,若說武將的夢想是封侯封王,那文官的夢想就是宰執天下。
在大宋,一般都有幾個宰相,有的宰相只有官位,不負責事情;有的宰相,只是湊數;有的則是爲了獎勵;能做到一人之上,萬人之下,宰執天下者,少之又少。
宰執天下,四個字!
好似悶雷,秦檜臉上不動聲色,可是心中卻是沸騰的難以抑制,不由道:“微臣若是入中樞,陛下委託權柄。當盡心盡力,爲國盡忠!”
趙樸點了點頭。
秦檜繼續道:“爲政者。當理財爲主,軍政爲主,廢繁爲簡,而國力自強!今天,宋金之戰,不過半年,但是國庫錢財已經耗盡,不足百萬錢。而宋境之外,金軍處處威脅,務必要重兵把守,然而若無充足財稅,強軍如無本之木;而境內,災荒不斷,湖北又招金軍洗劫,多數田地荒蕪,此時補種秋糧還來得及;而盜賊四起,百姓無以安穩。我朝此刻勢如危卵,唯有理財爲主,財稅充足,纔可強軍,才能保證大宋安穩無憂!”
“我朝中央財政不足,地方窘迫。首先,當恢復經制錢。昔日,陳亨伯所創立經制錢,蓋因方臘反,童貫討之,亨伯爲隨軍轉運使。朝廷以其權輕,又重爲經制使,患軍用不足,創爲此名,以收州縣之財,當時大獲其利,然立此制時明言軍罷而止。此時兵戈再起,如今復起經制錢!”
趙樸心中想:這是家征戰爭稅!
秦檜道:“其次,印造見錢鈔以應急,鈔法改革!”
趙樸心中想:這是印刷紙幣,剝削百姓。
秦檜道:“第三,改革鹽法,打擊私鹽!”
趙樸繼續點點頭,道:“卿家說得詳細些?”
秦檜以這三點爲基礎,開始大力的闡述理財思想。
這個時代,理財思想很是簡單。畢竟這是農耕文明時代,宋朝即便是商業發達,甚至是誕生了資本主義萌芽,本質上還是農耕爲主。沒有發達的農耕,所謂的資本主義萌芽,只是空中樓閣,白日做夢而已。
這個時代,沒有金融,也沒有所謂的經濟戰。有的只是粗淺的糧食戰爭,可以倒騰一些零花錢,大發一筆財,可想要靠經濟戰,幹到一個國家,幾乎是做夢。
而這個時代,政府摟錢的手段,無非是三大點:一個是加徵稅收;二是發行紙幣;三是打擊私鹽。重點是從中產階級,富商階層,士紳階層,剝削大量錢財。不論是哪個改革,哪個理財,都是從這三處着手。
即便是秦檜,也擺脫不出藩籬。
只是加徵稅收,容易觸怒商人階層、士紳階層,讓平民階層苦不堪言,各類的起義暴動不斷;而發行紙幣,容易導致脆弱的城市經濟奔潰,使朝廷信譽下降;而私鹽問題,已經存在很久了,各個環節複雜的很,很難理清。
總之,這些理財措施,無疑是飲鴆止渴,明知不行,也要幹一把!
只是,讓商人階層,士紳階層憤怒,總勝過被金軍砍殺;
讓百姓苦不堪言,罵聲連連,也總勝過被金軍擄掠;
發行紙幣,導致城市經濟崩潰,也總勝過國家崩潰。況且這是農耕時代,經濟崩潰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抗打擊能力格外堅挺。
兩利相較,權其重;兩害相較,權其輕。
趙樸再次對秦檜評價道,書生理財,紙上談兵,權術爭鬥上還行,可是理財上,真的不怎麼樣!
趙樸道:“我想要,民不加稅,而國富饒,卿家可有法子?”
秦檜心中一冷,不由問道:“莫非陛下,要恢復王荊公之法?”
“不!不!”趙樸搖了搖頭道,“王安石是失敗者,因爲他是書生!同樣是變法,管仲變法,齊國強盛;商鞅變法,秦國強盛;爲何偏偏王安石變法,大宋衰弱?卿家可想過爲什麼嗎?”
秦檜道:“微臣愚鈍!”
“卿家,豈會愚鈍,只是不想說而已!”趙樸道:“王安石是書生,書生變法;就好似趙括紙上談兵一般,說得比唱的好聽,可是到了關鍵時刻,屁事不頂。而管仲、商鞅,都是法家,他們讀過書,可是更殺過人,幾次差些死了,深知人心之惡,變法時,總是想到最壞處;而王安石則不同,他是儒生,信仰的是先王之法,變法時,總是想到最好的一面!”
“卿家,你可有民不加賦,國富饒之法?”趙樸再次問道。
而秦檜臉上,不由的冒出了冷汗。這位皇上,讓他宰執天下,是要讓他當王安石第二呀!只是王安石豈是那樣好當的?新黨,都是奸臣之列,名聲在朝野很臭!
“微臣愚鈍!”
“卿家還是太過拘謹了!”趙樸道,“我不會黨同伐異,只要不賣國,只要不危害大宋,哪怕是與我作對,我也能忍受了。卿家有什麼,但說無妨?”
秦檜抿着嘴,冷汗溼透了後背。
趙樸繼續道:“民不加賦,而國富饒,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戰爭!管仲變法成功了,因爲齊國對外戰爭勝利了;商鞅變法成功了,因爲擊敗了強魏。國內不足,百姓不足,就從外面獲取,爲何金軍屢屢南下,因爲劫掠能夠獲取大量財富!”
“我大宋,苦了百姓,君王背上罵名,臣子遺臭萬年,苦苦加徵稅收,打擊私鹽,一把汗水,一把淚,才徵收下一點賦稅;可是金軍呢?只要鐵騎一動,殺戮一方,什麼都有了!”
“剝削百姓,獲取錢財;不如對外一戰,獲取錢財!”
秦檜聲音嘶啞道:“陛下,久戰必亡!”
“不戰,也是必亡!”趙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