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洛陽,自古以來就有被中原王朝作爲都城的習慣,從秦漢到隋唐,無不如此,東都洛陽西京長安,作爲常年生活在長安的三郎陛下,時不時的來東都洛陽巡視一番,已經算是難得的走出來了。
身爲大唐帝國的皇帝,雖然掌控天下,但卻也被這天下絆住了手腳,他無法像普通人那樣,隨隨便便的離開長安,他更不能像李白那樣走南走到北,走西走到東,作爲大唐的皇帝,三郎陛下只能更多的把自己放在長安,放在皇宮內。
作爲大唐帝國的定海神針,只要皇帝陛下在皇宮中,即便是大唐的版圖內局部發生了戰事,都會引起多大的恐慌,可若是陛皇帝陛下不在長安,那就是再小的事情,也容易演變成大事。
眼下天下太平,國泰民安,百姓富足,三郎陛下才有了巡視東都的想法,而且長安的百姓們對於皇帝陛下去了東都洛陽,是一點都不擔心,該吃吃該喝喝,反正他們知道天下太平,即便皇帝到了東都,也一樣可以把帝國治理的好。
三郎陛下此番巡視東都,並非是把整個朝堂都搬到了洛陽,在長安自然是留有正常運轉的班子,而且還要留守的大佬。此番留守大佬乃是刑部尚書王志愔。
作爲爲西京留守,王志愔在三郎陛下離開長安的這些日子裡,每日是勤勤懇懇,做事是一絲不苟,身上肩負着長安的穩定,王志愔就像他的名字一樣,一個【愔】字,展現的淋漓盡致,沉默少言,心思深沉,三郎陛下把長安交給他,自然是因爲放心他了。
王志愔年少即以進士擢第,算是有才之人了,中宗神龍年間,累除左臺侍御史,加朝散大夫。
由於他執法剛正,衆官都畏懼他,於是人們私下裡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皁雕“(黑老鵰),意思是說他看待官吏就好像猛雕看待燕雀一樣。
王志愔除了執法嚴明,剛正不阿之外,而且做人也是精於計算。
有一次,王志愔手下人去給他買單絲羅,每匹三千文錢。王志愔問織一匹單絲羅得幾兩絲?代買的人回答說:“五兩。“於是,王志旻讓家童取來五兩絲交給代買人,又按每兩手工費用十文錢,取出五十文錢同時交給買人
對於王志愔的爲人,三郎陛下是極爲了解的,所以纔會把他提拔到了刑部尚書的位置上,而且成爲了此番西京留守,全權處理長安事宜。
……
這一日,王志愔像往常一樣,清晨早早的起來,到了衙署,查看彙報上來的長安的信息,同時處理一些公文,每日都是兢兢業業,一絲不苟。
在三郎陛下離開長安的這幾個月以來,王志愔整個人看着瘦了下來,長安的穩定事關重大,他不敢有一絲懈怠,每天早上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彙報上上了的最新消息。
他可不想在三郎陛下離開的這些日子裡,長安生出什麼事故來。
不過,好在這幾個月過去,大事小情都沒有出現,這讓王志愔很是滿意。
只要長安不出問題,等陛下巡視東都回來之後,就會給自己記一筆功績,他日加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一舉就進了宰相班子了,那豈不是美事一件。
俗話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這不想做宰相的官員也不是好官員!
王志愔想做個好官員,所以心中時刻惦記着【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只有加了這個頭銜,纔等同於有了宰相之權,就像張說一樣,不夜只是個兵部尚書嗎,與他這個刑部尚書一樣,作爲“三省六部”的六部尚書之一,級別應該是一樣的,只不過張說多了這個頭銜,瞬間就拉開了與他們這些六部尚書的差距。
王志愔自問自己與張說相比,絕對不弱於他,只不過是運勢不佳,張說在天兵軍大使的位置上,屢立軍功這才換來了今日的地位,而自己這個刑部尚書,卻是沒有像張說那樣立功的機會。
這次好不容易來了一次西京留守的機會,王志愔是極爲珍惜。
在他心中其實還有些矛盾。
一方面,作爲西京留守,長安的穩定事關大局,他不希望長安生出亂了,不然自己一定少不得被責罰;而另一方面,作爲想更上一層樓,卻有缺少像張說那樣立功機會的他,又希望長安能發生點什麼事情來,然後自己順利的平息,以此建立功績。
處理完每日必修課後,王志愔離開了衙署,走上了長安大街。
這是王志愔在三郎陛下離開後,他每日最喜歡做的事情,走在大街上,感受着人潮來往,到了東市西市,看着商販和買東西的客人們,講價談價,心裡很是舒坦。
這就是生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賣東西的想着如何更好的價格賣出更多的東西,而買東西的則是計算着怎麼可以以更優惠的價格買到更多的東西,還有擋着貨郎擔的行腳商,走街串巷,吆喝着自己的買賣。
興許是有些餓了,王志愔到了一個賣烤餅子的攤子前,看着烤的噴香的餅子,口中生津,“餅子怎麼賣?”
“一個三文,兩個五文,客人您要幾個?”攤主是個皮膚黝黑的漢子,手上滿是繭子,笑起來給人一種憨厚的感覺。
王志愔看着烤餅攤主憨厚的笑容,臉上也隨即出現了笑容,這是個爲了生活努力的小商販,是個實誠的,伸手進了懷中,摸了半天,這才發現,自己清早起來換了新衣,忘了帶錢。
“那個……今日出門有些匆忙,忘了帶錢了……”王志愔有些尷尬。
“沒帶錢?”攤主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收斂了。
“確實是忘了,要不這樣,我先賒一個餅子,待會讓人送錢來給你,你三文一個對吧,回頭我給你五文!”王志愔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腹中確實又有些餓了,於是商量的語氣說道。
“賒一個……客人,我這也是小本買賣,賒餅子卻是有些……不好……”攤主也嘴上說的客氣,可是心裡卻是想着,穿着一身絲綢,怎麼可能會沒有錢呢,有錢人就是小氣,吃個餅子還想着要賒欠,我這行腳的攤子,你賒了餅子,如何給我錢?
“難道擔心我賒了餅子不給錢?”王志愔一看就知道了攤主的顧慮。
“沒有沒有的事,只是我這真是小本買賣,從來都不賒欠的!”攤主趕忙賠笑道,他也可不想沒事去得罪這穿着一身錦袍的人。
“我今日若是非要賒一個餅子呢?”王志愔不知何故突然軸勁來了,非要賒一個餅子,語氣強硬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莫不是要用強不成?”攤主完全收斂了笑容,語氣也變的剛硬了起來。
長安治安不錯,雖然陛下去了東都,但是西京留守執法嚴明,剛正不阿,權貴們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去刁難老百姓,而老百姓更不可能去招惹權貴,即便是他這個小老百姓也知道,所以攤主心裡雖然不想得罪眼前之人,但倒也不怕他,畢竟待會自己挑着擔子離開這裡,去別處賣餅子就是了。-
“你這漢子,怎的如此說話!”王志愔這一刻,再也不覺得眼前這攤主淳樸了,在他眼裡,攤主立即變成了奸商模樣。
“我怎麼說話了,是你要用強,要搶我餅子,怎麼反過來說我的不是了!”攤主梗着脖子,叫嚷道。
“都說無商不奸,看來果真如此,原本還以爲你淳樸,沒想到竟然也是個奸商嘴臉!”王志愔有些怒了,說着轉身就要離去。
“你站住,你說誰是奸商了,誰是奸商!是你說要用強賒我餅子,我不肯,怎麼反過來說我是奸商!”攤主也是怒了,他一個好好的遵紀守法的小老老百姓怎麼就成奸商了。
這攤主也是長安城外的農戶,農閒的時候會進城來賣些烤餅,賺點小錢算是補貼家用了,他說自己是小本生意確實不假,光是打造這個烤餅爐子就花了他不少的錢,而且還要買米買鹽買糖,雖然他們現在的生活不至於差這幾個錢,但是主家說過了,蚊子再小也是肉,賺錢就該是一文一文的積攢着,不能嫌少,也不要貪多。
少了一塊餅子,可就是少了三文錢了,三文錢對他們這些有錢人來說不算什麼,可對於農戶,那也是錢啊!
再說了,自己的莊子裡可是出了名的淳樸,怎麼到了這裡就變成了奸商了呢,攤主憤憤不滿,覺得不能因爲自己就讓人壞了莊子的名聲。
於是,直接一把抓住了,正要離開的王志愔。
由於是從攤子後面匆忙跨出,攤主腳下一個沒有站穩,抓向王志愔的手直接落到了他的衣袍上,刺啦一下,把王志愔的袍子撕掉了一塊。
這一下,可壞事了!
現場氣氛彷彿凝固,王志愔愣了,攤主也愣了!
“你……”王志愔看着被撕下來的袍子,頓時就怒了。
“我不是故意的!”攤主慌神了,他知道自己這下闖禍闖大了。
先不說眼前之人身份如何,就是這一件袍子怕就值不少錢啊!自己這是錢還沒賺到,就要倒賠出去一筆,這讓攤主心中有些不安,回去少不得要被老婆罵敗家的。
王志愔看着自己袍子被眼前這個奸商撕下了一塊,頓時就到了暴怒的邊緣,若非他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早就怒了,可是他知道作爲西京留守,將來想要更進一步,就不能在民間留下跋扈的印象。
於是,他強壓着動手的衝動,眼神惡狠狠的盯着攤主,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這攤主肯定是死了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這袍子多少錢,我賠給你!”攤主雖然不願意,但是還是知道,如果不主動早些說賠償,搞不好還會有其他的事情,反正是自己弄破了他的袍子,賠償是跑步了了。
“賠償?”王志愔被氣樂了,心想你一個小攤販,竟然說賠償自己的袍子,你能賠的起嗎?
“對,是我不小心弄破了你的袍子,是我的錯,我就會認,袍子破了我就要賠!你說吧,這袍子要多少錢!”
攤主說話的時候眼神很是誠懇,顯然是發自內心如此想的,只是說話之後,又繼續道,“只是,我眼下身上沒帶足夠的錢,要等我回去去了錢來,再賠你!”
“回去取錢?好計算,怕是一去不回吧!”王志愔心中想笑,就這小小伎倆也想騙過自己。
“怎麼會一去不復回呢!我馮家莊的向來說一不二,如果你還是不信,那我現在就去借,你等着!”攤主說着,就打算丟下攤子,去借錢。
“站住,你就打算這樣走嗎?萬一你一走了之,我這袍子誰來賠?”王志愔一把拽住了攤主。
但是……突然,王志愔腦子裡一根弦繃緊了一下,一下子想到了什麼。
沒錯剛剛自己不就是這樣嗎,要賒欠一個餅子,可對方不相信我,這纔有了後面的事情,而眼下,這攤主也是這般!
我是真心想賒欠,然後去讓人取了錢來還的,那眼前這攤主呢,莫非也是這般?
想到這裡,王志愔手不由自主的就鬆了,攤主沒有理會王志愔的變化,小跑着就離開了,丟下一羣圍觀的路人和還在那裡愣神的王志愔。
“這肯定是跑了……那袍子可不便宜,傻子纔會真去借錢來!”
“他攤子不還在這馬?”
“你傻啊,一個攤子能值幾個錢,而袍子值多少錢?”
“是了,這人也是傻,竟然就這麼讓攤主跑了,怕是要賠咯!”
圍觀的路人,抱着看熱鬧的心思,留在了這裡,沒有離開。
而王志愔也不知爲何,竟然就這麼站在這裡,真的在等攤主,他不知道攤主會不會回來,心裡覺得他是不會回來了,可是又有些期待,他會回來!
時間過去了不久,但是對於等待的路人來說,好像過去了很久一樣!
隨着時間的流逝,圍觀之人,越發覺得攤主是跑了,不會再回來了,王志愔也漸漸覺得自己是有些傻了,怎麼可能會回來嗎?
可是就當衆人都以爲那攤主跑路了的時候,遠遠的那攤主再次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之內……
“竟然真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