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衛風趁着黑,命人在谷裡就着枯樹樁與石頭安置了密密麻麻的絆馬索,絆馬索在黑夜中對付疾馳的騎兵效果最佳,儘管沒辦法分辨出效果如何,卻根據聲音判斷,絆倒的至少有千餘騎。
絆馬索被觸動也是發起進攻的信號,石彈、三尺巨箭與八寸短矢如不要錢般的猛灑而出,一時之間,慘叫聲連成了一片,顯然取得了不蜚的效果。
仇尼倪站在營寨內,聽着前方的慘叫聲,不禁面色灰敗,好半天才轉頭道:“陛下,鳴金收兵吧,晉軍早有防備,損失太大恐怕等不到援軍咱們就先撐不住了啊!”
慕容熙臉面的憤怒之色不假掩飾,恨恨道:“姓衛的,朕和你不死不休,鳴金!”
仇尼倪沒有接腔,他不知該說什麼,本來討伐契丹大獲全勝是一件喜事,可這倒好,還沒領賞呢,接踵而來的便是窩心事,如今他唯一能指望的,便是從兩邊山頭突圍出去的信使,不禁把目光望向了那黑黝黝的大山影子。
燕軍大營中的鳴金聲也隱約傳到了谷口,衛風等人也不約而同的把目光向兩邊山頭望去,雖然看不出什麼,但所有人都清楚,慕容熙必然會派親信突圍。
王道憐忍不住道:“將軍,天這麼黑,會不會真有人跑出去?”
衛風無所謂道:“慕容熙派出的人手不會多,無非數十人罷了,而咱們佈置的親衛足有好幾百人。他如何能逃的掉?其實真跑出去了一兩人也不必放在心上,援軍哪能說來說來?燕國的主要兵力都基本上集中在與高句麗接壤的幾座城池、還有龍城與薊,都不能輕動,而我三五日之內,必能生擒慕容熙,假如我把慕容熙帶來的三萬軍全部屠了,燕國立將元氣大傷!”
“哦?”茱麗婭問道:“那您要殺嗎?”。
衛風微微笑道:“只要願降,我全部放走,燕國留着還有用,至少在我滅去桓玄之前不能亡。好了。着將士們輪流守夜,勿要大意,咱們都回去罷,”
第二天一早。晉軍又開始清理起了戰場。這一次燕軍大概陣亡了兩千多人。還遠談不上傷筋動骨,可是令慕容熙絕望的是,從兩邊山頭各擲下了十具屍體。而這二十人正是派出去突圍的親信。
金帳內瀰漫着一股不安的氣氛,所有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慕容熙也沒有說活的興趣,反倒是苻訓英與苻娀娥均是目光微微閃爍,偶爾還越過慕容熙交換個隱秘的眼神,也不知在打着什麼算盤。
好半天,鎮西將軍、幽州刺史、上庸公慕容懿拱了拱手:“如今突圍衝不出去,信使也無法潛回龍城,陛下,咱們不如過兩天,待晉軍鬆懈了攀山循走”
正說着,慕容懿啞了,他突然意識到這根本不可行,從山區走,必須要放棄戰馬,或者說有馬也不能騎,以晉軍那強悍的弓弩,光憑步卒能突出重圍嗎?從這裡到龍城有六百里呢!
每個人都明白已經陷入了絕境,空有兩萬多精騎,卻被堵在這小小的山谷發揮不了作用,究其根本,是慕容熙貪圖小利,劫了晉國的船貨讓人殺上門來尋仇,另一方面,則與苻皇后與苻昭儀脫不了干係,在這個山谷裡下寨,就是她倆的主意,原因是避風,如今風是避了,但也出不去了。
甚至都有人看向苻氏姊妹花的眼神中現出了隱約的恨意!
姊妹倆似乎也感覺到了帳內氣氛的詭異變化,連忙嚮慕容熙身邊靠了靠,彷彿這樣才能安全點,就在這時,帳外的急促腳步聲打破了帳內的寧靜,一名親隨匆匆入內,施禮道:“稟陛下、皇后與昭儀殿下,晉軍撥營了!”
“出去看看!”慕容熙連忙拉着苻氏姊妹花向外奔去,帳內的燕國文武也跟了上前。
其實衛風連營寨都沒有,夜晚將士們就縮進溫暖的睡袋中,而馬匹則是在肚子上兜一塊皮氈子,根本無所謂撥營,他只是把兩邊戰陣向前推進。
可這落在燕軍將士的眼裡,都以爲晉軍要發動進攻了,營寨中立時佈滿了緊張的氣氛。
好在兩側的軍陣均在兩裡處停了下來,衛風帶着百餘人策馬馳到己軍寨前,然後沒了動靜。
越沒有動靜,給燕軍的心理壓力就越大,因爲他們兩次突圍都以失敗告終,求救的信使也被剿殺,完全處在了不利的增地。
慕容熙終於按耐不住,厲聲喝問道:“姓衛的,難道你以爲憑着幾萬人馬就能滅了我大燕國不成?說!你究竟要做什麼?除了朕的皇后與昭儀,想要什麼儘管提!”
這話一出,燕軍將士包括燕國文武均是眉頭皺了皺,難道在慕容熙眼裡,兩萬多精兵連兩個女人都比不上?
衛風也不接腔,給一名親衛打了個眼色,這名親衛掏出大喇叭,放聲喚道:“燕國的將士們,自我家將軍於三年前與貴國昭武皇帝(慕容盛)訂立盟約以來,燕晉二國友好相處,互相守望,可是,慕容熙登基之後,立刻翻臉不認人,撕毀盟約不說,還扣我船貨人員,貪小利不顧大義,鼠目寸光,囂張狂妄!
那被扣留的千人,他們的父母妻兒日夜翹首以盼,就盼着自家男人能平安歸國,而諸位被困山谷,眼見又新年將至,想必也在思念自己的家人親族吧?
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我家將軍不願與燕國無關人等爲敵,今次只爲嚮慕容熙討還公道而來,如果你們放下武器出降,我家將軍保證,一待擒獲慕容熙、苻皇后與苻昭儀,立刻放你們歸去,有天爲鑑,絕不食言!”
說着,這名親衛向兩邊山頭一指,又道:“你們都看到了吧,如果我家將軍封住谷口,佔領山頭居高臨下以投石機、牀弩攻擊,甚至放火箭,請問諸位,有幾人能逃得性命?將軍耐心有限,不可能無限制的把你們圍困下去,你們如果想早日與家人團聚,還請莫要猶豫,速作決定啊!”
“你”慕容熙氣的都要吐血了,事情的起因完全是由於苻訓英與苻娀娥被衛風摸了奶奶,可這倒好,竟然被倒打一耙,把所有的責任全推給了自己,那百來條船的糧食刀劍,自己堂堂大燕國之主,能看得上眼嗎?
只不過,慕容熙有口難言,更令他不安的是,將士們望向自己的目光已經有些不對勁了。
慕容熙又看向了苻氏姊妹花,這兩個女人也是花容失色,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妙。
慕容熙趕忙一手牽起一個,轉頭道:“不得受他妖言盅惑,咱們兩萬多精騎,莫非還離不開這山谷?他總有鬆懈之時,若有誰敢降敵,夷三族!”說着,急匆匆的向着帳內走去
開頭的幾天,並沒有人出降,衛風也不急,一邊小心戒備,一邊日夜喊話,這聲音,落在慕容熙與苻氏姊妹花的耳朵裡,是煩不勝煩,可是被燕軍將軍聽着,漸漸地都有些動心了。
要知道,晉軍把山谷圍的水泄不通,想出去根本沒可能,而且他們也明白如果晉軍把牀弩、投石機運上山頭,雖然整個山谷有好幾裡的寬度,可是居高臨下打擊,火力完全可以覆蓋整個山谷,這也說明了晉軍的確存着網開一面的心思。
十二月初十夜晚,天空掛着一輪彎月,給山谷灑下了片片銀光,十餘名負責警戒的軍卒瑟縮在營寨一角,小心翼翼的向外張望,臉龐卻都帶着深深的疲倦之色。
一名軍卒壓低聲音道:“這鳥日子何時是個頭?被困在山谷裡一點希望都沒有,要不咱們趁夜逃吧,偷偷翻過大山逃回龍城。”
“逃?往哪逃?”另一人連忙打了個哆嗦,勸阻道:“又不是沒有弟兄試過逃走,可結果如何?第二天全變成了屍體被扔下來,這兩邊山頭看似光禿禿,可晉軍必然埋伏了好手啊!”
彷彿山上隱藏着能吃人的怪獸似的,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望去,一絲寒意升上了心頭。
又一人恨恨道:“這全是陛下與那兩個妖婦做的孽,害的咱們大夥兒一個都走不了,也不知龍城的家人如何了。”
這話過後,四周一片寂靜,一股濃濃的哀思彌盪開來。
“他孃的,咱們索性降了算了,衛將軍不是保證過不取咱們的性命嗎?我想他不會食言!”第四個人突然咬了咬牙,提議道。
坐在他身邊的同伴立刻現出了驚懼之色,急勸道:“陛下下令投敵者夷三族,你想連累家人?”
“哼!”這人冷哼一聲:“陛下自身難保,如何夷咱們三族?再退一步說,軍中有出降心思的絕不止你我十來人,咱們只要帶個頭,還怕其他人不降?到時候全軍都降了過去,莫非陛下真敢下殺手?就不怕激起兵變?”
“好!要走儘快走,事不宜遲!”一名顯然是伍長的小頭目,跟着點了點頭,其餘人也紛紛表示出拼一把的心思,於是,一道接一道的身形悄無聲息的翻過木柵欄,向着晉軍陣地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