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伯支接過來道:“陛下,我軍與魏人的決戰一觸即發,屆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如若鏖戰正酣,衛將軍突然殺入關中,只怕常安(避姚萇諱,秦國改長安爲常安)危險啊,故臣請陛下放棄洛陽,調重兵回關中,一方面固守潼關,另一方面加強常安守備。”
姚興沉着臉道:“南鄉、順陽、新野十二郡與關中往來,一是走武關道,二是出潼關南下,如今武關被佔,武關道已不通,潼關方向若棄洛陽,關東必然不保,這豈不是意味着將十二郡拱手讓人?”
狄伯支無奈的拱了拱手:“關鍵還在於武關失守,十二郡棄之雖然可惜,卻總好過關中不保,何況陛下乃是主動退軍,實力未損,一方面可固守關中觀天下形勢變化以定行止,另一方面,則應趁南下東進受阻之時,下重手平定秦涼二州,待後方穩固,發秦涼之兵,再出關與晉魏兩國爭雄也不爲遲!”
姚興陷入了長時間的斟酌當中,洛陽與豫西北十二郡丟了不僅是關東土地喪失殆盡,更重要的是,這是他姚興一手打下來的江山啊,也代表着他所取得的成就!
秦國在姚興的治理下,對內選賢任能,懲治貪腐,提倡儒學,大興佛教,對外開疆拓土,國力日盛,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姚興時常以明君自居,並自認爲論起才能,不下於苻堅,之所以沒有取得苻堅那般大的成就
。罪不在他,而是身邊沒有王猛這樣的賢相輔佐,如今的秦國在他手上,可以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一旦尋來賢才,重現昔日苻堅之輝煌不在話下!
說起來,姚興以苻堅爲偶像,他的治國方略類似於苻堅,除了在內政方面照抄。苻堅佞佛。他也佞佛,苻堅招降納叛,他也招降納叛,否則也不會收容匈奴餘孽劉勃勃了。
只是。就在姚興以苻堅爲人生目標奮力追趕之時。武關的突然失陷不吝於一個晴天霹靂。他不是不明白,他數年心血才取得的成就即將毀於一旦,狄伯支的勸說可謂字字良言。他還沒自大到與魏國全力死戰的同時,而不擔心常安暴露在晉軍鐵蹄之下的危險,可是,放棄洛陽也就意味着放棄了豫西北十二郡,相當於幾年努力做了無用功,姚興非常非常的不甘心啊!
好半天,姚興才陰着臉問道:“朕若盡起精兵攻打武關,諸位誰願爲將?”
羣臣面面相覦了一陣子,都知道姚興捨不得放棄豫西北十二郡,捫心自問,換了自己處在姚興的位置上,恐怕也是類似的反應,可是秦國的大好形勢已經因武關失守而突然喪失,不放棄只會越陷越深!
鎮南將軍姚洸咬了咬牙,勸道:“陛下,晉國新得武關,必然加強防備,武關雖關內一側地勢開闊,但急切之間恐怕難以攻破,另如果與晉國大戰一起,魏國必會趁此良機截斷關東諸軍的歸路,屆時悔之晚矣啊,故臣以爲,陛下應在魏國得到武關失守的消息之前,立刻下詔令關東諸軍回守關中,再圖武關方是穩妥之策!”
狄伯支也勸道:“陛下,鎮南將軍言之有理,何況那晉國衛將軍自出道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有他坐鎮武關,只怕常安精銳盡出也無可奈何,但此人數月之後必將離去,到那時再圖武關亦不爲遲,請陛下三思啊!”
姚興現出了顯而易見的掙扎之色,彷彿做出了天底下最艱難的決定似的,好久才恨恨道:“傳詔,命關東諸軍與南鄉、順陽、新鮮十二郡守軍急速退回潼關,當地百姓凡有不願入關者,格殺匆論!”
衛風在武關足足呆了一個月,這才離去,在臨走之前,給武關留了八千守軍,四百架駑炮與足量的糧草箭矢,他自己本人則於七月十五日回到了襄陽,此時王鎮惡已經領軍去收降豫西北十二郡了。
在重點核查了陶潛的工作之後,衛風給出了尚可的評價,又重新任命了襄陽太守,於七月二十日,領步騎四萬離去,茱麗婭依舊領兩萬水軍沿漢水經大江回返。
八月初,兩軍相繼回到了江陵,衛風也恪守信諾,於十月初一遣陶潛領騎兵一萬,步卒兩萬攻打成都,陶潛雖然是個文人,可當時的文人大多文武兼備,並不是如後世明清那般只知苦讀詩書,兩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儒家六藝,禮、樂、射、御、書、數,是當時儒生的必不可少學習科目,其中射與御,便是騎射,而後世的儒生,只埋首於四書五經,寒窗苦讀十年出來,身體也被摧殘的差不多了!
那個時代的將領,比如羊祜、杜預、陸抗等等,既是儒學宗師,也是一代名將,其餘如周瑜、王鎮惡、陳慶之等諸多名將,全都是文武兼備,即使關雲長還時不時拿卷論語出來讀呢,武將不通文墨,文人不懂騎射,在當時是不可想像的事,因此魏晉南北朝,雖然時局紛亂,卻也是名將輩出的時代!
在陶潛領軍離開之後,衛風也不急着出門,這段時間連續征戰,必須要休養生息一陣子了,沒辦法,軍隊需要磨合,如今衛風的兵力七零八散,可縱是如此,留駐江陵的兵力仍有十萬之衆!而且衛風手裡的七州,荊、湘、浙都是新得到的州,百姓需要安定生產,衛風也需要促進商貿流通,推廣金銀幣的應用,而這些,都需要他親力親爲
。
總之無論怎麼說,除了陶潛領軍討伐巴蜀,衛風算是消停了,大江上下游進入了難得的安定時期,雖然晉室實際上被一分爲三,即下游的劉裕政權、江州的盧循與徐道覆、上游的衛風,可這三方始終維持着表面上的和睦,商貿往來日趨緊密,一改相王時期上下游劍撥弩張的緊張局面,這無疑大受百姓乃至商賈的歡迎。
但北方由於衛風攻取了武關,引發了一系列連鎖反應,首先是姚興主動撤出洛陽,把洛陽拱手讓與魏國,而豫西北十二郡全部落在了衛風手裡,由王鎮惡坐鎮南陽,直接面對魏國的兵鋒。
其次便是姚興數次攻打武關,卻次次折翼而還,劉勃勃則趁着姚興受挫於東南方向之機,扣留河西鮮卑進獻的八千匹良馬,召集部衆三萬餘人假裝去高平川遊獵,於風雪中突襲秦州刺史沒奕於,當場斬殺,兼併沒奕於餘部數萬,勢力大增!
次年開春,劉勃勃稱天王、大單于,大赦天下,建年號龍升,設百官,他以匈奴爲夏后氏之後裔,立國號夏,並立刻討伐河西鮮卑薛乾等三部,收部衆萬餘,之後攻打秦國西北邊境的各處邊防駐軍,斬殺將領楊丕、姚石生等數人,令姚興深悔引狼入室之舉。
不過,劉勃勃雖立國,卻四處流竄,始終不立都城,麾下諸將勸諫曰:陛下將欲經營宇內,南取長安,宜先固根本,使人心有所憑系,然後大業可成,高平險固,山川沃饒,可以都也。
劉勃勃曰:卿徒知其一,未知其二,吾大業草創,衆旅未多,姚興亦一時之雄,關中未可圖,且其諸鎮用命,我若專固一城,彼必併力於我,衆非其敵,亡可立待,吾雲騎風馳,出其不意,救前則擊其後,救後則擊其前,使彼疲於奔命,我則遊食自若,不及十年,嶺北、河東盡我有也!
正因如此,姚興盡管兵力佔優,卻拿劉勃勃毫無辦法,短短一年不到,劉勃勃便馳騁於秦雍二州北部,成了姚興的心腹之患,而陶潛去年冬季進軍巴蜀,經數月行軍,先克白帝城,之後一路急進,於距成都僅二百里的平模與譙縱大軍相遇。
譙縱採守勢,紮下連營,並有涪城援軍正在趕來,陶潛於兵至的當日便兵分數路,一一攻克,當陣斬殺侯暉等人,於是譙縱各地守軍相繼瓦解,譙縱出逃,僞尚書令馬耽封倉庫獻成都出降。
陶潛率軍入城之後,誅譙氏全族,安撫百姓官吏,譙縱眼見大勢已去,自縊身亡。
當消息傳到衛風處時,衛風立刻向朝庭表陶潛爲益州刺史,並向司徒府請求允陶氏入士。
衛風取得了巴蜀,不但能解決糧草問題,後方也將再無憂患,而且對於陶潛他還是挺信任的,相對來說,陶潛的公心大於私心,又有着中國傳統儒生視金錢爲糞土的優良傳統,只要能收束住性子,巴蜀安定也就是三兩年間的事。
同年,慕容懿經長期準備之後,終於了發動兵變,卻被早有預備的馮跋斬殺,馮跋也順理成章的掌握了燕國的軍政大權,這引來了燕主慕容熙的不安,欲殺之,使得馮跋兄弟逃匿深山。
而慕容熙自苻氏姊妹被衛風擄走之後,性格大變,多行暴政,百姓每有怨恨,因此馮跋兄弟糾從數十人,重新潛入龍城,成功殺死了慕容熙,擁立慕容寶的養子慕容云爲主,慕容雲任馮跋爲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徵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武邑公,使得燕國實際上落入了馮跋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