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影的感覺已經好久沒有體會過了,賈寶玉現在卻感覺就好像在看電影,所有密密麻麻的人,男的女的,美的醜的,都和他毫無關係,他就像一個過客,與衆不同,格格不入。
而這些人,用不了十年,都會是一個悲劇,賈寶玉從沒想過要去拯救他們,但此時有了襲人姐姐的羈絆,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他首先得拯救他自己,才能去拯救別人,襲人姐姐,我只能爲你做到這一步了。
這些人食古不化,愚昧封建,賈寶玉泛起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在封建必亡的大潮流中,賈府必亡!但如果他們振作一點,不是還有一線希望麼?
而他們連這一線希望都不想要了!他們的滅亡不否認有外界因素,但內部因素不可或缺,他們難辭其咎!
“孽障!我杖斃了你!”宛如一道雷聲炸響,賈政闖進大廳,吆喝了三四個小廝按倒賈寶玉,擡起板子,便狠狠地砸了下去!
你個死老頭!賈寶玉捏緊雙拳,以他外功地級巔峰的武力,完全可以打倒這羣人,再把賈政扇飛出去,可他血液與殘魂裡的忠孝意志,一直在與他的本性意念作鬥爭!那種血濃於水的感情,讓他一直下不了手!
啪!啪!啪!
連續不斷的敲打聲迴盪在每個人的耳畔,賈政越打越是震驚,想象中血肉橫飛的場面並沒有出現,賈政接連打斷了五塊板子,賈寶玉的屁股纔出血……怪事了!我兒子的屁股怎麼這麼硬?以前一塊板子就可以流好多血的!
而且,他怎麼不叫?怎麼不哭?怎麼不求他娘?他奶奶?
這還是我兒子嗎?天哪!賈政幾乎要崩潰了!因爲他一塊板子只打一下,就斷了……這板子咋這麼軟呢?
“好好的兒子,你打他做什麼?你乾脆連你娘也打死好了!”賈母呵斥道,她這次沒有流淚,如果是以前的寶玉,她會流淚,但現在的寶玉太傷她的心了,她心裡的那種喜歡和憐憫,也因爲先前的對峙,而逐漸變淡了。
“我的兒啊!老爺你狠得下心,索性把我娘倆一起打死罷了!”王夫人直接撲過去,眼看要被板子砸中,卻被賈寶玉起身給擋過去了……
襲人淚如雨下,可惜這裡他搭不進去,賈政停手了,是因爲賈母和王夫人,於之賈母,賈政是一個孝子,不敢拂逆母親的意思,於之王夫人,賈政是忌憚,忌憚她背後的勢力,她的手段,自己的好多姬妾,都是被王夫人找藉口給打發出去的,或者是害死了……
王夫人的這一招,後來被王熙鳳學去了,並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賈政和王夫人的早年生活,相敬如賓,還算和睦,可是日子久了,夫妻感情愈發淡而無味。賈政是個封建禮教的堅定保守者,王夫人也是,兩人都深受封建禮教的影響,一個假正經,一個呆板,夫妻生活早就隔閡甚深。
賈寶玉也能猜測得出來,男人和男人的交往是志同道合,但男人和女人的交往,往往是性格互補的,好比書呆子喜歡交際花,女夫子愛上浪蕩子,他們兩個,不出問題纔怪!
他的身體經過九耀星雷淬鍊,強硬無比,但混沌煉體訣纔是第一部分的星辰體,而且星辰體只是大成,沒有圓滿,自然比不上傳說中的金鐘罩,鐵布衫,刀槍不入,百毒不侵。所以,皮肉之苦是難免的,不過他的骨骼內臟蘊含有雷電之力和星辰之力,賈政想讓他重傷,根本不可能。
賈寶玉紅着眼睛,趴在地上,身體紋絲不動,倘若不是殘魂和血液中的忠孝意念影響着他,他早就一掌拍飛賈政,自己拍屁股走人了,賈政手下的皮肉之傷他不在乎,但內心與靈魂裡的反抗與掙扎,讓他痛苦不堪!
心如刀割,時時似絞,賈元春的親筆敘述歷歷在目,賈寶玉閉上了眼睛,雙手牢牢地抓起了一把玻璃碎片,狠狠嵌入手心裡,以這種十指連心的痛,來保持清醒,他毅力頑強,原寶玉的殘魂也只是最後一點不全的記憶,最終徹底被他征服融合了。
“啊!”牆角偷瞄的賈探春掩口驚呼,她親眼目睹了賈寶玉手心的血液一股股地流出,離她不遠的地方,瑞珠和秦可卿不知什麼時候來到,瑞珠剛想說話,卻被秦可卿“噓”了一聲,然後玉指點了點賈探春的地方。
“少奶奶。”瑞珠輕聲道:“看來寶二爺還是個至情至性的人,他不喊痛,那是因爲他內心比身體還痛,看他那樣子,一定很痛苦。”
“何以見得?”秦可卿嘆道:“我看他不是至情至性,而是任性。”
“寶二爺得罪了咱們東府的蓉少爺和珍大爺,而且他原先的話,雖然字字不提少奶奶,但也和少奶奶有關,少奶奶,你就不擔心麼?”瑞珠輕聲詢問。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擔心個什麼?”秦可卿咬了咬紅脣:“我們走吧。”
“噢!”瑞珠答應着,以少奶奶那要強的性子,她怎麼可能不在乎呢?女兒家的名聲重於性命,只是她和寶二爺一樣,喜歡把心事,藏在心裡……
“打夠了麼?很爽嗎?”賈寶玉若無其事地站起,眼神裡盡是漠然,還有一股濃濃的冷峭和銳利的鋒芒!十分扎眼!
賈政看得心頭一涼,看兒子流了那麼多血,有些後悔,但又放不下面子,強硬道:“孽障!年過之後,給我去學堂,若學得不好,三日不許吃飯!”
這老爹和前世無情無義的父母何其相似啊,賈寶玉起身向後院走去,淡淡道:“你放心,從今而後,賈府的飯,我不會再吃一口!不要跟着我!我累了!”
啥?賈政以爲自己聽錯了?掏了掏耳朵,這真是我兒子?他有這種骨氣?開玩笑呢吧,到時候老子看你吃不吃,賈母迷惑了,王夫人也迷惑了,她是有些心疼,即使她心中利益大於一切,但,母子連心啊……
跨過東西穿堂,賈寶玉身形狼藉,淡淡仰望着這天,雙手背在身後,行到一處涼亭,又漫無目的地走着,以前常聽人說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那時沒啥感覺,今日方纔體會到此滋味,他呆呆地坐在樹林裡,天,又下雨了。
分不清東南西北,黑雲沉沉,雨水有豆粒那麼大,瓢潑而下,北風呼呼地刮,雨水淋溼了他,豪門深遠裡的樹林,活像個埋屍冢,亂葬崗,賈寶玉出神之間,驀然聽到上面的亭子裡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透過林間的縫隙,襲人磕磕絆絆地走來,她一手提長裙,一手揮舞前額發上的水珠,看着寶玉形單影隻地離開,她很慌亂,下意識地就追了出來,也忘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事實上,賈寶玉已經爲她掃清了道路,賈母答應了他的請求,她已經安全了。
“寶玉,你在哪裡?你別嚇我啊!”襲人在雨中跺腳:“你出來啊!”
“我知道你慪我的氣,我知道你在乎我,我看到了你對我的用心,可是你不能離開這裡,我也不能離開賈府,沒有賈府,就沒有現在的我,我真地不能走。”
襲人喃喃道:“寶玉,你聽得到嗎?我現在什麼都不想,我只想丟掉那些心機繁瑣,我只想見見你,你出來好嗎?”
“你待我好,我就待你好,我不想看到你失落的樣子,你不要胡言亂語,府裡沒什麼能留住你,可是還有我呢,還有我們呢……”
“寶玉,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你,自打你變了性子,你可以什麼都不顧,什麼都不管。都是因爲我,你才變成這樣,我很歡喜,也很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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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奴婢,不值得你如此待我,直到現在我也不可置信,你的心那麼真,連我自己也覺得,你這麼做,不值啊,真地不值得……你連那麼多人都不怕,爲何不敢面對你的襲人姐姐?寶玉,你出來吧,除了離開賈府,我什麼都答應你,我這心……也是真的,我沒騙你……”
襲人在風雨中哽咽,大雨淋溼了她的衣服,緊緊貼在那高挑身體上,雨下得更大了,吹得園子裡的樹木像野獸一樣呼號,她的聲音似乎被風雨聲掩蓋了,無論怎樣聲嘶力竭,也沒有半分動靜,襲人抱頭直搖,身子不斷往後退,忽然有兩隻手從後面摟住了她。
“傻丫頭!沒有值得不值得,只有願意不願意。”賈寶玉笑着道,他臉上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頹喪之色。
“你在騙我?故意看我出醜是不是?”襲人回過頭,一雙眸子開始呆呆地,接着嬌豔一笑,靠在了她的肩頭,淚水遏制不住地涌出,和那雨水一起,滴滴答答地滴落:“謝謝你,寶玉,謝謝你!”
“不客氣!”賈寶玉用手梳理着她溼潤而又凌亂的髮絲,手腕箍住她的藕臂,雨水在兩人的臉上流下,他們的身體又像昨夜那樣貼在一起,不過賈寶玉沒有了半分旖旎之情,他抱起了她,用一種河南特有的豫語,輕浮地道:“妮兒!甭傷心了!甭煽情唄!你這模樣可來勁了!”
“你壞死了!咯咯!”襲人破涕爲笑,癡癡地看着他,撫摸着他的臉:“我好像更喜歡現在的你。”
“那當然了!也不看看你老公我是誰?”賈寶玉豪氣干雲,這身體雖然因爲習武而消瘦單薄,卻挺拔直立,毅然望着漫天雷霆,道:“襲人姐姐,不管我們在哪裡,不管外界給我製造什麼樣的困難,我都會迎難而上,因爲家裡還有你這麼一個賢惠的妻子,雷要打我,我就收了那雷,天要滅我,我便逆了這天!”
“聽你這麼說,我覺得什麼爭權奪利,什麼你口中的小三、上位、金錢都不重要了,我心裡那千萬道結也解開了,也不怕太太怎麼說,也不怕別人怎麼說。”襲人柔聲道。
“不不不!”賈寶玉搖頭道:“襲人姐姐,我們都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金錢怎麼了?你老公我明天就去賺,你就做花瓶好了!小三怎麼了?我最喜歡小三了!”
“貧嘴!你就是來賺我眼淚的!”襲人嬌嗔道,依靠在在他脖頸下,心中滿滿的柔情,像水一樣的瀰漫了整個嬌軀,要融化在他身上。
賈寶玉爽朗地哈哈大笑,抱着她回了房間,在這雷電交加的時刻,再陰沉的天,總會有一縷陽光,穿破雲層,照耀那蒼茫的大地。