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般的馬蹄聲驟響,騎兵各分出一百五十騎疾馳向了兩側,葛城長江襲津彥趕緊提醒道:“兩邊注意,不要被燕人兜了底,靠緊點,再靠緊點,面向兩側!”
他不叫還好,一叫反而現出了些許的混亂,前鋒都是百濟人,原本對衝上前送死已暗生不滿,但身後有倭人緊緊跟着,不衝也不行,如今倭人結緊密陣防禦燕軍鐵騎,很明顯不會跟上來了,那自已豈不是成了孤軍?要盾沒盾,要甲沒甲,能衝破船上的密集箭雨嗎?既使僥倖攻了上前,還得攀上船,船可以當作城池,對於攻破,一點底都沒有,更重要的是,船上黑燈瞎火,根本搞不清有多少敵人。
與高句麗、新羅作戰,大家裝備差不多,尚能一較高下,可是與甲冑齊全,又有騎兵的燕軍作戰,心裡就犯了怵,向前衝,生死未卜,停留在原地,自已的弓射不到船上,燕人的箭矢卻如雨點般灑來,密密麻麻無有止歇,還是個死字!
前進的軍陣中一旦有人猶豫不決,將會以最快的速度影響到身周的同伴,並一層層的向外蔓延,這一刻的百濟軍便是如此,進不得又留不得,那隻能向後退,前鋒一見後陣沒有跟來,當然不會傻的送死,紛紛向後退卻,一退又帶動了一大片,彷彿船上的燕軍正源源不斷的下船向自已追擊!
倭人同樣的緊張,光聽到馬蹄隆隆作響,卻沒法判斷燕軍鐵騎將從哪一處突入,說起來,他們的戰鬥力並不比百濟強上多少,而且也從未與騎兵正面交接過,這下見到百濟軍竟然潰退,他們的腳步也情不自禁的開始後移,要知道,當時還沒有武士道精神,倭人並不如後世那般以戰死爲榮,也沒有天皇給他們效忠,這時代的倭島可以看作一個城邦聯盟,其中以大鷦鷯命的勢力最大。
船上衆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倭人與百濟人的聯軍這就潰敗了?騎兵還沒衝擊呢,正在向遠處迂迴以將衝勢蓄到最大!
衛風大喜,當即喚道:“百濟人已敗,全軍出擊,給老子殺,一個不留,今晚趁勢攻下彌鄒忽城!”
“殺!”將士們紛紛跳上舢板,一列列的向下奔去。
葛城長江襲津彥的面色難看之極,未戰先敗,丟臉不說,大部分的物資被劫了去,將影響到百濟阿莘王對高句麗的反攻計劃,而另一個更緊迫的問題,船沒了,他如何回去啊?
還在發着愣,一名部將急勸道:“襲津彥大將,快走啊,再不走被燕軍的騎兵包抄就走不掉了啊,現在回城或有幾分希望,燕軍沒有攻城器械,急切之間難以攻下,進了城,咱們可以向慰禮城求援!”
葛城長江襲津彥也是一當機立斷之輩,僅不甘的看了眼船頭,便大吼道:“退軍!”說完,轉身向回狂奔!
傾刻之間,兩千多人如潮水般的急速退卻,衛風卻喚道:“鳴金收兵!”
“咣咣咣~~”扎耳的銅鑼聲響起,將士們雖然都有些愕然,但只能依令後退。
王道憐不解道:“將軍,您鳴金幹嘛?這不正是掩殺敵軍的大好時機嗎?”
衛風微微笑道:“王道憐,你莫要忘了咱們這一趟出來的目地,僅爲了劫掠與練兵,倭人與百濟人留着還有用,可以對抗高句麗,何況咱們這八百人能破的了彌鄒忽嗎?既便能破,也必然死傷累累,如今還沒到佔領彌鄒忽的時候,除了多劫掠些女人,攻下又有何用?這一趟已經無比美滿,人不能貪得無厭啊。”
“哦!”王道憐點了點頭,周圍的一干人等也紛紛現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衛風不再多說,把目光投向了船下,不多時,將士們陸續撤回,沒了倭人打擾,可以平心靜氣的把戰馬拉到船上,約摸過了一個時辰,隨着各船的纜繩被砍斷,船隊緩緩起行,向着南方駛去。
倭人的船上裝有稻米、粗細布,這些都是有用的,銅戈矛雖然威力不行,戈頭卻是銅製,將來可以鑄造錢幣,箭矢也能勉強使用,而倭弓與矛杆則被一路拋灑到了海里。
第二天清晨,船隊駛回了營地,早膳過後,全軍上下毫不耽擱,立刻把各種物資裝載上船,於正午時分踏上了歸途。
整支船隊有五十來條船,加上百濟女子在內,每條船隻載數十人與百匹戰馬,但和來時一模一樣,依然是人馬擠在狹小的船艙裡吃住,沒辦法,來時馬匹可以放養在甲板上,而如今已是十一月底,海面寒風呼嘯,馬兒也抵受不住,這讓每個人均是大感無奈,只能忍受着,幸好有七到八級的偏北大風助推,航行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八日後,也就是十二月三日清晨,船隊終於在上虞境內的浙江喇叭口南岸登陸!
如果說,由燕國到百濟給每個人帶來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那麼由百濟回返上虞的這八日行程則彷彿在地獄裡走了一遭,風大浪急,船隻的顛簸也更加劇烈,而且是連續八日的顛簸沒有止歇!
剛一下船,王道憐就嚷嚷道:“天哪!這八日妾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將軍,我軍沒有營帳,上虞也安置不了這麼多人,而上虞至山陰約百里不到,咱們有戰馬,趕緊把貨物裝上回山陰吧,走快點,天黑前應該能到,妾與少女得好好洗一洗!”
其他人紛紛現出了深有同感之色。
陳少女卻秀眉一蹙,指了指那兩千百濟女子,問道:“將軍,她們要不要另行安排?比如暫時留在上虞或周邊縣城,您只是出使,卻平白無故的殺人越貨,還劫掠來百濟人的妻女,妾擔心府君與謝夫人那裡不好解釋,謝夫人可是菩薩心腸呢!”
衛風想想也是,不由轉頭看去,這些女子,個個精神睏倦,蓬垢的臉面佈滿了茫然與不安,畢竟從此以後,她們將在這片土地上勞作、生兒育女,而中土相對於她們是一個陌生的環境,她們語言不通,風俗習慣有異於會稽當地百姓,總有着諸多不便,更何況,有相當一部分已經懷孕了。
衛風又把目光移向了將士們,將士們雖然表面不動聲色,眉眼間卻分佈有淡淡的不捨,再怎麼說,百濟女子總是他們的妻妾,他們的後代也在這些女子的肚子裡,丟下來總是不放心。
不過,每個人也明白衛風的兩難,他只是會稽都尉,而不是會稽內史,在這片土地上,並不能隨心所欲!
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等待衛風作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