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什麼話都沒說,又在礦場裡轉了一圈,這才上了馬車,朝着城裡的府邸駛了過去。
“二爺!”
興兒的臉色有些陰沉不定,不過卻沒有繼續追上去,而是帶着人去了礦場的一個屋子,屋子裡的人看見他進去,好像並不是很奇怪的樣子。
他是下人出身,雖說得了賈璉的命令在礦場上管理大小事務,但是這礦場之上關係錯綜複雜,對他服氣的人有,對他看不上的人自然更多。
這屋子的主人位高權重,但是卻一直對他青眼有加,礦場上出了什麼事情,他也願意和他商量。
等他把事情簡單的說了,那人才將手裡的鐵礦樣本放下,笑着勸道:
“你也別多想,到底是你們二爺的子嗣,他……過去看看,也是應該的。”
“什麼應該的?什麼樂兒,什麼二爺的子嗣,都是來算計人的。
當初二爺不成器的時候怎麼不見她們跳出來,如今二爺成了主官她們倒是出來了。
我興兒把話放在這兒,我和旺兒的主母只有一個,那就是二奶奶。
我們也只認京都榮國府的蓼大爺是我們二爺的子嗣,其他人不過是貓兒狗兒一樣的東西。
想要小爺臣服,只怕求神拜佛更快一些。”
興兒顯然是氣壞了,就連眼角都是紅紅的,拳頭我的緊緊的,說出的話也是火氣十足。
“你也彆着急,讓你們二爺去,興許過幾天他就想開了不是?喏,你看,這塊礦石的成色如何?”
對面的人不以爲意的笑笑,將下面人剛剛送上來澆築的樣品遞給興兒。
“這一批的鐵礦成色都很不錯,我看鐵含量只怕要達到六成……”
興兒到底跟在賈璉身邊多年,雖說對賈璉此次的處事很是看不上,但是這會兒被對面的男子一打岔,也不願意繼續再說下去了,接過男子遞過來的鐵礦石仔細的分析了起來。
又說了一會兒鐵礦石澆築的事情,幾個礦工負責人就急匆匆的過來找過來了,興兒無法,只得告罪一聲,從男子的屋子裡走了出去。
再說旺兒,他本來以爲賈璉吩咐他去找奶孃,是打着去母留子的打算的,雖說心裡有些膩歪,但是也覺得情有可原。
着急忙慌的尋摸了幾天,終於找到了一個身世清白,奶水充足的奶孃,可是誰知道奶孃送了去,樂兒不但沒有離開。
賈璉還另外託了牙婆買了幾個小丫鬟,和樂兒在城裡的府邸裡和和美美的過起了小日子,就連府邸裡的小丫鬟都稱呼樂兒爲姨奶奶。
樂兒帶過來的孩子比蓼哥兒還大幾個月,叫璇哥兒,如今已經歪歪斜斜會走路了。
興兒第一次見到那孩子就知道賈璉爲什麼會態度大變了,璇哥兒長得簡直就是縮小版的賈璉,無論眼耳口鼻都和賈璉有七八分相似。
小嘴兒也甜的很,爹爹爹爹的喚個不停,賈璉被哄得臉都要笑開花兒了。
倒是樂兒好像並沒有什麼變化,依舊十分的驕縱潑辣,可能是覺得興兒和旺兒都是鳳姐兒的人,對這兩個人說話也是陰陽怪氣的。
要不是他們在賈璉身邊侍候了多年,說不定早就被慫恿着換下去了。
旺兒還好些,自從來了西南之後,他一直跟着丞相那邊的人學各種東西,跟在賈璉的身邊也不多。
興兒就慘了,時不時的就會被樂兒喚過去諷刺幾句,甚至有一次還讓璇哥兒指着他說什麼狗奴才。
不過賈璉倒是也沒有完全糊塗,雖說對樂兒千嬌百寵,但是卻從不讓她插手礦場的事情,也幾次拒絕她帶着璇哥兒去礦場看望他的要求。
“二爺,樂兒也不是願意去礦場,只是……只是我覺得你不願意讓我們娘倆過去,是不想讓那些人知道璇哥兒的身份。”
樂兒捏着帕子,哭的嬌嬌怯怯的。
“胡說,去不去礦場和璇哥兒的身份有什麼關係,你……你不要無理取鬧。”
賈璉有些頭疼的看着樂兒。
“二爺,奴家身份低微,不能提璇哥兒爭取什麼,但是二爺,璇哥兒好歹是你的長子,居然連礦場也進不去嗎?”
樂兒一邊哭,一邊偷偷的看賈璉。
“哼,樂兒,你也別這樣挑撥,璇哥兒如今都這樣大了,我也回京都差不多一年了,你要是真的想讓璇哥兒認祖歸宗,早就去榮國府找我了。”
賈璉冷笑一聲,坐在樂兒對面的椅子上。
“二爺,奴家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當時璇哥兒還小,我哪裡敢去榮國府找你,平兒倒是在榮國府,她也懷了爺的兒子,她現在如何了?病逝,二爺,你該不會真的相信平兒是病逝吧。她肯定是被那毒婦害了。”
樂兒將手裡的帕子捏得緊緊的,看向賈璉的眼裡也都是惱怒。
“……平兒是難產。”
賈璉頓了一下,緩緩的說道。
“二爺,你說這個,是想騙我還是想騙你自己?如果你真的覺得不是那毒婦害了平兒,爲什麼不敢將我和璇哥兒的事情告訴那毒婦?”
“樂兒,不是爺不帶你們回去,而是要等這邊的差事辦完了,到時候我……”
“二爺,樂兒也知道如今我和璇哥兒是不能回去,我們……我們娘倆如今也不盼着回去,就是想在西南這裡多陪陪你,也……也讓璇哥兒在這裡能被人稱呼一回“少爺”。”
樂兒眼眶紅紅的看着賈璉,又一次提出了要去礦場的事情。
“也不知道你想看什麼,那礦場上出了礦石,什麼東西都沒有。”
賈璉想了想,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答應第二日礦上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就讓樂兒帶着璇哥兒去礦場上看他。
興兒這邊得到了賈璉的指使,簡直是氣不打一出來,又一次帶着人去了之前那間屋子。
這幾日他過的糟心,去這屋裡的次數也比之前多了,有時候是主動前去,有時候是屋子的主人喚他過去。
大多數時候是他一個人說,對面的人順着他的心意勸說,這一次也不例外,興兒到的時候,屋子的主人已經備上了酒席,兩個人推杯換盞。
興兒有些不勝酒力,喝了一會兒,就將今日遇到的憋屈事吐了出來:
“樂兒也是忘了二奶奶當初的情誼了,居然還敢以“姨奶奶”的身份來礦場,真是……
真是想給她點教訓看看,二爺……
唉,好不容易纔好了些,我真的想不通,這一看就是陰謀,二爺怎麼就看不出來呢?”
按照之前的慣例,對面的男子會說一些大道理將他勸服下來,誰知道這次居然猜錯了,之前面前的男子沉吟片刻,開口道:
“興主管,我覺得你說得對,這礦場之上,確實不太適合女子前來,你們大人這一次確實有些過分了。”
“那也沒有什麼辦法?如今我們二爺仕途得意,唉,也怪我們奶奶,當初和二夫人……要不然二爺哪裡敢……不說了,不說了,孫大人,喝酒喝酒。”
興兒說了一半,又覺得有些不太好,笑着找補道。
坐在他對面的儼然是這次礦場的主管孫明軒孫大人,這會兒的孫大人一點兒也看不出平日裡隨波逐流的樣子,看向興兒的眼神一臉的思索。
“興主管,你我相交也有一段時日了,有些話直說就是,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孫明軒將手裡的銀箸放下,笑着對興兒道。
“孫大人,不是……唉,不是我不說,實在是,這家裡的事情太……”
興兒看起來有些醉了,將王熙鳳惱恨王夫人讓她管理印子錢和王夫人撕破臉的事情說了,又將大房裡多次發現避子香丸的事情也說了。
“……我是覺得,我們二奶奶有些草木皆兵了。
二太太怎麼說也是我們奶奶的姑母,這裡面肯定是有誤會。
不過我們奶奶不相信,後來就和王家生分了,不過啊,我私下裡看着,我們二奶奶好像也後悔了。
自從和王家生分了之後,二爺算是徹底的不顧忌我們奶奶了,先是逼着我們奶奶擡了平兒,後來還讓平兒懷上了身子。
前些日子家裡來信,平兒難產死了,二爺可是摔了一屋子的東西,連二奶奶讓人送來的東西都讓人又拿了回去。
二爺這是打我們二奶奶的臉,這是不把我興兒看在眼裡……”
“興主管,這就奇怪了,你不是你們二爺的小廝嗎?怎麼看着你反而和你們二奶奶……”
孫明軒頓了頓,扯着嘴角笑着說道。
“你……你別胡說,我興兒確實是我們二爺的奴才,但是我興兒也是人,當初我娘患病差點死了,幫我請大夫給銀子的可是我們奶奶,還有我妹妹,她男人早死,她帶着孩子,要不是進了二奶奶的鋪子,只怕連生路都沒有了……”
興兒“蹭”的站起身來,勉強直着身子看着孫明軒道。
“是老哥哥的錯,老哥哥狹隘了,興主管,你是真心想要替你們奶奶討一個說法?”
“算了,興兒我就是一個奴才,能做的了什麼?我……”
興兒先是一激動,然後有些頹廢的說道。
“興主管,你們二爺之所以敢不把你們二奶奶看在眼裡,不過是覺得她如今沒了依仗,要是王家依舊站在你們奶奶身後,你們二爺還敢這樣打她的臉?”
孫明軒拿着銀箸夾了一筷子菜餚到興兒的碗碟裡,意有所指的說道。
“那當然不會,不過……不過我們舅爺是和二夫人一處的,他……”
興兒還有些不相信,開口又道。
“老夫當初得太上皇看重,派我去金陵當了六年的知府,當時在金陵,我和王家的王子騰大人也是十分交好的,他曾經就說過,在你們二奶奶這一輩兒的子侄裡,他其實最看重的就是你們二奶奶,就連那位王仁少爺都要往後排。”
“那怎麼……”
“他是舅父,到底還是要避嫌的,不過他也沒有虧待過你們奶奶,當初你們奶奶的嫁妝就不說了,要不是你們舅爺要求,你以爲就你們二夫人那樣,會讓你們二奶奶作當家奶奶?”
孫明軒用手指虛虛的點了點興兒的額頭,一副他看不穿的樣子。
“那……那我現在就寫信告訴我們奶奶,讓她去找我們舅爺。”
興兒果然很欣喜,站起身來就要回自己的屋子。
“你慌什麼,興主管,這打鐵還要自身硬,要想你們二爺還看重你們奶奶,光靠你們舅爺可不成,還得讓你們奶奶有能讓他看重的地方。”
孫明軒拉興兒坐下,笑着又道。
“孫大人,你還是直接說吧,興兒我腦子慢的很,根本沒聽明白你的意思。”
興兒苦惱的撓了撓頭。
“興主管,當初你們二爺爲什麼看重你們奶奶,除了你們奶奶精明能幹,還……”
“還有銀子,當初我們奶奶是當家奶奶,手裡的銀子總是有幾千兩,二爺想要用銀子,就得求我們奶奶。”
興兒想了想說道。
“……”
“不行,我們奶奶如今不管家了,手裡雖然有幾個小鋪子,不過都是個二姑娘一起開的,還要養活那些陪房丫鬟什麼的,手裡也沒多少銀子……”
興兒搖了搖頭。
“興主管,你是迷障了,這銀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孫明軒笑的一臉高深莫測。
“你是說……”
興兒晃了晃有些暈暈的腦子,看着孫明軒說道。
“興主管,我聽說你們二爺可是留了不少簽了名字的文書在你手裡,有了這些文書,只要再拿到李明玉大人的簽字,這銀子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孫明軒見他果然心動,笑着又道:
“興主管,要我說,想要報答你們奶奶,也不一定要你們二爺看重她,她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相……”
他纔不相信什麼報恩,鳳姐兒長得好,興兒又年齡合適,因爲感激生出愛慕也是很正常的。
“我答應你,孫大人,你說的對。”
興兒沒等他說完,就將這事情答應了下來,琢磨了一會兒又道:“不過只有我們二爺的簽字是沒用的,還得有李明玉李大人的簽字才行,還有運輸,運輸也搞不定啊,就算是運輸搞定了,十幾天的產量也不值的鋌而走險。”
“這些就不用興主管擔心了,我們大人想要的也不是十天,而是兩個月的產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