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雖然早就對賈母死了心,但是見到她這樣心裡只有賈政,事事爲他謀劃,心裡還是一陣陣的發苦。
“長兄莫生氣,長兄莫生氣,就這樣吧,就這樣,咱們就按照父親留下的契約來分。”
賈政見賈赦臉色都變了,擔心外放的事情要糟,趕忙站出來說道。
“既然……你們……兄弟都已經……決定了,那母親……也無話……好說,老大……等什麼時候……你弟弟……調令……下來了,咱們……就開始……按照你……父親留下的……契書……將家產……分割了。”
知道賈政一門心思的謀求外放,又見賈赦確實抓住了次子夫婦的把柄,賈母也知道大勢已去,不過到底不放心,擔心賈赦說的事情只是幌子,所以又開口道。
“是啊,長兄,不知道你這次是求了誰,到底有沒有把握,如果順利的話,什麼時候調令才能下來?”
賈政也醒過神來,急匆匆的問道。
剛剛他只顧着高興,根本沒有想到驗證這事情的真假,現在見賈母這樣說也不免起了疑心。
不是他不相信賈赦,實在是他們這些勳貴出身的人,想要謀取正經的實缺兒,實在是……太難了。
賈赦如果真的有這個能力,當初爲什麼會放任賈璉浪蕩了那麼多年?
“二弟這是覺得兄長沒有這個本事?那二弟覺得兄長是如何在金陵查出二弟妹做的那些事情來的?
還有……二弟不會覺得璉兒得到實缺兒的事情是巧合吧,父親留下的……可不僅僅只有那個木匣子……
當然,如果二弟實在不相信的話,那就算了……
這事情還真的不太容易操作,得賠上不少銀子和人情……就是有些可惜了……”
賈赦故作高深的搖了搖頭,一副很替賈政惋惜的樣子。
他這話也是一半真一半假,榮國公當初確實在金陵那邊留了後手,這次他能順利脫身,查到王家的那麼多事情除了他自己的應變和莫林的幫忙,這些後手也起了不少作用。
但是賈璉能謀得實缺兒的事情卻是靠着他的實力和一些運氣,跟這些後手沒啥關係。
榮國公又怎麼猜得到自家乖孫子回去揚州開礦,還莫名其妙入了定王的眼呢!
當然,這些一點兒也不妨礙賈赦扯虎皮拉大旗忽悠賈母和賈政兩人。
至於他說到的金陵知府的這個缺兒,也確實是真的,是他從莫林那裡得到的消息,又經過了林如海證實過的。
說起來這事兒還得從葫蘆廟的那個柺子說起,見識了王子勝的驕傲自負和目光短淺之後,賈雨村很快的就轉投了看起來更靠譜的林如海。
林如海是什麼人?那可是連紈絝賈璉都能調教的脫胎換骨的人!
對付一個文人出身,尚且還沒完全沾染官場習氣的賈雨村那還不是一個手到擒來。
沒多長時間賈雨村就將林如海奉爲了心靈上的導師,前進道路上的燈塔了。
在林如海的建議和洗腦下,賈雨村一邊和王家人周旋,一邊在私底下收集王家的罪證。
三年下來,賈雨村也確實收集到了一些王家的罪證,比如說買官賣官,比如說收了銀子幫富貴人家“平事兒”,就連最重要的操縱科舉取仕也有了眉目,可是偏偏到了這個時候,賈雨村的任期到了。
好在他手下的知州和文書也算是培養出來了,就算是他離開了也會繼續的收集王家的罪證,不過也是因爲這樣,接任人選的選擇就很重要了。
他之所以提起讓賈政過去接任金陵知府雖說是臨時起意,但是也是仔細衡量過的,賈政無論是身份還是性子來說,都很適合這個職務。
他是王家的女婿,王子騰的妹夫,又被清風帝和太上皇抓住了把柄,三方都不會擔心他會背叛,自然也不會對他太過警惕。而且……
他不是個精明的,也不會妨礙文書和知州繼續調查王家的事情。
“一直沒聽長兄說起過……父親他老人家還真的是有先見之明,對了,長兄,你還沒說什麼時候調令才能下來呢!能不能……”
賈政果然相信了,想到榮國公居然給賈赦留下了這麼多重要的東西,他的心裡酸的厲害,語氣裡也不由帶了出來。
“那就要看二弟了,如果事情順利的話,最早這個月十五,最遲明年年初,調令應該就能批覆下來。”
見他這樣,賈赦的心情居然好了一些,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又道。
事情順利的話……什麼事情?自然是賈家分家的事情,賈政知道賈赦這是在提醒他,頓時有些拿不準起來。
“老太太……”
賈寶玉見衆人都是一臉沉思的樣子,忙扭了扭身子可憐巴巴的看着賈母撒嬌。
眼下可是寒冬臘月,這在地上跪了這麼大半天,他的膝蓋難受的厲害,感覺都有些不像是自己的了,可是王夫人還在地上跪着,他身爲人子就這麼起來好像也說不過去。
“還跪……在地上……做什麼?還不……趕緊……扶你母親……起來。沒看……你璉二……嫂子……都已經……起身了……嗎?”
賈母確信了賈赦的話,知道分家勢在必行,琢磨着如何最大程度的爲次子爭奪權益的時候,就聽到了自家乖孫子的聲音,再見鳳姐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回了邢氏身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陰陽怪氣的說道。
“老太太沒讓孫媳起身嗎?孫媳還以爲回完了話就能起來了呢,畢竟孫媳也沒做錯什麼事情。”
鳳姐兒故作驚訝的挑了挑眉,一句不讓的說道。
賈母憋氣的厲害,偏又說不出什麼,鳳姐兒這話也有道理,王夫人之所以跪着是因爲做了錯事,賈寶玉願意陪着是身爲人子的本分,鳳姐兒又沒做錯事,又不是王夫人的女兒,在那裡繼續跪着做什麼。
“你這孩子,你祖母是在誇你,你怎麼還多心了呢。”
邢氏拍了拍鳳姐兒的手,嗔怪的說道。
“母親,別說鳳哥兒的事情了,還是趕緊說說分家的事情吧,長兄也說了,這次的機會非常難得呢。”
賈母見賈母這會兒居然還有心情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頓時心裡有些煩躁。
不過也是因爲鳳姐兒這般有恃無恐,讓他徹底的下定了決心,賈赦說得對,住在自家兄長家裡還說得過去,住到侄子家裡,這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而且……
怎麼看鳳姐兒也不是個省油的,性子潑辣,錙銖必較,還不如趁着現在她還當不了家,早早的和大房分開更爲適合。
“你們……兄弟都是……母親的……親子,私心裡……來說,母親……是不忍……你們兄弟……就這樣……分家另過的。
但是……既然……你們兄弟……都已經決定了……母親也……不好說什麼。
老大,你是……兄長,又得了……這榮國府……大半的家業,想必……老婆子留下的……那點兒東西……應該是……看不上了……”
賈母本來想說將東西都留給賈政的,但是到底在話說出口之前想到了自己還得留在榮國府跟着大兒子生活,也不好將事情做的太絕,頓了頓又道:
“不過……雖說你……看不上,該給你的……東西……母親……還是要給的。
母親……知道你……一向不喜……讀書,那些……破破爛爛的……字畫和……書籍,還有那些……舊瓷器什麼的,就讓……政兒帶了去。
金陵……那邊的……莊子鋪子……也有幾個,你在京都……不太方便……處置,就也給了……政兒。
剩下的……現銀,刨除老婆子……往後的……花用,剩下的……你們兄弟……一分爲二,誰也別委屈了……”
賈母這話說的,簡直是睜着眼說瞎話,更是將大房三人的智商放在地上摩擦了。
作爲大陳的國公夫人,超一品的誥命夫人,賈母的私庫裡怎麼會有什麼破破爛爛的字畫和書籍。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榮國公當年從各處帶回來的名人字畫和珍本孤本,別說價值如何,那可都是捧着銀子都買不到的好東西。
還有舊瓷器,如果換了另外一種說法,那可就是古玩,幾百年留下的老物件兒了。
賈母將這些好東西都留給了賈政也就算了,居然還有臉說出什麼“誰也別委屈了”的屁話。
真的是……小刀捅屁股———讓已經來到了榮慶堂門口的迎春和賈琮開了眼了!
“二姐姐,祖母也太睜眼說瞎話了,這是覺得咱們大房都是傻子呢!咱們這會兒要不要進去?”
賈琮的懷裡抱着幾大盒子東西,憤憤不平的對迎春道。
“等下,老太太和父親估計還得說一會兒,司棋,你過來。”
迎春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先不進去,將身後的司棋叫出來小聲的囑咐了幾句。
“是,姑娘。”
司棋點點頭,趁着賈母和賈政夫妻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摸進了榮慶堂,堂上衆人這會兒也都震驚於賈母的厚顏無恥,倒是真的沒怎麼注意到她。
等見司棋已經摸到了鳳姐兒身後跟她小聲耳語什麼之後,迎春也鬆了一口氣,拉着賈琮在門外津津有味的看起了戲。
“三爺。二姑娘,這些東西……真的不能拿。”
琥珀這會兒也已經追上了兩人,先是譴責的看了賈琮一眼,又氣喘吁吁的道。
“琥珀姐姐……”
賈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琥珀姐姐放心,我們是有事情要和祖母說,你這會兒不是也看見了,我們根本沒有回東院,直接來了榮慶堂,你還擔心出什麼事情啊。”
迎春打斷了賈琮的抱歉,笑吟吟的對琥珀道。
“那怎麼……”
琥珀正想問那他們怎麼不進去,就見迎春擺了擺手,又豎起耳朵聽榮慶堂的事情了。
見東西都在,兩個人也沒爲難她的意思,琥珀乾脆也站到賈琮身邊面紅耳赤的聽起了榮慶堂的進展。
“這……長兄你看這……弟弟……唉……弟弟實在是沒辦法……”
賈政茶味十足的表示。
“老太太,哪兒好這樣委屈了二弟,這此去金陵也有將近上千裡,不說那些“破破爛爛”的書籍,只說那些“舊瓷器”,真要到了金陵還不都碎光了嗎?
二弟這一去金陵就是幾年,要是被外面人知道咱們逼着只給了他那些“破破爛爛”的東西,還不知道怎麼戳我們的脊樑骨呢。
要我說不如這樣,你將銀子都給了二弟,將那些“破破爛爛”的東西買下來,就算是捐到國子監也是好的……”
或許是被他的表現給噁心到了,平時話不多的邢氏站起來夾槍帶棒的說道。
來之前賈赦告訴她自己想要分家的時候,夫妻倆其實就已經做好了會吃虧的心理準備了,但是吃虧歸吃虧,這樣被當成傻子一樣的虧,她還真的是不想吃。
“夫人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
賈赦也知道邢氏的性子,她看起來話少不喜歡爭執,但是真要是性子拗上來了,那可是連他的面子也不給的。
當初她嫁到榮國府不就因爲自己不聽勸,連續幾年都和自己形同陌路,想到當初彆彆扭扭的小妻子,賈赦的眼神更溫柔了些。
“老大,這裡……是咱們……母子……說話,哪裡有……邢氏……這個婦道人家……說話……的份兒……”
賈母見邢氏跳出來質疑自己的決定,又見賈赦居然聽進去了,嘴角一耷拉,又對他道。
“婦道人家?老太太怎麼會如此想呢,兒媳怎麼說也是一品誥命,正經的將軍夫人,怎麼在母親這裡就像是一個無知的婦孺?
再說了,如今咱們說的不是榮國府的分家事宜嗎?兒媳是這榮國府的當家夫人,難不成還不能發表自己的意見嗎?”
邢氏平日裡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賈母一直以爲她是一個蠢鈍的,這會兒見到她這麼鋒芒畢露也有些驚訝。
“長兄,你就這樣讓大嫂出言頂撞母親嗎?這作爲女子,在家從父,出門從夫,夫死從子,難不成大嫂都不知道嗎?”
賈政見賈母瞠目結舌的樣子,趕忙開口又道,他也不說邢氏又沒有資格參加討論,直接就將事情扭曲到了頂撞婆母上面去了。
“二弟,你這話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就是不知道母親對這話是怎麼理解的……”
賈赦簡直要被賈政給氣暈了,一邊拉了邢氏坐下,一邊意有所指的道。
“老大!”
賈母臉色陰沉,又瞪了賈政一眼,怪他不該哪壺不開提哪壺。
夫死從子!榮國公可是去世十幾年了,真要是從子,她這個榮國公夫人第一個做的就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