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蔓搖了搖頭,苦笑道:“小蘭,你話是沒說錯,孫恩軍中也有大量的良人,可那都是被脅迫而來,不跟着他造反,只有被殺!衛郎雖然整治人有一套,但身爲朝庭武將,勢必不能脅迫良人入伍,哎~~想想也心寒,大晉的百姓怎麼了?敵人殺上門了還不聞不問?呵呵~~越人?句踐?項羽?恐怕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已的子孫後代竟會是這副熊樣!”
王蔓是有感而發,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周圍的百姓聽了這話,無非是臉面稍稍一紅,緊接着加快腳步,反而跑的更快了!
王道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猛的站起身,一瘸一拐的攔在一名青年人面前,清叱道:“站住!如今山陰危在旦夕,你不出力,竟然還有臉跑?”
“啊?”這名青年人一怔,跟着就嘟囔道:“不是有守軍嗎?咱們這些百姓開不得弓,使不了劍,進退行止也不懂,上去除了送死還能幹嘛?你這女子快些讓開,匆要阻我回家道路!”
“啪!”的一聲脆響,王道憐氣憤到了極點,想都不想,甩手就是狠狠一記劈臉呼!
別看她是女人,這一記耳光卻用盡了全身力氣,雖然自已的手掌都震麻了,但那名年青人哎唷一聲痛呼,打着旋一屁股跌坐在地,捂住臉面,目中滿是不敢置信之色!
一見動了手,尤其還是女人打男人,這可是難得啊!百姓們也不急着走了,紛紛圍上,看起了熱鬧。
好一陣子,年青人才反應過來,怒道:“你....你這女子怎的動手打人?如此兇蠻成何體統?”
“哼!”王道憐冷哼一聲:“老孃打的就是你這膽小懦弱,貪生怕死的噁心男人!衛將軍是從義興趕來的援軍,他有哪點義務要幫着山陰守城?可是他不聲不響的做了!而你們,或許是有些感恩戴德,但那又如何?你們的感激衛將軍需要嗎?他能落得錢財還是多長些肉?他需要的是你們在危難之時萬衆一心,在朝庭援軍趕來之前頂住賊寇,賊寇有近十萬之衆,守軍卻只有萬餘,其中有一部分是招募才幾天的新軍!你們認爲,憑這樣的兵力,山陰能確保萬無一失嗎?大道理個個都懂,山陰被破的後果大家也清楚,可是你們,竟然全都袖手旁觀,還是個男人嗎?”
王道憐的眼圈漸漸紅了起來,似是說到了傷心處,猛一咬牙,又怒道:“老孃也不諱言,咱們這二十來名姊妹,在孫恩破城後僥倖留得一條性命,可家裡被搶劫一空,父親兄長死在賊子刀下,母親嫂嫂含恨自盡,自已也受到了令人髮指的凌辱!
當親眼見着父兄慘死在眼前,你們知道我的感受嗎?我是既悲痛又憤怒,怒的是,面對賊子的屠刀,父兄竟不作任何反抗,而是連連磕頭求饒,呵呵~~最終也沒逃過那一刀,換了你們,恐怕不外如是!也許單個人的反抗沒有用,但咱們山陰數十萬人,如果全城都能奮而抗之,賊寇還敢如此張狂嗎?如果你們男人都能自發的抵抗,咱們女子又何至於被凌辱?
咱們這些女子,不是沒想過死,只是死了有什麼用?衛將軍在救了咱們之後曾說過,死很簡單,活着卻需要莫大的勇氣,所以老孃要活下來報仇!哼!不要以爲女子天生柔弱,今日老孃敢抽那懦夫一耳光,下次就敢一刀劈了他!難道你們男人連女子都不如嗎?你們的妻兒老母需要你們來保護,你們真能無動於衷嗎?守城欠缺人手,此時出力還來的及,別等城破了悔之晚矣!”
王道憐的悲訴聲情並茂,王蔓、小蘭與謝道韞均是連連點着頭,那二十來名女人紛紛抹起了眼淚,接受救治的將士們現出了憤慨之色,圍觀的百姓也基本上臉面佈滿了羞愧,只不過,臆想中的羣情激昂,高喊着要投軍殺敵的場面沒有出現,反而四周圍無人開聲,陷入了令人難堪的沉默當中!
女人們不由面面相覦,這些人徹底完了,天生的軟蛋再怎麼扶都硬不了啊,一時有都有些心灰意冷,甚至謝道韞都在後悔,就該早兩日趁着孫恩沒來,請衛風領軍保護她王氏一族退往陽羨,山陰索性不理,這裡的百姓自私、冷漠、膽小、貪圖安逸,太讓人心寒了!
“唉~~男兒不如女,慚愧啊,老夫回頭就把家裡的財物拿出來鎬勞將士們,也算盡一份心了,這守城,實在是無能爲啊!”一名中年人搖了搖頭,轉身向回走去。
“是啊,是啊,咱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出點財貨,算是聊表心意吧!”周圍的百姓陸續附合,眼見就要一鬨而散。
“罵了隔壁的!站住,都他孃的給老子站住!一個都不許走!否則以通敵論處!”突然,遠處一聲暴喝傳來!
“呃?”百姓們心裡一驚,謝道韞、王蔓諸女卻是鬆了口氣,這正是衛風那招牌式的喝罵聲,彷彿衛風一來就能解決難題似的。
只見衛風一手拿着塊胡餅,另一手端着陶碗,滿臉的氣急敗壞,領着近百名軍士殺氣騰騰的奔來!
百姓們何曾見過這等陣仗?竟全都不敢移動,呆呆的看着衛風快速接近。
衛風猛一揮手,軍士止住步伐,又順手咬了口胡餅,鼓着腮幫子罵道:“孃的!好話好說沒用是吧?那可怪不得老子不講情面了!你們是不是認爲朝庭有規定不許徵發良人爲役因此有恃無恐?不錯,你們不願當兵,本將也不能強迫,但別忘了,良人有服徭役的義務!
孫恩晝夜不停攻城,城牆多處破損,護河城也被填平,一待擊退孫恩,本將要重修城防,還要建幾座衛城護衛山陰,限時一年完成,到時候你們一個都逃不掉,都他孃的服徭役去!你們祈禱吧,祈禱孫恩儘早破城,那樣,或許不用服徭役了,卻免不了家破人亡!”
百姓們的面色變的慘白一片,一年之內修建數座城池,那不得把人折騰死啊!而且徭役純屬義務,朝庭連飯食都不提供,就意味着,將耽擱正常生計,即使能在超強度的勞作下留得一條性命,自已也得把自已給吃窮!
一名百姓勉強陪着笑道:“將軍,您說笑了吧?朝庭不是有規定良人年服徭役不得超過二十日嗎?”
“哈哈哈哈~~”衛風大笑道:“老子遵守朝庭規定,不強徵良人從軍,你他孃的倒是順杆子往上爬,膽子不小啊!好,你去告,剛好王府君在場,如果告不通,你再跑建康去告,嗯?”
“這....”這名百姓嚇的噤若寒蟬,連忙閃入了人堆當中,正當謝道韞等人在心裡暗暗豎起了大拇指,心想惡人果然自有一套之時,又一名百姓小聲嘀咕道:“將軍,您不是義興來的援軍嗎?徵山陰徭役,手伸的有點長了吧?”
“啪!”一聲脆響,話音剛落,衛風就把陶碗向地面重重一摜!霎時間,碎片迸射,水花四濺!這可把衆人給嚇了一跳,王蔓與小蘭卻是暗暗心疼,很明顯,衛風是趁着孫恩軍攻勢稍緩胡亂填些肚子,但連休息都撈不到,還要來處理這檔子破事。
衛風似乎被激怒了,目光閃出兇光,一步一步向那人走去,那名百姓給嚇傻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渾身劇烈顫抖,砰砰磕着響頭不敢說話!
謝道韞暗感不忍,突然一個想法冒了出來,當即喝止道:“衛將軍且慢!”說着,又轉頭向王凝之道:“王郎,衛將軍挽救山陰於危難之時,不眠不休守城拒敵,練軍之法獨具一格,實乃良將也,不如正式授衛將軍會稽都尉,你看如何?”
會稽處於沿海地帶,偶爾有海寇侵擾,因此列爲邊郡,設都尉,論起級別,與義興軍司馬不相上下,但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語,義興全郡才萬餘戶,而會稽足有十餘萬戶,兵力多寡天差地別!一瞬間,一股狂喜躍上了心頭,這不正是自已日思夜盼嗎?不過,衛風不敢表現出任何喜悅,反而現出了爲難之色,一口推拒道:“王府君萬萬不可,末將乃是義興軍司馬,受褚府君一手提撥,心中甚是感念,如何敢任會稽都尉一職?何況打退孫恩,末將還將回返,請王府君另擇賢能!”
百姓們全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緊張的看着王凝之與謝道韞,沒人希望衛風任會稽都尉,這種惡人,走了是山陰百姓之福,打退了孫恩趕緊走!
謝道韞卻微微笑道:“衛將軍莫要推辭,義興是小郡,除了零星賊寇侵擾,孫恩並不會舉兵相向,而衛將軍已在陽羨作了妥善佈置,在與不在與大局無礙,但會稽不同,孫恩從海面來,會稽乃必經之處,即便此次擊退了孫恩,倘若不能斬下他的頭顱,必會再次興兵攻打,那時衛將軍不在,又該如何是好?請衛將軍念及山陰數十萬軍民,無論如何也得留下,至於弘茂(褚爽表字)那兒,妾與王郎會修書一封與他詳細道明,想必弘茂當能理解!”
王凝之也點點頭道:“令姜言之有理,你於我王氏有恩,有你在老夫也能放心,呆會兒老夫就將印信親授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