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八郎對於自己的這個內弟也有些頭痛,他已然看得出來,張玉彪看待顏毅的目光裡,卻充滿了鄙視。
他不想讓這個場面這麼尷尬下去,畢竟此時顏毅已經成了太平寨的一員,而且是不可分割開的一員,而且他也十分清楚,顏毅對於自己七姐的愛慕之心,從來就沒有減弱過,卻也因爲他走了一段的彎路,在許雲起的面前有些自卑。
他想,看來以後還是要找個機會,好好跟這個內弟談一談,跟他講明顏毅的處境,或許能夠消除他對顏毅的誤會。
這個時候,他只能開口轉移着話題:“對了,我有些不明白,既然尉遲義打了勝仗,爲什麼還要從燕京撤軍呢?”
這個問題許八郎自己也能夠想清楚,但是他卻希望能夠得到張玉龍的印證。
張玉龍道:“尉遲義圍攻燕京城近半年,實際上也是強弩之末。而燕京城在齊增的防禦之下,雖然十分艱難,但是依靠着從咱們太平寨買去的火槍,也令尉遲義的攻城死傷無數,便是許多的攻城器械也在火槍的打擊之下,毫無用處,成了一個個的死靶子。所以,尉遲義早就有了退兵的心思,只是一直礙於臉面,無法落實而已。”
“你又如何知道?”許八郎問。
張玉龍道:“我見過了齊駙馬,他待我爲上賓,尉遲義的燕京之圍,因爲他的兵力不足,也並未將整個燕京城圍死,所以時常有往來的斥候向他通報外面的情況。契丹人早就派了一個使團往開封去與楚朝談判,開始的時候,楚朝都沒有人會見他們,只是將他們置於館驛,禮部派了一個六品的小官與他們東扯西談。隨着尉遲義戰事的不利,後來陸續有禮部侍郎、尚書,最後是尉遲儉親自來與他們進行和談。”
“原來是這樣!”顏毅點了點頭,猜測道:“那些契丹使者,看到這種情況,一定是擡高了要價,令和談艱難。”
“的確如此!”張玉龍道:“契丹的使者也時常與契丹國內通聯,一直關注着燕京城的戰事,此時的戰局正向着他們契丹人有利的局面發展,他們當然會漫天要價。”
“他們都開出了什麼條件?”許雲起好奇地問道。
張玉龍道:“他們要求歸還被尉遲義佔領的瓦橋關以南三州,以及蔚州和涿州之地,賠償百萬幣帛。”
“這的確是獅子大開口!”許雲起道。
“是呀!”張玉龍道:“齊駙馬聽說後,又是氣又是怒,他那時可是如坐鍼氈的,每日被尉遲義派兵輪番攻城,只盼着尉遲義能夠早日退兵。所以三天內派出了三批人立即派人往臨潢府緊急求援,但是,契丹朝中只以爲他們的二十萬援軍已經趕到燕京,一定能夠取得大勝,所以對於齊增的求救也便置之不理,只是要他堅守燕京城。”
“嘿,契丹人就是這樣貪得無厭!”張玉彪冒出一句來。他並不象張玉龍和張玉虎,此時是把太平寨當成自己的家,還是以爲自己是楚朝的武將。
張玉龍看了他一眼,又接着道:“即至尉遲義大敗契丹人的二十萬援軍之後,契丹使者才又改了口,答應不再要求楚朝退還當初侵佔的土地,也將要求的賠償改來了補償,雙方約爲兄弟之國,互不侵犯,只是由楚朝每年向契丹納十萬歲幣,二十萬匹布帛,在瓦橋關前交割,雙方在邊境設置榷場,開展互市貿易。”
許雲起點了點頭,這個內容倒是與當年她所學過的澶淵之盟有些相似。
“楚朝答應了?”顏毅問道。
張玉龍點着頭,道:“這就是他們雙方議和的條件!”
張玉彪不由得有些憤慨:“既然這仗都打贏了,還要納幣送絹,這大楚的順昌皇帝果然是個昏君!”
衆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他也覺得自己有些失言,連忙解釋着道:“劉大頭那些人,私底下的時候,經常提到順昌皇帝,他們就是這麼說的,我也只是一聽而已!”
顏毅沒有說話,許雲起卻道:“身爲臣子,劉大頭竟然這般得詆譭皇帝,是爲不忠不臣,老三,你聽到這些話,就應該知道劉大頭是個什麼樣的人,早就應該離他而去,也便不會有前時的禍患。”
張玉彪紅着臉,沒有答話。他知道許雲起纔是太平寨真正的寨主,並不想讓她覺得自己與大家格格不入。
許八郎道:“也莫怪三弟這般地罵,仗都打勝了,還納幣帛,任誰聽到了都會氣憤無比。”
許雲起搖着頭,道:“不!這並非是你們所想的那般簡單,要說的話,這個和約對於契丹和楚朝來說,都是很不錯的成就!”
“姐姐爲何要這麼說呢?”許八郎問。
許雲起道:“楚國如今最大的外患就是北地的契丹之患,在與契丹人的對峙之中,每年所花費的錢糧最少也有五百萬銀了,區區三十萬銀帛與之相比的話,不過是一個零頭而已。再者,北地一旦平靜下來,便是富庶的糧倉,每年還可以向國家上交不少的銀糧,也比所納的那點銀帛多了許多。還有更爲關鍵的一點,對於順昌皇帝來說,只要北地安靜了,那麼尉遲義再在北地手握重兵,便有些說不過去了,順昌皇帝遲早是要重新要回兵權的。”
聽着許雲起的分析,所有的人都齊齊地點着頭,便是剛纔還對此事不滿的張玉彪也詫異地看着許雲起,這才發現這個女子,的確有着與衆不同的思維,而且她的見解也的確是高人一籌。
“尉遲儉那麼精明的一個,他怎麼會不看不出來這些事呢?難道他就不怕尉遲義真得把順昌皇帝收走了兵權?”許八郎奇怪地問道。
的確,如今尉遲儉可是楚朝的宰相,而且是可以左右大楚朝堂的人,只要他不同意,就算是他不出面,也會有別的大臣出來反對的。
許雲起一笑,道:“這就是尉遲儉的精明之處,尉遲儉的野心很大,試想,對於老百姓來說,只知道尉遲義打了勝仗,但是順昌皇帝還是要給契丹人納幣納帛,他們又會怎麼想?”
“昏君!”許八郎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正是剛纔張玉彪的所想。
“對!”許雲起道:“尉遲儉十分清楚,就算是尉遲義打了一次勝仗,卻也無法左右戰局,因爲這些契丹人的援軍來不來,尉遲義都是強弩之末,無法攻下燕京城的。所以,要想尉遲義以戰神的姿態全身而退,這卻是最好的一個方法。如今一來,不僅令天下的人覺得順昌皇帝是昏君,還覺得尉遲義受了委屈,都會爲他鳴不平,就算是將來尉遲義做出什麼不妥的舉動來,也會得到天下人的原諒!”
“原來是這樣!”衆人都恍然大悟起來。
“尉遲義又會作出什麼不妥的舉動來呢?”張玉彪有些好奇地問道。
許雲起看了他一眼,道:“北地沒有必要再留駐大軍,尉遲義手握重兵自然不再適宜,順昌皇帝解除他的兵權也自然是在情理之中,所以,尉遲義爲了繼續能夠握緊兵權,就會一定再製造事端。”
“製造事端?”張玉彪不解地道:“難道他還會與契丹人打嗎?”
許雲起搖了搖頭,卻是提醒着他:“不要忘記了,還有一個北漢和我們太平寨,北漢曾在契丹人南侵的時候,出兵進佔過邯鄲城,如今尉遲義騰出了手來,自然是要向他們報仇的,而且他的目標很大,這一次可能是要滅掉北漢國!”
顏毅微微點了點頭,許雲起的猜測正也他不謀而合。
張玉彪沒有答話,這也是他在問出問題後,馬上就想到的。
許雲起卻又將話題一轉,臉上帶出了憂慮來:“只是,我如今十分擔心,尉遲義肯定會在出徵北漢之前,先搞定我們的太平寨。”
一定此言,所有的人都緊張了起來,這裡面也包括張玉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