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楚京城的亂局,許八郎原本是置身度外的,但是此時卻被困在城中,想要回太平寨也不可能,唯一的選擇只能等到尹凱和尉遲義交戰完畢。
但是,許八郎也知道,如今無論是尹凱也好,還是尉遲義也好,都承受着無比的壓力,尤其是尹凱,雖然手裡有十萬大軍,而且京中的糧草也足夠他守城一年有餘,但是,對於京城裡的控制來說,卻又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京城裡有百萬人口,十萬大軍與這百萬人相比,也不過是一個零頭而已。更何況這一百萬人中,又有多少是尉遲世家的餘黨呢?有的時候,就是防不勝防。
在城外,尹凱還沒有與尉遲義有過一次交戰,但是卻在城裡,撲滅了不下十次的叛亂。
許八郎看着尹凱一日日的消瘦下來,心裡也替他着急,在與張玉龍和張玉彪商議之後,尤其是張玉彪,雖然年青,主意卻是最多的,他向許八郎建議着,也許可以通過他的關係,讓尹凱和尉遲義直接談判,以達成雙方的妥協。
“姐夫,你是尹凱的座上賓,當初若不是你替他出的主意,他也不會落到如今這樣進退兩難的地步!”張玉彪十分同情地對着許八郎道。
許八郎看着自己的這個內弟,總覺得他的目光有些閃爍,這令他想到了什麼,沒有理會他的話,反而問道:“玉彪,你老實告訴我,當初尹凱準備對尉遲王府一網打盡,但是尉遲三兄弟還是在當晚就跑脫了,是不是你向尉遲義透露了消息?”
張玉彪尷尬萬分,囁嚅了半晌,只得紅着臉點頭承認:“你是知道的,他是我的師兄,我總不能看着他見死不救,那天我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在送他出去的時候,跟他說,要他趕緊出城,他問我原因,我也沒有講,就跑開了。”
一時間,許八郎無言以對。
張玉龍氣得指着張玉彪,想要罵些什麼,可是說了半天,也只是:“你……你……”然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許八郎嘆了一口氣,不由得發出了一聲苦笑來,也如實地對着他們道:“其實你們知道嗎?在我替尹凱出那個主意的時候,我自己當時也在想,要不要真得置尉遲義於死地呢?雖然我那麼得恨他,不過如今想一想,當年要是沒有他那般得害我,我也不會那麼努力,也便成就不了我今天的模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還是要感謝他的。”說着,又稍作停頓,接着道:“再說,他是子洛和子煜的父親,子煜也便不說了,他不配,但是對於子洛來說,我也不願意他有個萬一,就怕到時子洛長大了,問我要他爹。當時,我聽到尉遲義逃出城去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心裡頭還有些暗暗慶幸呢!”
張玉龍和張玉彪兄弟一起看着許八郎,也沒有想到,在對尉遲義的態度上,原來他也這般得矛盾。
張玉彪道:“姐夫,我知道師兄一直對你和夫人感到愧疚的,雖然他什麼話也沒有說,但是他的行動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對你的態度也非常得友好,一直稱你爲八弟,那實際上還是把你當成了內弟,就像你對我一樣。”
許八郎怔了怔,對於尉遲義對他稱呼爲八弟,他一直便感到十分得彆扭,但是久而久之,也便不以其怪了。如今聽到張玉彪這樣一說,也馬上覺出了其中的原因。
張玉彪繼續道:“姐夫,如今你覺得對尹凱不起,何不替他出面去向尉遲義作說客呢?你放心,就算是尉遲儉和尉遲禮對你不善,但是他們卻還是要聽尉遲義的,尉遲義絕對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他也怕將來他的兒子管他要舅舅!”
張玉龍卻道:“你讓寨主往尉遲義那裡說什麼呢?”
張玉彪道:“這麼些日子,尉遲義之所以對京城只圍不攻,肯定也是有顧慮的,我猜他可能有三方面的顧慮。”
“哪三個方面?”
“其一,麗妃尉遲智還在尹凱的手裡,而且麗妃已經快要生產了,作爲尉遲兄弟如今活在世上的唯一的妹妹,我想無論尉遲義,還是尉遲儉和尉遲禮,都不希望她有個閃失。”
一提到尉遲智,許八郎便氣不打一處來,他相信此時的尉遲義,對於這個妹妹也遠不像以前那般得親熱了,畢竟子煜的丟失,跟尉遲智還是有莫大的關係。不過,尉遲儉和尉遲禮肯定不希望尉遲智出事。
“這就算一個吧!”他道。
張玉彪又道:“其二,雖然順昌皇帝已經死了,但是新立的慶隆皇帝也算是名正言順,而此時,尹凱對慶隆皇帝有擁立之功,又將他掌控在自己的手裡,就算是尉遲兄弟再有道理,他們舉兵圍京,就是大逆不道。同時也是害怕尹凱會拿慶隆皇帝爲質,來要挾他們!”
張玉龍卻道:“要是慶隆皇帝死了,卻正是尉遲兄弟所巴不得的呢!到時他們便可以自立爲帝了!”
張玉彪卻搖了搖頭:“也許尉遲儉和尉遲義真得有不臣之心,但是此時稱帝,並不是好時機。天下必然大亂,因爲他們所能掌控的地方,只有北地也河內附近,便是關中、蜀中,還有江南的許多地方,還是有着不少的反尉遲勢力存在,到時肯定會揭竿而起。就算是尉遲義能夠掌控的北地,也是岌岌可危的,北有契丹虎視眈眈,西有北漢意圖復仇。所以,尉遲兄弟若是聰明的話,一定會利用慶隆皇帝,挾天子以令諸侯,逐漸地將那些不聽話的地方官員和將軍更換下來,換上他們的人,等到條件成熟,再讓慶隆皇帝禪讓,這纔是正途!”
張玉龍側目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好像是在看着一個鬼怪,聽着他講完,不由得道:“三弟,聽你的話,我怎麼覺得你不應該作個衛士,你應該做一個謀士纔好!”
張玉彪笑了一下,並不以爲意,又接着道:“還有第三點,其實剛纔我也說了,尉遲義還是擔心身後會被別人偷襲。他從北地抽出二十萬大軍南下,如此規模的兵力調動,不可能不驚動契丹人和北漢,這兩國都吃了尉遲義的大虧,尤其是契丹,他們的十幾萬人馬,都在大名城下化爲烏有,對他早就恨之入骨,一旦京城真得開戰,說不定也便是契丹人大舉興兵南下的時候,到時,尉遲義攻不下開封,尹凱若再與契丹聯結,許以土地和金帛,說不得契丹人真得和尹凱結盟,尉遲義就有兩面受敵的危險。”
聽完了張玉彪的分析之後,就像是張玉龍一樣,許八郎也像是看着一個怪物一樣得看着他,心裡面暗暗得歡喜,自己的這個內弟,也許纔是真正的太平寨的領兵統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