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嫋嫋,吹啦彈唱的聲音在天香樓響起,這一類的酒樓屬於教坊司管轄,水溶選擇天香樓進行筵席,不知道是不是專門湊合賈寶玉的緣故,因爲侯孝康、石光珠在他的中路大軍麾下,天香樓是賈寶玉的產業,他不可能不知道的。幾位將軍皆便裝出場,天香樓不算出名,這麼多大人物過來,可忙壞了香菱吩咐人招待,彈琴的女子色藝也只是中等,卻仍然有幾位將領耐不住軍中寂寞而與她們進行身體與錢財的交易,水溶似乎看不到一般。賈寶玉也不管,那些願意交易的,都沒有強迫,誠如他所說的一個兩性規律一樣:人有一個本性,是多婚。
水溶見賈寶玉適時出場,衆人排除了昨晚副指揮使被刺殺的懷疑,一時間觥籌交錯,珍饈美味,不亦樂乎。總指揮使有統轄三軍之權,實際上左右兩翼有人指揮,水溶只需要把握大方向,中路大軍由他實打實整理,副指揮使協調幫助。宴會持續不久,馮紫英過來對水溶耳語幾句,水溶點頭沉思。之後馮紫英笑着對賈寶玉打招呼,賈寶玉也微微頷首,神武將軍府馮家與賈府交情還不錯的,他這一邊出來赴宴的,僅有柳湘蓮、史湘雲,但是二樓的包廂幾乎滿了,各路將領統兵的有數十位,可謂高朋滿座。
“說來也不算大事,昨晚的事情有驚無險,爲今百里大人安然無恙,我等自然以大局爲重,方纔軍中傳信,兵部侍郎大人巡視三軍,囑咐我等暫可休息到元宵佳節,連日操練也累了,上面的意思是,大軍需要安撫,諸位就請開懷暢飲吧!”水溶話音一落,衆將轟然叫好,就像那個世界高考前的放鬆一樣。水溶適度安撫了百里炎宇,開脫了賈寶玉的嫌疑,其實他也知道兩人心有芥蒂且不和睦的,所以又把話題轉移,百里炎宇和賈寶玉心知肚明,縱使敵對,也只會來陰的,真槍實彈一時是不能打起來的。
“既然郡王大人如此雅興,美人彈琴唱歌,我等祝酒,怎麼能沒有詩詞助興呢?傳聞右翼參將大人賈寶玉文韜武略,詩詞不凡,然而畢竟是傳聞,賈將軍不妨小試身手,也讓我等文人武將們開開眼界如何?”百里炎宇哪裡不知道水溶息事寧人的心思,但是這件事不會這麼容易過去的,他說話溫和自然,但話裡話外的刺兒分外銳利。賈寶玉只是以前在聖文院抄過一首,從此才名初露,但是一首詞是不能夠表明你真有才華的。
自唐宋以來,詩詞大家少有人出,反而是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藝術表現形式,元朝歌曲發達,從明朝至今,最活潑的藝術乃是話本和小說。另外他們今天一行人多半世家出身,雖然古來的才子蜀地、江南、兩湖、齊魯居多,但是隨便寫兩首詩詞誰都行的,不過賈寶玉《沁園春雪》珠玉在前,他要是一落千丈,別人必定會說他欺世盜名,這已經不是陰謀,而是陽謀了,正所謂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
衆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水溶開解道:“詩詞乃誤國之道,我天朝已經不大談及了,當然今日應情應景,說說也無妨。本王爲三軍統帥,事先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兵部尚書大人也不得閒,年前急奔楚地,從漢江(長江)下游一脈調兵遣將,諸位不妨以此爲題,祝賀天朝驅除韃虜,大軍凱旋歸來。”
“那諸位先行吧,在下才疏學淺,資質淺薄,當不得文韜武略,副帥過譽了。”賈寶玉拱拱手,水溶放任不管,百里炎宇再挑釁,他也可以無視,衆將摻和的不多。賈寶玉剛纔對王熙鳳的怒氣未消,靜靜地自斟自飲幾杯,興致缺缺,百里炎宇喚來了筆墨紙硯,當場寫了一首,幾位識文懂字的,不免附和一番,水溶看了,也只是中規中矩。
“見笑了!”百里炎宇自己卻很滿意,於今會吟詩作對的,自以爲高人一等,別人也以爲他高人一等,士農工商,士字在先,此乃社會習慣使然,其他武將大有羨慕之意,也有阿諛奉承的。百里炎宇家世非凡,但是此次出征,牛繼宗赴了東北,陳瑞文、柳芳在右翼,馬尚在左翼,水溶大勢所趨,百里炎宇一個副帥,居中調度,一則權柄分化,二則心腹分散,三則處處掣肘,聖上之意不言而喻,衆人即使明白的,皇家忌諱,也不會說。然而百里炎宇比誰都清楚,一詞作罷,覺得揚眉吐氣,心裡把此番困難當成了一場考驗。
對面暖閣的王熙鳳本來閉門不出,一聽百里炎宇過來,咬牙暗恨,是以來到側面包廂暗暗窺測,簾幕包裹,又有屏風遮目,誰也不知道隔牆有耳。王熙鳳看到賈寶玉被刁難,心下快意解氣之時,暗罵他窩囊,不能挫挫百里炎宇的威風,一旦面對這個人,兩人站到統一戰線上了。看着聽着,賈寶玉依然沒有動作,倒是史湘雲技癢,潑墨揮毫痛吟一首,史湘雲有大家之風,無奈閨閣索居,長此以往,趨於幽怨,此番雖是龍入大海,卻一時難以避免之前的束縛,詞作別開生面,但衆人看來,比之百里炎宇下了一籌,水溶也認可了這個觀點。
史湘雲女扮男裝,識她真面目的人寥寥無幾,對面伯爵府家的衛若蘭卻知道,時常對她目不斜視,對她詞作也大加讚賞。而後很多人注目着賈寶玉,他若是不置一詞,等同於自願認輸,敗下陣了,史湘雲着急道:“二哥哥,咱們不能輸了氣勢,這廝好生可惡,既然對上,何不妨狠狠殺過去?讓他自始至終勝無可勝?”
其實她抱的希望也不大,百里炎宇的作品趨向男兒剛硬之風,而寶玉以往多是溫庭筠式的婉約之作,欲賦新詞強說愁,是很難有好作品的,一首《長相思》雖好,但今時恐怕江郎才盡了,要不然何以百般推辭?
“詩詞之道……我不是很懂,既然諸位推崇備至,在下三尺微命,一介武夫,也只好獻醜了,還望諸公莫笑。”在很多人的注目當中,賈寶玉對史湘雲笑了笑,一手毛筆字揮灑開來,放蕩不羈,飄若游龍,矯若驚鴻,當先寫了詞牌名,再出了一句開頭之後,衆人無不色變。側面包廂王熙鳳雖不懂詩詞,卻也探頭探腦,忙問端的,香菱過來一臉崇拜道:“二爺第一句就把所有人壓下去了,開頭是人生若只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