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冬季的午後,一輛馬車正在在田園鄉間跑動,車伕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他帶着一頂鴨舌帽,帽檐下露出一截淡棕色的頭髮。一雙湖綠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嘴角帶勾,即便不笑看上去也是彎彎的,給人一種很親切的感覺。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挺帥氣的年輕人。
他的馬車裡裝了滿滿一車廂的稻草,要趕在日落之前,送到目的地。馬上就要進入寒冷的12月,梅菲斯家還等着他去救急呢。
正哼着小曲,忽見好端端的天空突然顯露出了一些異狀,似乎有什麼東西割破了雲幕。可究竟是什麼,他也看不清楚,一方面是實在離得太遠,另一方是因爲頭頂的陽光很耀眼。
他沒有多想,揮起馬鞭抽了一鞭出去,馬兒嘶叫了聲,加快了腳步。行進途中,疏忽間只覺得馬車猛地一晃,彷彿被什麼撞擊了下,他狐疑地回頭,卻只看見滿車子的稻草,其他什麼都沒有。
大白天的還能見鬼不成?他揚起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也沒多在意,趕着馬車繼續一路小跑向前。
在公路的交界處,有一條小河,波光粼粼的。馬不停蹄地走了一天,幾匹馬在聞到溼潤的河水氣息後,都有些焦躁。於是,他只能暫時停留休息,跳下車將馬解開,他自己也取出水喝了幾口。
正想坐下休息,突然聽見車廂裡有人嚶嚀了聲,雖然輕幽,但還是被他耳尖地聽見了。
他習慣性地摸了摸腰間,卻只摸到一條馬鞭,馬鞭也好,總比空手強。於是,他警惕地一步步向車廂走去。然而,當車廂完全暴露在他眼前時,這景象把他給徹底震驚了,站在原地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手一抖,小馬鞭呯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上帝,他看到了什麼?
不是妖魔鬼怪,但也差不多了!
一個女孩。她穿着奇怪的服飾,即便是隆冬卻還很單薄。白色的紗裙,玫瑰紅的外套,烏黑的長髮中夾雜着幾簇酒紅色髮絲,懷中抱着一個印着蛇女美杜莎頭像的包,就是她的鞋子也很獨特,鞋頭尖尖的,跟很高。太奇怪了,這扮相從頭到尾都是個奇葩。
是他孤陋寡聞了麼?從沒見過這裡有哪個女孩會這樣穿着打扮的,而更叫他詫異的是,這女孩竟然還長着一副東方人的面孔。在這種偏僻的鄉下地方,竟然有黃皮膚黑頭髮的亞洲人!
真的見鬼了?
在驚愕了好一陣之後,他慢慢地鎮定了下來,從地上撿起鞭子握在手裡,又滿懷提防地走近了幾步,不動聲色地仔細打量這個不速之客。
看樣子她還沉浸在睡夢中,胸脯因呼吸而微微地上下起伏,衣服的領子開得有些低,從他這個角度俯視,可以看到裸.露在外面的一大片肌膚,頸子上掛了一條銀質的項鍊。他又湊近了一點兒,才勉強看清上面的字:LWW1984。
是什麼暗號?
他很是疑惑,正琢磨着。冷不防她打了個冷顫,伸着懶腰,突然醒了。
林微微是被凍醒的,而睜開眼睛後看到的景象更是讓人驚悚到凹凸。尼瑪,飛機呢?怎麼打個了個瞌睡,就變成馬車了?還有,其他旅客呢?都去了哪裡?
她轉頭環視了下四周,淬不及防地,一個男人的身影闖進了眼簾。一雙清水綠眸在太陽底下閃啊閃的,連帶她的心臟也跟着劇烈地閃動了下,忍不住尖叫了起來。
“啊!”
聽她尖叫,同樣他也被嚇了一跳,勁道一鬆,手中的馬鞭再度落地。
林微微好半天都回不了神,極其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暗忖,飛機上坐在她旁邊的明明是個胖老頭,那眼前這個帥鍋是哪裡蹦躂出來的?這到底是神馬狀況啊?
她的眼中滿是疑惑,而他卻滿是戒備。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瞪視,時間似乎在這秒停止了。
沉默半晌後,眼前的帥鍋說話了,嘴裡嘰裡咕嚕的,她愣是一句沒聽懂。哦,不對,聽懂了兩個字,Bonjour,Madame。
唔,法語……看來戴高樂機場真的到了。但是,真奇怪,這裡爲毛看出去是一望無邊的都是農田啊?
見她不回答,他又說道,這回是真的是連半個字也沒聽懂。
“Je ne parle pas francais.”擦,8年前高中裡學的法語竟然還能被她湊合出一句,真是太神奇了有木有! 她想了想,指手畫腳地又問道,“Aeroports Charles de Gaulle Paris? ”
“Charles de Gaulle?”他皺起眉頭,噼裡啪啦地一口氣說了一串。她隱隱約約就聽出了一個paris,於是趕緊點頭道,“Jaja。”
等話出口後,才發現不對,jaja是德語,於是趕緊再更正,“Oui,oui,Comment a va-t-on a l\'aeroport Charles de Gaulle?Paris - Charles de Gaulle.”
她毫無語法地說了一大堆,也不知道對方聽懂沒有,只見他雙手環胸看了她半晌,然後用德語問道,“你會說德語?”
“是啊,我……你是德國人?”見他點頭,她不禁有些驚喜,忙活了半天鳥語,原來大家有共同語言,便又問,“這裡是哪裡啊,是不是戴高樂機場?現在幾點?我急着趕下一班飛機去柏林呢!”
聽她這麼說,他有些疑惑,不禁問,“你要去柏林?”
微微忙點點頭,道,“下個航班12點50分要起飛的。”
他完全聽不懂她的話,只能保持沉默,一陣寒風吹來,兩人間的氣氛有些詭異。林微微被吹得瑟瑟發抖,忙裹緊了外套,可這單薄的布料仍然擋不住刺骨的寒意。
被他這樣看着,壓力賊大,只覺背脊一涼,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不妙,大大的不妙,她該不是……
心急慌忙地拉起裙襬跳下馬車,在公路上奔走了幾步。在路邊交界處,她看到了幾塊很破舊的公路牌,上面用古老的歐文體寫着鬼子纔看得懂的文字。
一顆心頓時沉到了谷底,她在國內的時候,明明是夏季,這裡卻是萬物蕭條的冬季;她明明應該在飛機場,卻出現在這鳥不拉屎的公路。還有眼前這個男子,剛纔沒注意,現在一看才發現他的打扮真的……土到掉渣!!就算現代的德國農民都不會像他這樣子穿着,揹帶皮褲,這,這,這分明是上世紀的裝束。
額滴神啊,我不會又又又穿了吧?
懷着最後一絲希望,她捧着心小心翼翼地問,“敢問現在几几年?幾月幾號星期幾?”
“1941年11月20日,星期四。”
聽他這麼說,一顆心立馬摔到了地上,心臟沫子碎了一片。
我擦,我就知道!簡妮死的時候是11月10號,現在是20號,尼瑪只過了10天啊!!!
太激動,心潮澎湃得厲害,腳一軟,頓時暈了。見她摔倒,他本能地伸手扶了把,道,“喂,你還好吧。”
好個屁,你姑奶奶我這輩子都好不起來了。在暈過去前,她抓住他的手,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這裡是哪裡?”
“梅斯。”
法國東南部和德國邊境接壤的梅斯!?有名的梅斯戰役,哎呦喂……
摔,我胡漢山果然又殺回來了!
氣一短,她終於華麗麗地暈了。
太悲劇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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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微抱着膝蓋坐了一上午,她的人生啊,就是一個娛樂別人的大洗具下套着的小杯具,真的是叫人慾哭無淚。
強行穿越,好不容易接受了20世紀的德國,簡妮陣亡,她被送回了現代。剛調整心情接受了新生活,找到一個高富帥男友,你妹又被無良老天丟了過來。穿來穿去,使勁折騰她,簡直是沒完沒了!
這次穿越來的是她林微微本尊,這輩子魂穿身穿都親身經歷了一把,何德何能啊,簡直不枉此生了。
知道自己穿回這個年代,卻半點精神也提不起來,雖然她認識的人一堆,但他們卻一個也不認識她林微微。簡妮死了,一切的故事都結束了,魯道夫也好,弗雷德也罷,都成了過眼雲煙。
就算現在她站在他們面前,也認不出她了吧,愛啊恨的,全都成了泡影,煙消雲散。將來,她究竟該何去何從?留在法國?還是回德國?哪裡都一樣,哪裡都避不開戰火的焚燒。
心慌意亂之際,尹格麗來了,手中帶着一疊衣服。她是邁爾的姐姐,而邁爾則是昨日在路上遇到她的那個年輕人。
尹格麗的丈夫是個農民,在梅斯有一個不小的農場。初冬時,幾頭母牛生下了牛犢,一時沒有足夠的稻草,才讓弟弟從五十公里外的特里爾送過來。
阿爾薩斯-洛林在19、20世紀是個頗有爭議的敏感之地,地處德法分界,按照2012年的歐洲地圖來說,屬於法國,而萊茵河那一端的特里爾則是德國。不過在二戰期間,整個阿爾薩斯-洛林都被劃爲第三帝國的領土。因爲其特殊的歷史,居住在這裡的人在戰前戰後已經不知道更換了多少次護照。
邁爾一家人是德國人,居住在特里爾,只是女兒嫁到了兩國邊境的阿爾薩斯-洛林地區的梅斯。所以,他們能夠流利地說德法雙語並不足爲奇。
倒是在這個鄉下地方遇上一個亞洲姑娘,非常之稀奇,尤其是尹格麗那兩個娃,盯着林微微看半天。還偷偷地用手指沾了口水去摸她的手,看看這黃皮膚是不是染色上去的,會不會掉色。
這年代,不在大城市,沒見過亞洲人也是正常,不還有人專門去動物園看非洲黑人?
不光孩子們,就連尹格麗對她也難掩眼底的好奇,偷偷地打量她,總是問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歐洲女人的身材高挑,可憐林微微穿尹格麗的衣服太大,穿她女兒的又太小,弄到最後,只能在自己的裙子下穿條小女孩的褲子,然後再在外面裹件大棉襖,搞的不倫不類,更是引人側目。
她隨着尹格麗走到飯廳的時候,邁爾和盧卡斯正在喝酒,本來兩人好好地在聊天,但一看到她,頓時很有默契地……噴了。
林微微臉上一紅,趕緊低下頭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以前厚的是簡妮的皮,丟的也是簡妮的臉,可如今不同了,現在的她可完全是赤膊上陣啊!
看她拘束,邁爾首先打破尷尬道,問,“你是哪裡人?日本?”
她忙搖了搖頭,道,“我是中國的。”
“中國。”他皺了皺眉,似乎對這個國家完全不熟悉。
林微微偷偷地打量他一眼,暗忖,不熟悉就對了,他一個農民的兒子,哪裡能知道那麼多?就算聽說過日本也是因爲軸心國的緣故,但真要問他這個國家在哪裡,恐怕心底也沒數吧。
“那你怎麼會掉到我們的車子上?”這會兒提問的盧卡斯——尹格麗的丈夫。
這個……很難解釋啊,總不能和大家說,她是從天而降吧?雖然事實上,她確實是不折不扣的天外來客。
她抿脣低頭不語,很想就這樣忽悠過去,可偏偏兩個大男人都八卦地很,眨巴着眼睛等她的下文。
“我,”不能實話實說,只能編,按照穿越小說中的經典對白把戲照搬好了。她想了想,道,“其實是從家裡逃出來的。爲了不讓他們發現,就胡亂上了一輛馬車,我不知道這車子是你們的。當時,我一心只想離開。”
聽她這麼說,盧卡斯又問,“你爲什麼要逃家?”
“爲什麼?”對啊,爲什麼呢?我怎麼知道爲什麼?
正苦思一個答案,突然,腦中靈感一現,道,“因爲我要逃婚。”
“逃婚?”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爲什麼?”
又是爲什麼?哪裡有那麼多個爲什麼,又不是十萬個爲什麼。
她咬咬脣,接着忽悠,不管是天雷還是地火,豁出去了,“因爲我不喜歡包辦婚姻!要我嫁個不喜歡的人,還不如殺了我算。”
盧卡斯瞭然地投去一眼,怪不得她來的時候一身白紗裙,原來是不知道從哪裡逃家的新娘。誰知道她這身奇裝異服是不是因爲東西方文化差異呢。
但顯然邁爾要比盧卡斯精明,這話只是讓他半信半疑,暗暗上下打量了她幾眼,仍然滿心疑惑。當時,裝滿馬車準備出發的時候,他還檢查過,並沒有問題。而車子一路沒停,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偷溜上他馬車的?況且,這個車廂是完全敞開式的,要躲個人不容易,他又不是死人,怎麼可能一點也沒察覺到?
於是,他便將心中的疑問提出了,“你是在哪裡搭上我的車?”
這個問題頓時令林微微出了一身冷汗,她怎麼知道他的車都經過了哪裡,稍有一點答錯就會引起懷疑。可她絞盡了腦汁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最後手一抖,只好故意弄翻了茶水。被滾燙的水燙到,她不禁叫了聲,手忙腳亂地想要收拾。
這麼一來,邁爾不由地被轉開注意力,他們混亂的聲音立即引來了尹格麗。於是,再給她包紮手指,收拾殘局。
一頓飯都吃得小心翼翼,還好幾個人都還算親切友好。正所謂多說多錯,不說不錯,只要他們不和她說話,她就保持緘默。就算他們問話,她也只說一個是或者不是。好在她本來就是長得一副外國人的模樣,藉着德語不是母語,有時不想回答時就乾脆裝聽不懂敷衍過去再說。
盧卡斯是半個法國人,他們有時也用法語交談,每到這時,她就完全猜不出他們在說什麼。
只見,邁爾看了她眼,說了幾句,盧卡斯反駁。然後不知道他又說了啥,盧卡斯頓時癟了。
他便起身,對微微道,“你去準備準備,我們一會兒進城。”
準備啥呀?但,她很快就知道了他的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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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被編編逼着更,木有辦法,只能提前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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