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也舊說的那句話,也許就是註定了陸安的失敗,而日後的分別,顧曉白想要問一問,問一問陸安可曾懷念,陌城南路,許下了爲誰的生死與共。
第四個人也出來了,不過他什麼也沒有拿,不過……顧曉白眯起了雙眼,仔仔細細的打量着這第四個人,他一身黑短褂乾淨利落,與其主人到時兩個模樣。
第四個人是少年楊崢,顧曉白未來的師父,他此刻身穿的是合體的衣服,但卻也是斯文的樣子,與他狂放的本性一點都不相像。
白也舊倒是也不驚訝,彷彿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這反倒是引起了顧曉白的興趣,她擡眼打量着白也舊,卻發現了他的雙手之中,握着幾副骨牌。
他原是會算道的。
“千年不破醉琉璃,東風細雨憶江南。”白也舊看着少年楊崢,如是說道。“你將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作爲一個強者在這個世界上存活,甚至是,無人出你之右。”
“那師尊,強者是否能夠得到他所想要的所有?”楊崢就在白也舊的身旁站定,他面朝着他的同門師兄弟,背對着自己的師尊,如是問道。“是否只有強者才能左右自己的人生?”
楊崢問到這裡的時候,他看向的是顧曉白、也就是蘇故夢的方向,眼神堅定,像一個淳樸的農家漢子一樣,認定了就不會回頭。
“縱然歲月枯萎至絕境?”白也舊頓了頓,手中的骨牌摩挲着,又是一陣輕響。“楊崢,每個人都有他的路要走,你該走你的路。”
“我的路?”楊崢的眼神定在了蘇故夢的身上,一字一頓的回答道。“我的路就是保護好我想保護的一切,我的路就是守護好我想守護的一切,僅此而已。”
“你選擇了最難的哪一條路。”白也舊沉沉地嘆息了一聲。“那既然如此,爲師送你一句話,作爲這入門的禮物,也作爲你這條路的建議。”
“師尊您說。”少年楊崢畢恭畢敬,如是說道。
“相見,不相見。”
“……。”
少年的楊崢聽聞這句,只是懊惱的皺眉,他低頭瞧了瞧自己的這一身玄色短褂,一把就撕破甩到了半空之中,任其落在地上,混了塵土。
白也舊只是淺淺瞥了一眼那地上被楊崢踩踏後的短褂,搖了搖頭,嘴脣輕動,彷彿是在說些什麼東西。在蘇故夢身上游離的顧曉白好奇的湊上了前去,果真聽清了他的言語。
白也舊在自言自語着一些東西,在顧曉白看來十分有爛俗的庸人自擾的色彩,但是卻也是有幾分道理的樣子:“繁華若是如年少的韶華一般傾負,也就記不得什麼了罷。”
這話音落地,顧曉白清楚的看見了白也舊轉頭,看向了離他越來越遠的楊崢,那個少年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蘇故夢的身上,似乎執拗的很。
莫名的,顧曉白想起了那句……三十三重天,離恨天最高,而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顧曉白正悵然間,白也舊的目光一轉,待顧曉白回過神來的時候,與他的目光撞了個正着!
顧曉白心下一驚,白也舊發現她了麼?……不,不應該,顧曉白此刻已經是被陸安殺死的亡魂,而這裡更是蘇故夢的記憶,就算是這白也舊再怎麼手法通天,也不該能看見此刻的她。
雖然這麼想着,但是心虛的顧曉白仍是後退一步,順着白也舊的目光向後看去——正正好好的就看見了第五個人的來臨。
方裘手中握着一塊白玉的玉簡,正一步一步的向白也舊走來,他的動作並不利索,顯然在這試煉之中傷到了腿腳上的筋骨,但是奇怪的是,顧曉白這一回頭,卻看見了白也舊眼中的光。
那種……餓狼看見了小鮮肉的光芒。
雖然說的有點誇張,但是顧曉白的確是感覺到了,白也舊中意方裘,非常中意。
難道是那塊玉簡的關係?難道這就是日後方裘……比書無痕會算的關係?白也舊將他的骨牌給了方裘,也將他的算計教給了他?
顧曉白正困惑着,就聽見蘇故夢的聲音——“方裘的確是得了白也舊全部的機關算計,白也舊算的一手天道輪迴,他把這個完完全全的交給了方裘,而並沒有讓其他的徒弟知道半分。”
“就算是陸安,他也不曾習得白也舊的算天之法。”
“……哦。”
顧曉白摸了摸鼻尖,又看了一眼此刻還坐在書無痕身旁害羞的姑娘,擡頭對比着她身後那個更爲成熟的靈魂,搖了搖頭,這真是女大十八變,很顯然這個會害羞的姑娘更可愛一些嘛。
正對比着呢,白也舊終於動身了,他上前了幾步迎上了最後回來的少年方裘,低聲輕笑了起來,給出了自己最後的話語:“青山雲海蒼若峰,煙雲縹緲記華年。歡迎回來,我的孩子。”
歡迎回來,我的孩子。
這一句話就像是一個節點,讓着一場試煉化成了過去,時間與動作在這話音落地的時候定格,而場景卻又是急轉而換,這一換,竟然又回到了星雲林外,那全視之眼的地方。
愚者之谷。
不過那個時候,這裡尚還有人居住,只不過可能是隨着時間的挪移,這裡漸漸的變成了一處死寂的平原。
但在這個時候,這裡的確是生意盎然的,顧曉白看着面前的景色,也突然明白了爲何她來到了這裡的時候,卻是一片青翠的樣子。
蘇故夢就站在其中,周着是青翠的草地與筆挺的樹木,她的面前是一間私塾,此刻正是慵懶的午後,蘇故夢闊步進去,跨過了高高的門檻來到了稍顯昏暗的室內。
正巧,有這麼一縷陽光打在了木屋桌上的玉簡上,已經有些年代得磨痕的草書記錄了年代的久遠。
但顧曉白認得出,那正是方裘所帶出來的玉簡,蘇故夢走上前去,似乎是好奇的拿起了這塊被人遺落在桌面上的玉簡,細細看過去的時候,分辯出了其中的字跡。
【千年風雅】
還沒等顧曉白再去仔細看看這種奇特的草書時,一聲慘叫便自屋外傳來!
“書無痕?!”蘇故夢一聲驚叫,她即刻放下了手中的玉簡,閃身奪門而出,奔向了聲音的源頭!
聲音的源頭,蘇故夢聽的沒有半分的錯誤,正是少年的書無痕,而當顧曉白隨着蘇故夢跑到了現場時,她瞳孔一縮,
顧曉白看見了地獄。
少年書無痕就跪在草地之中,他雙手痛苦的按壓着雙眼,渾身散發出了一種灰色的氣體——濃郁到粘稠,它似乎是有生命的,咆哮着,包裹着少年書無痕的周身,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書無痕!”
蘇故夢尖叫一聲,她即刻飛奔了過去,想要將少年書無痕抱在懷中,那一刻顧曉白清楚的感受到心突然緊了一下,是提心吊膽的感覺。
蘇故夢真的很喜歡書無痕,但是爲什麼,爲什麼書無痕會拿到《鬼佛陀》,而那個灰色……不正是日後方裘所擁有的顏色麼?
“方裘將他的《鬼佛陀》交給了書無痕。”蘇故夢的幽靈就站在顧曉白的身後,看着面前生時的自己抱住了跪在地上雙目失明的書無痕,淡淡地說道。“因爲明天就是關門弟子的比試了,誰都想要成爲新的境主。”
“可是爲什麼方裘會把他的秘籍交給書無痕?”顧曉白更是困惑,她看着面前的一些,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方裘難道不想成爲關門弟子麼?”
“方裘算出了自己的命,所以他將秘籍給了書無痕,因爲他註定當不上境主。”蘇故夢淡淡地說着,突然悲傷了起來。“但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
“是誰說的這個主意?”顧曉白心中突然有了想法,她轉頭看向了身旁的蘇故夢,謹慎地問道。“是陸安麼?”
“……是他,是的。”蘇故夢點了點頭,那個時候顧曉白便心中一突,明白了所有。
陸安一定是知道《鬼佛陀》的特性的,方裘學習了白也舊的算運,那麼他便順水推舟的起了這個主意,間接的消滅掉了自己最大的敵人,即同爲天選之人的方裘,和第一個從羣妖之境中出來的書無痕。
當然,還有蘇故夢和……楊崢。
顧曉白想到這裡,立刻四下看去,正好在不遠處看見了正向這裡跑過來的楊崢,登時顧曉白心中一喜,長舒了一口氣:“太好了,楊崢來了……。”
“他來了有什麼用呢,那個時候的楊崢,是最無能的人。”蘇故夢卻搖了搖頭,低低一聲哀嘆。“顧曉白,楊崢是一個不喜歡學習的人,他之所以能進入這裡,只是因爲師尊看上了他極高的悟性和根骨,但是他不學,他從來不學。”
“……”
莫名的,顧曉白想起了第一次看見江鐸的情形,他說自己的幸運,也說自己的怠惰——這是不是也在說着楊崢?
有其師必有其徒,楊崢如此,顧曉白也是如此。
“蘇故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