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麼被高力士拽着出了廷英殿,馮元一內心是凌亂的,感覺自己成了風箏,被高力士放了。他知道高力士有功夫,可是到了此時才意識到,高力士的功夫有多高。
“高將軍……老高,快放我下來,骨頭要斷了!”馮元一快吐了。
“身爲武勳之後,身板太瘦弱,比起新豐侯,你差得遠了!”高力士放下了馮元一,沒好氣的說道。
“我是靠腦子吃飯的!”馮元一白了高力士一眼。
“腦子厲害,也得有好身板!”高力士說道。
“我說老高啊,我阿耶就在那裡,又不會跑掉,用的着這麼急嗎?”馮元一揉了揉胳膊說道。
高力士沒有說話,心裡卻是想着是不是真的能夠找到阿姊的信息,當年家族蒙難的時候,整個家族是分崩離析,只有自己與姐姐還有母親得以倖存,只不過後來自己被帶到了京城,入宮成了內侍,與阿姊也就失去了線索。
後來跟着三郎陛下出人頭地了,高力士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阿孃馮麥氏,並且接到到了長安榮養。
馮麥氏出身與馮氏都是武將之家,阿翁正是隋朝名將麥鐵杖,所以也多虧了武將世家出身,不然這麼多年,根本就不可能堅持的下來。
而他之所以堅持活着,其實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找到自己的那一雙兒女。
終於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母子團圓了,只是對於她的女兒,馮麥氏心裡卻是始終認爲,她還活着。
高力士不但是千古第一名宦,還是個大孝子。
馮麥氏在家族罹難,丈夫橫死,兒女失聯的情況下,爲了有朝一日能夠找到失散的兒女,馮麥氏一個人堅強的活着。一個女人,在失去了丈夫兒女之後,完全沒了依靠,還能活下來,一定是吃了數不清的苦楚。
原本馮麥氏與兒子團員了該是一件喜慶的事的,可是或許就是應徵了那句話,物極必反吧,馮麥氏抱着高力士哭了很久,等停下來的時候,馮麥氏才發現自己的眼睛竟然突然就看不見了。
哭瞎了!
高力士大哭一場之後,好生的將阿孃馮麥氏接到了京城,讓她住上了王公貴族才能享受的生活。
在此之前,高力士其實已經娶妻成家了,他的妻子據說是大唐的國花一般的女子,不但人長的漂亮,而且是賢良淑德,在阿孃馮麥氏被接回來之後,高力士的妻子呂氏,悉心照料,終於一點一點恢復了,只不過眼睛卻是尋遍了京城名醫也不見有轉機。
現在阿孃時日無多,心中心心念唸的就是那不知生死的兒女了,高力士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尋找阿姊的行爲,甚至他最近在想,若是實在不行,就要向三郎陛下請求,通過察事幫着尋找了,畢竟若是不能讓阿孃在有生之年見到阿姊,怕是他死也不能瞑目吧。
“怎麼跟我說話呢?說不定我就是你舅舅了!”出了皇宮,高力士似乎心情變的不錯。
不過也能理解,畢竟自己尋找了這麼多年是一點線索都沒有,可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這線索竟然是靜在眼前。
“不用【說不定了】,你這個舅舅我人了!”
馮元一用力的拍着胸脯,直接是脫口而出“舅舅!”
“先別叫的這麼親熱,是不是還不一定呢!”高力士一頭的黑線,他哪裡知道馮元一此時的心裡。
聽了高力士的話,馮元一簡直就樂瘋了,高力士啊,若是真的認了高力士做舅舅,那以後朝野內外真的可以橫着走了。
三郎陛下是師父,權傾天下的宦官是自己的舅舅,可能是最親的舅舅那種,再加上自己那一手化腐朽爲神奇的力量,馮元一想不出名都難了。
瞭解開元朝歷史的人都知道,高力士是三郎陛下最信任的人,幾乎是沒有之一,許多人都希望高力士能在三郎陛下當面,有了高力士的幫忙,技術就是成功了一般以上!
“若是親的不行的話,那就乾的,我認你做舅舅!”馮元一很認真。
“行了,快些走!”高力士直接是一巴掌拍在了馮元一後腦勺上,這動作極爲熟練。
“幹嘛打我?”馮元一鬱悶了,他沒防高力士也會打他後腦勺啊,畢竟這天大地大,會打他後腦勺的除了三郎陛下,就沒有第二個人……不對,現在有第二個人了。
高力士這顯然是看到三郎陛下敲打馮元一多了,也就習慣了!
“再不快走,那又要打了……”高力士揚了揚手掌。
“我走!不過即便是一路打馬疾行,也沒辦法敢在天黑之前到馮家莊了。”馮元一解釋道。
“不管什麼時辰,今天必須見到新豐侯!”高力士說道。
……
“不知高將軍蒞臨寒舍,馮某有失遠迎,還望海涵啊!”老馮侯爺看到跟着兒子一起進來的高力士,頓時就蒙了。這什麼情況爲何高力士不待在皇帝跟前,跑到鄉下侯府來幹嘛!
“馮候,客氣了!”高力士經過了一路的疾馳,心境逐漸變的平穩了。
“高將軍此行,可是陛下有聖旨?”老馮侯爺看了眼兒子,又對着高力士問道。
“馮候,不要誤會,力士此行爲私不爲公!”
高力士說着話的同時,從懷裡取出了馮元一的那枚玉佩,“馮候可認得此物?”
“咦,這不是元兒的嗎,怎麼?”老馮侯爺有些莫名其妙,他記得這玉佩自己給兒子的,怎麼到高力士手上了。
“馮候,你再看看這個!”高力士說着話的同時,又從懷中取出了另外一枚,一模一樣的玉佩。
“咦,怎麼會……”老馮侯爺瞳孔猛地一縮,神色卻是不變,疑惑道。
老馮侯爺眼中閃爍的那絲驚慌,怎麼可能逃脫的了高力士的眼睛,得到了老馮侯爺的反應,高力士心中立時就覺得有戲
“實不相瞞,這對玉佩,原本是家父爲我與阿姊打造的,一人一枚,這一枚是我的,馮候手中的這枚應該是阿姊的!”
高力士將手中的玉佩,遞給了老馮侯爺,“當年家族變故,那是我們還年幼,我與阿姊約定了,這玉佩一定要帶在身上,作爲他日相認的信物……只是不知爲何,阿姊的這枚玉佩竟然會到馮候手中!”
“原來如此!”老馮侯爺長嘆一聲,心中則是鬆了口氣。
“現如今,家母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只是她一直記掛着阿姊,所以,若是馮候有什麼線索,還望告知!”高力士說完,對着老馮侯爺深深一拜。
老馮侯爺,立即側移了兩步,沒有去承受高力士一拜,開玩笑高力士的一拜其實隨隨便便就能受的。
“高將軍言重了,馮某知曉的任何信息定然會知無不言!”老馮侯爺說道。
“感謝!”
高力士面上寫滿了躍躍欲試,顯然老馮侯爺的反應給了他不少信心,“馮候可否告知這玉佩你是從何處得來?”
“嶺南!”
老馮侯爺想都沒想,說道,“那是朝局有些不穩,京城不安,而拙荊已有身孕,爲了安全起見,馮某就將她送去了嶺南,後來元兒就出生在那裡,只是拙荊卻是因爲難產而失了性命……”
“馮候節哀!”高力士不知該說什麼,自己的問題,引起了老馮侯爺想起了傷心事,他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玉佩,據府上回來的僕人說,這玉佩是一位女道士送給她,說是可以護佑她腹中的胎兒安全!”老馮侯爺說着話的時候,神色有些暗淡,心情有些沉重。
“女道士?可知這女道士如今何在?”高力士皺眉。
“無從得知了,據說那女道士是一位雲遊道士,根本就是居無定所,雖然是在嶺南送了玉佩給拙荊,說不得當日就離開了嶺南,茫茫人海,要尋找到她,怕是無異於大海撈針了!”老馮侯爺說道。
在老馮侯爺說話的同時,高力士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老馮侯爺的臉面,他的所有的表情甚至一個眼神的閃爍,都沒有逃脫,高力士的視線。
最終,高力士發現,雖然老馮侯爺情緒出現了波動,眼神閃爍了那麼一瞬,但基本上,他的話是可信的!
也就是說,老馮侯爺沒有欺騙自己!
高力士再聯想到當時分散後,阿姊可能遇到的處境,最後他覺得,似乎阿姊出家做了女道士是最有可能的事,若非如此,只要她身在江湖,就不可能不會知道自己的存在。
畢竟這幾年跟隨者三郎陛下,高力士之名,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且他有意在民間散發出高力士就是嶺南馮元一的消息,就是希望有朝一日阿姊能夠主動找到自己。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卻是沒有一點線索出現,這使得高力士很疑惑,根本就是無從下手了。
可一想到阿孃,高力士就不得不繼續……
“是了,阿姊一定是出家做了道士!”高力士心情立即好了不少,雖然說現在還是沒有阿姊確切的消息,但是畢竟知道她做了道士,就等於是大大縮小了範圍的。
“也只有出家了,進入了方外之地,纔不會關注到我散發出去的消息!”高力士越想越覺得事情明朗了,彷彿阿姊已經找到了一樣。
“感謝馮候告知我這些線索,這對我實在是太重要了!”
高力士很感激的對着老馮侯爺說道,“他日若是有需要,儘管找我!”
作爲三郎陛下的貼身太監總管,高力士做人做事是有原則的,一般絕對不會主動說出【你有事隨時找我】這樣的話來,但是今日卻是說了,可見他心中是多麼的高興了。
“高將軍言重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老馮侯爺擺了擺手。
“此事與馮候事小,但對我來說就是天大的事!”
高力士言辭誠懇,“家母前些年,爲了活下去,尋找我們,吃了太多的苦,能夠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了!可是雖然這幾年日子過的舒坦,但是家母的底子已經敗了,眼下已經是活不了多久了,作爲兒女的,我總是希望,能夠在家母有生之年,讓她見到阿姊!了卻心願!”
“高將軍大善!”老馮侯爺誠懇說道。
“只是這天大地大,道觀無數,高將軍又該從何處下手呢?”老馮侯爺問道。
“不知馮候可有建議?”高力士問道。
眼下他卻是沒有什麼合適的辦法,只能是能回去之後,向三郎陛下打個申請,發動朝廷的力量,幫助尋找一二。
若是天下道門同時發動起來,想必尋找到一個女道士,不會是什麼難事!
“建議倒是沒有,不過馮候記得,那老僕回到京城的時候,說到了女道士的情況,似乎是說要離開嶺南,往北走!”老馮侯爺想了想說道。
“往北走,這北,到何處是盡頭呢?”高力士思考。
“這還真沒個準,說不定正好已經走到了長安呢!”
畢竟作爲京城,寺院道觀都是不缺的,特別是道觀!作爲李唐的國教,道教地位非凡,在京城發展的情況要遠高佛教!
可接着,老馮侯爺又說道,“可若是她真是你阿姊,那爲何不來認你?”
“此事,我也正不得而知呢!”高力士說道。
“若是用得上新豐侯府的,高將軍只管知會一聲就行!”老馮侯爺豪爽的說道。
“力士,先行謝過馮候了!”高力士說道。
此刻高力士腦海飛速旋轉着,他在腦海當中,統計着長安道觀的情況,以及最有可能找到阿姊的道觀。
可是爲何阿姊會把自己隨身攜帶的信物,交給一個陌生人呢?
“哦,對了!馮候,我有一事不明,還望告知……爲何世子之名叫馮元一呢?”這一直就是高力士最爲好奇的地方,因爲如果之前只是覺得兩人同名同姓而已,可現如今卻不會那麼想了……因爲玉佩!
“實不相瞞,元兒這名字,我還真不知如何得來,反正等元兒送到我身邊時,已經被叫馮元一很久了!”老馮侯爺說道。
“馮候可知,這事與玉佩是否有關聯?如說如此的話,那位送令夫人玉佩的女道士,一定就是阿姊無疑了!”高力士深深的吸了口氣,說道。
“這事……馮某還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